其實楊睿對於具體去管理一家公司的細務沒有什麼興趣,但是他知道,在企業(yè)啓動的初期,他必須要站出來,爲自己名下的第一家企業(yè)指明道路。
所以,儘管今天是週一,而且下午還有喬幫主的課,但他還是過來了。
一身藏青色的西裝,短髮,平光鏡,讓他看上去比正常年齡足足大了三四歲,可即便如此,在一大羣中青年人中間,他還是有些顯眼了。
跟在他身後走進會議室的,是周子梅親自任命的月半彎服裝公司總經(jīng)理,石軍。
他今年三十二歲,中等身材,原來在深圳是一家策劃公司的副經(jīng)理,周子梅名下的香港新雅服飾要在深圳建立大陸事業(yè)拓展部,就直接把他挖了過去,出任事業(yè)拓展部總經(jīng)理,三年之間,他幫助新雅服飾在南方幾個省市初步打開了市場,功勳卓著。而這一次周子梅投資青州的服裝生產(chǎn),又直接把他派了過來,出任月半彎服裝公司的總經(jīng)理兼談判組組長。
可以說,他是周子梅手下的一員大將。
而他出任月半彎公司總經(jīng)理的職務,說好聽了叫輔佐楊睿管理這家公司,說不好聽了,其實就是負責監(jiān)視和監(jiān)控楊睿,不至於使他作出什麼傷害公司利益的事情。
這一點打從合作的一開始楊睿就心知肚明,他也不準備辯駁什麼、要求什麼,只是有些事情,他堅持必須自己親自去做。
等到幾個人都走進來,尹婷婷負責爲大家介紹,“大家好,這是我們月半彎公司的楊總,而這位,就是我們月半彎公司的石軍總經(jīng)理。”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介紹,楊睿排在石軍前面,但只是簡稱楊總,沒有名字,不知正負,而石軍排在後面,卻介紹的似乎更加隆重一些。
這三家廠子的管理層雖然都是常年呆在企業(yè),但畢竟也是體制內(nèi)的企業(yè),因此他們對於排名,有著遠超常人的靈敏嗅覺,即便是不知道什麼的,只通過這麼一個簡短的介紹,就已經(jīng)足夠讓他們明白,似乎在月半彎公司之中,這個年輕的過分的楊總,還是要凌駕於石軍總經(jīng)理之上的。
看見楊睿進來,宋旭東就碰碰趙大有的肩膀,擠了擠眼睛。然後不等趙大有反應過來,宋旭東已經(jīng)是一個箭步跨過去,直接就握住了楊睿的手,連連的搖晃,“楊總好,鄙人是青州服裝廠原來的廠長,叫宋旭東。”
楊睿跟他握握手,“宋廠長好,請坐,請坐。”
說完了,他擡起手來,做出一個大家都坐的姿勢,笑道:“我今天只是過來看看,跟大家聊聊,雖然尹小姐介紹我說是楊總,其實我並不是公司的總經(jīng)理,也不是副總經(jīng)理,我的辦公室在公司辦公區(qū)域的西南角,名字叫做企業(yè)戰(zhàn)略部,還有一塊牌子,叫伊人藝術(shù)設計工作室,當然,你們平常恐怕不太容易找到我,因爲我並不會經(jīng)常過來上班。”
說完這些話,他擺擺手,直接走向會議室的主位。
公司的總經(jīng)理石軍則是不茍言笑的跟在他身後,就在他身旁坐下。
等到他們落座,其他人也都紛紛地走到長長的會議桌旁坐下,只有趙大有和陳蘭兩個人是傻乎乎的,這時候楊睿就衝趙大有招手,“宋旭東宋廠長、趙大有趙廠長,還有趙福趙廠長,麻煩幾位都到前面來坐。”
亂中有序的坐好了,首先是石軍站起來說開場白,最重要的一個意思,就是代表月半彎公司正式邀請在座的原三家廠子的管理層加盟,並且大致的解說了一下公司的部門設置和職位規(guī)劃,歡迎大家在收購合約簽訂之後過來月半彎公司應聘上崗。
等他說完了,楊睿才站起身來,似乎是想了想,卻是很恰當?shù)亟o了大家一個緩衝和拉回思考的時間,然後他才道:“今天這個見面會,是我特意要求的。沒有什麼其他的意思,只是想跟大家就服裝、成衣加工這個行業(yè)的前景,聊一聊。”
說著,他向後推一推座位,走出來,站在座位後面,手扶著靠背,腰桿筆直,道:“在座諸位,都可以算是青州成衣加工這一塊的內(nèi)行,現(xiàn)在的現(xiàn)狀,大家都有切膚之痛,但是我想問,是不是有人曾經(jīng)考慮過,爲什麼明明市面上的服裝銷售越來越火爆,但是咱們青州市的七家服裝廠,就沒有一家能夠參與進來,反而一個個的負債累累瀕臨倒閉呢?”
