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璇確實是衣裳架子。

她的身高雖然才只有一米六六，做職業模特未免嫌矮了些，但是在女孩子，尤其是中國的女孩子來講，這個身高卻是堪堪正好。

最關鍵的是她的身材很好，蜂腰細細，雙腿頎長，身體的比例修長而優美，沒有驚人眼球的三圍，也沒有什么可茲炫耀的服飾，但是她整個人站在那里，鶴勢螂形，氣質清幽，有一股獨特的古典美，直是讓人覺得秀雅可瞻。

楊睿直接把第二件衣服抽了出來，遞給陳蘭，陳蘭就轉手又遞給宋璇。

這是一件灰白色的外套，整件衣服絕少修飾，就連扣子都只有大大的幾顆，整個衣服看上去顯得極為簡約和堅硬。

這種衣服，很考驗人的氣質。

可以說，越是氣質獨立的女孩子，就越能穿出這件衣服的韻味。

宋璇接過衣服，還有些迷糊，不知道為什么要讓自己過來試穿衣服，只是扭頭看著楊睿，她的眼中閃過一抹異色，沒有說什么，就轉身穿上了衣服。

她上身只穿了一件米黃色高領線衣，把外套穿上去，右手伸到腦后一挑，馬尾甩出來，整個人往那里一站，清爽干練。

陳蘭看得嘖嘖稱奇，忍不住就說：“小璇，這衣服簡直就是為你量身打造的，真是合身哪，還別說，這件衣服往身上一穿，就跟電視劇里那些大戶人家小姐似的，好看，真好看！”還扭頭問趙大有，“趙廠長，你說呢？”趙大有就趕緊點頭，“確實好看。”

這個時候，就連馮蕙都目不轉睛地盯著宋璇，忍不住要想，也不知到什么時候自己才能也擁有這種成熟而獨立的氣質，這種感覺，真好。

這個時候，卻唯獨只有楊睿微微皺著眉。

這件衣服給宋璇穿，稍微有點大了，就有了點半風衣的感覺，因為這本來就是準備送給周子琪的，而周子琪的身高足有一米七二……不過這還不是最關鍵的地方。

蹙眉片刻，楊睿突然走過去，下意識的想自己動手，頓了頓，卻又把手收回來，指著宋璇的腦后，問：“能不能把你的馬尾辮解開？”

宋璇看著他，有些不解，頓了頓之后卻還是伸手到腦后松開發夾、解開頭繩，于是一頭烏亮筆直的長發便瀑布一般鋪在了肩頭。

她的頭發一放，這辦公室里立刻響起了一聲輕“咦”。

陳蘭瞪大了眼睛看著宋璇，突然就有點張嘴結舌的感覺，頓了頓，她主動走過去幫宋璇理了理頭發，讓她的頭發散得更開一些，鋪滿兩邊肩膀，這才退后幾步欣賞。

“這一下……真是……”

發型的突然變換，似乎一下子就讓宋璇的氣質大變，以至于這種變化之快速、之強烈，讓陳蘭這個跟衣服打了半輩子交道的人都給驚到說不出話來。

如果說扎著馬尾的宋璇穿起這件衣服，讓她看上去更能凸顯出一種獨立和干練的氣質的話，那么現在長發披散的她，卻突然多了一抹溫婉和慵懶的感覺。

借用二十一世紀的語言來形容，那就是宋璇突然就從一個氣質清幽的白領麗人，變成了一個優雅柔婉的閨中少婦。

別說陳蘭了，這一瞬間的變化，讓趙大有和馮蕙也都一齊看得大吃一驚，他們這才知道：原來這樣才叫做穿衣服、這樣才叫打扮！

宋璇不知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變化，只是看到幾個人都是一臉吃驚的模樣，她就忍不住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到最后，目光落在了楊睿身上。

楊睿笑笑，“宋小姐，你真美。”

似乎是這句話一下子把幾個人都驚醒了，陳蘭幾乎要學小孩子拍巴掌，興奮得什么似的，拉著宋璇的手，“小璇，你跟我走，我辦公室就有鏡子，你去看看，你自己看看！”

宋璇扭頭看看楊睿，楊睿就沖她笑著點點頭，然后她就被陳蘭拉走了。

目送她離開，馮蕙才扭頭看著楊睿，笑瞇瞇的，伸手摸摸自己身上這件，就心想：他可真是會打扮女孩子呀！這時候她想跟楊睿說話，卻是不等她開口，那邊趙大有已經一把拉住楊睿的胳膊，一邊讓喝水，一邊把他往沙發上按，也顧不上楊睿的年齡了，張口就叫小兄弟，比之上次還要親熱了許多，“小兄弟，看來你對做衣服真的是很有研究啊，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們廠子聘你過來做個設計師？”

然后又很大度的揮手，“工資隨便你開！”

楊睿笑笑不說話，趙大有雖然只跟他打過一次交道，卻也知道這不是個好糊弄的人，就干脆開門見山，問：“上次你說，你這設計圖是專門找香港那邊的設計師給設計的？那設計師，你能給我介紹一下不能？或者，你讓他那邊直接開個價，這幾套衣服的設計圖，我要了！”

楊睿今天沒帶煙，就從耳朵上摘下剛才趙大有給讓的那根荷花煙，就著他的手點上火，深吸了一口，覺得從喉嚨到肺腔子都是火辣辣的，這才笑著說道：“趙廠長，按照正常的思路，你似乎不該問我這些吧？管他誰的設計圖，既然到了我手里，覺得好就直接照著做，先把錢掙到手再說，有沒有人管還是另一回事呢……不是嗎？”

趙大有聞言一愣，然后臉上頓時就露出一抹尷尬來，搓搓手，挺不好意思的模樣，“小兄弟你這話真是……嗨，不瞞你說，這衣服剛做好的時候，我還真是這么打算過！我也不懂其他的，不過到底還是做了這么些年衣服了，市場也沒少親自下去跑，這幾件衣服，我在市場上從來沒見過，而且我能感覺得到，一旦做出來，肯定受歡迎！”

頓了頓，他嘆了口氣，自己狠抽一口煙，才道：“可是扭頭再想想，這樣做倒是能掙一筆，但是掙完了這一筆之后呢？怎么辦？這種錢，有數的，而且太少了！再說了，媽了個逼的，老子拼死拼活掙錢，最后還不是都得拿給上面去？媽了個逼的，整天這個要贊助那個要贊助，吃了飯都直接掛到我們廠的賬上，老子掙再多錢有個屁用！”

聽他在那里說著說著就訴起苦來，楊睿也不說話，就瞇著眼睛抽煙聽著，抬頭看見馮蕙蹙著眉頭拿手在鼻子前扇來扇去，就跟她說：“你出去轉轉，外邊沒那么大煙氣。”

趙大有來了勁兒的時候就是個二楞子，沒有他不敢罵的，但其實他這個人卻是聰明的很，做事情也是相當的圓滑，眼看馮蕙要出去不出去的，他就扭頭看看楊睿，趕緊站起來把煙屁股摁滅了丟在煙灰缸里，自己還坐到旁邊的單人沙發上，把空位留出來，對馮蕙道：“馮小姐，請坐，請坐。”

馮蕙就過去坐下，楊睿看看她，只好抬手要把煙摁滅了，沒想到馮蕙卻笑笑，“沒事兒，你抽吧，我不怕煙味兒。”

楊睿看看她，笑笑，還是把煙摁滅了丟到煙灰缸里。

這個時候他才道：“趙廠長，實話不瞞你，我呢，恐怕你是聘不起的。不過，這幾件版型我可以送給你，或許可以幫你再撐一陣？”

又道：“這個廠子其實不錯，就這么一天天衰落下去，挺可惜的。”