楊睿這個話問得有些狠,幾乎等於是直接把原本這三家廠子的管理層臉上的那一層遮羞布給直接掀開了,所以他的話音落下,大家就都低著頭,沒有人說話。
楊睿的目光在衆(zhòng)人臉上快速的掃了一遍,最後把目光落在趙大有的臉上,問:“趙大有廠子,你能說說嗎?。”
趙大有被點名,下意識的就跟此前參加輕工業(yè)局的會議時一樣趕緊站起來,見楊睿衝他壓壓手示意他可以坐下,這才略顯尷尬地坐回去,有些撓頭,“這個,我說不好,說不好……”
楊睿笑笑,撇撇嘴,道:“服裝企業(yè),在我看來只有三道環(huán)節(jié)。第一,良好的服裝設計能力與品牌運營能力,第二,規(guī)模化高效率的生產(chǎn),第三,成功的市場開拓與維護,也就是,銷售。但是這…,我在此前的青州市七家服裝廠裡,都沒有見到,所以,某種程度上我覺得,我或許可以說,諸位作爲服裝行業(yè)的從業(yè)者,作爲服裝廠的管理者,是不合格的。”
說完這個話,他不等在場衆(zhòng)人都反應過來,就已經(jīng)繼續(xù)道:“但是,這裡面的原因是什麼,我知道,我知道這不是諸位的錯,今天諸位能夠來到這裡,就說明了至少在我的眼中,你們都是有能力成爲一個合格的服裝行業(yè)從業(yè)者的,只不過,你們需要一個好的環(huán)境,需要一個好的發(fā)揮自己能力的平臺。”
…………
楊睿並不是一個擅長長篇幅演講的人,而且他事先也並沒有預備什麼演講稿。
但是,當他站在萬豪大廈第十三層月半彎服裝公司的小會議室裡滔滔不絕的講了近一個小時之後,現(xiàn)場二三十人,卻沒有一個走神的,每一個人都聽得全神貫注。
當然,最關(guān)鍵的是,他們能從楊睿的話裡聽到自己的前途,這纔是大家最關(guān)注的。
因爲有些東西,總是會在不經(jīng)意之間流露出來,比如楊睿的話語之中那種對未來服裝行業(yè)發(fā)展前景的預測,邏輯嚴密、數(shù)據(jù)精確,讓人聽了不知不覺就會信以爲真——
“……根據(jù)以上種種訊息,我想我已經(jīng)可以做出如下的判斷,在未來的一九九七年,服裝行業(yè)將會出現(xiàn)一次整體的爬坡,而且我確信,我,還有在座各位,都可以在這一次服裝行業(yè)的大爆發(fā)中,贏得我們?nèi)松凶钪匾囊淮沃卮髾C遇”
不得不說,即便以石軍這位服裝行業(yè)資深從業(yè)者的角度來看,楊睿的講話都極具煽動性,不過這個時候,他卻只是保持著禮貌性的和煦微笑,雖然聽得頻頻點頭,心裡卻是忍不住要想:看來周總裁對這個小夥子的定爲非常準確,一個雄心勃勃卻又比較理想化的戰(zhàn)略思考者。
…………
“……我今天要講的就是這些,本來是想要和大家討論一下的,但是剛纔我發(fā)現(xiàn),大家似乎都有些前途未卜的忐忑感,所以我也就不勉強大家,只是在今天回去之後,我希望大家能夠好好的思考和分析一下你們原有那家工廠的失敗之處,同時也要思考一下,如果你成爲了月半彎公司的總經(jīng)理,那麼,你該如何帶領這家公司理順生產(chǎn)、走上正軌”
頓了頓,楊睿道:“我的這個要求,並不會成爲各位應聘自己工作崗位的必然條件,不過我還是希望,如果有誰有了某些考慮,可以敲開我的辦公室,跟我談一談。”
…………
等到石軍又站起來交代了一下應聘的要求,三家廠子的管理層漸次離開了會議室,石軍笑道:“從這番演講裡能夠聽得出來,楊少的視野很寬闊啊”
楊睿聞言笑笑,手指在沙發(fā)的扶手上敲了幾下,然後才擡起頭來認真地與石軍對視著,口氣輕鬆但無比堅定地道:“石總,子梅姐能夠派你來組建月半彎公司,那麼我相信你肯定是具備把這家公司管好的能力的,但是……恕我直言,你的辦法,太慢了……不要懷疑,從子梅姐那裡,我知道你們對這個行業(yè)有著怎樣的判斷……”
頓了頓,他道:“在我看來,目標如何,決定了一家公司的成就如何。所以,我希望公司能夠按照我的目標往前跑,而不是一步步按部就班的朝前走。我尊重你們的判斷,但是這家公司,必須按照我的判斷和我的目標來運行,這一點不容商量。”
聽到這裡,石軍的臉色不知不覺就沉了下來。
能夠在強手如林的深圳作出一番事業(yè)來,幫助香港新雅服飾打開一片天地,石軍當然不會是一個簡單人物,他有著自己的驕傲。
但是作爲少數(shù)幾個知道楊睿和周子梅之間約定的人,他知道,雖然周子梅把他調(diào)過來,就是讓他負責看住楊睿不要讓他把步子邁得太大的,但是歸根到底,他的老闆是面前這個才只有十六歲的少年,所以,最終他點了點頭。
見他點頭,楊睿衝他露出一個笑容,道:“我很想和緩的取得你的信任,然後再放開手腳去做事情,但是我知道那需要一個過程,而我沒有時間去慢慢地走完這個過程,所以,我希望你能選擇暫時相信我,我想,幾年之後,你不會後悔自己的這個決定的。”
石軍的眼睛微微瞇起來,緩緩地道:“謝謝你楊少,雖然你的做法有些霸道,但是,至少你會在一開始就衝我亮出你的底線和目標,所以我覺得,這是一個可以讓我接受的合作態(tài)度,至少這說明你是真誠的,也是信任我的。不過……我的底線就是,這家公司不能摔倒,這是我作爲公司總經(jīng)理的職責所在”
楊睿自信地笑笑,伸出手去,堅定地道:“相信我,不會的。”
石軍笑一笑,也伸出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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