趙大有聽了這話先是一喜，然后才趕緊擺手，“那可不行，我怎么能白要你這設計圖，不行不行……”頓了頓，他扭頭看看馮蕙，最后還是問楊睿，“你們前進集團，準備要做服裝了？這么說，你們馮總也已經知道最近市里準備整合服裝企業的消息了？”

楊睿聞言一笑，“趙廠長，你不是往我們公司打過電話嗎？怎么，真以為我們是冒充的？”

“呃……”趙大有聞言臉上一陣尷尬，扭頭看看馮蕙捂著嘴兒扭頭笑的樣子，他不好意思地撓撓腦袋，趕緊解釋，“你們別誤會，我沒有其他意思，這個……”

楊睿擺擺手，站起身來，然后趙大有和馮蕙也都趕緊跟著站起來。

就聽楊睿說：“趙廠長，我不怕跟你明說了，第一，我們的確不是前進集團的員工，不過我身邊這個馮蕙，倒確實就是前進集團馮董事長家的千金，至于你想知道的前進集團有什么下一步的打算，是不是要投資服裝業，我不知道，你可以去問一下馮董事長，或許能從他那里得到答案。第二……”

說到這里，楊睿刻意地頓了一下，目光炯炯地注視著趙大有的眼睛，這才繼續道：“我雖然不是前進集團的工作人員，但是我要訂做服裝卻絕對不是騙你，只不過具體的訂單，我還需要再考慮一下，而且我想，具體能不能形成流水線生產和規模化生產，對你們廠子目前的設備狀況、人力狀況來說，也是一個考驗，所以我希望你們也可以把工作做在前面。”

突然嚴肅起來的楊睿字句鏗鏘，即便是老練如趙大有，這時候也有片刻的驚慌，然后他定了定神，這才從楊睿的話里咂摸出一些味道來。

不過沒等他再說什么，陳蘭和宋璇已經回來了。

或許是因為從鏡子里看到了自己解開馬尾之后穿上這件衣服的樣子，宋璇臉上微微多了點紅暈，讓原本氣質清幽的她又多了一抹溫婉之意，進了辦公室之后，便只是盯著楊睿看個不住，眼中帶著一抹狐疑的神采。

剛一進門，陳蘭就又開始滔滔不絕，“小璇窩在咱們這么個破廠子里做會計，真是太屈才了，她該去當服裝模特……”轉而又對趙大有說：“廠長，我看咱們廠子就讓小璇做咱們的廣告模特吧，就穿這身衣服，也去電視臺做個廣告，銷量一準兒馬上上去……”

聽她這話里話外透漏出很有些就拿這幾套衣服版型當成自己的意思，而且還想要馬上就開工生產的才好，趙大有臉上就更加的尷尬，這時就覺得好像自己背地里的那些小心思都已經叫楊睿給完全看穿了一樣，于是他沒好氣的開口就罵，“上去個屁，模特個屁，工資都發不下來了，還做什么廣告啊做……”末了還習慣性的罵一句，“媽了個逼的……”

廠子里的人都知道他這個破毛病，沒人在意，這個時候反倒是馮蕙，似乎從楊睿和他先后的談話中感覺到了一點什么，一貫惹她討厭的口病也不去在意了，只是扭頭看看楊睿，再看看趙大有，臉上似笑非笑。

陳蘭還拉著宋璇，說：“小璇，這里還有兩件，你也穿起來試試……”她的心思倒好像是更沉迷于這幾件服裝的神奇魅力似的，全然不曾察覺到趙大有語氣中的無奈與懊惱。

可是這時候楊睿卻擺擺手，“不用試了，這幾件衣服我基本上滿意，你們可以把核計出來的報價給我了。至于后續訂單，你們還需要等我的消息。”

陳蘭聞言想說什么，趙大有卻擺擺手，“把報價拿來。”

宋璇突然扭頭看看趙大有，似乎察覺到一點什么，再扭頭看楊睿的時候，眸子里那一抹狐疑的神采頓時就越發強烈了起來。

讓楊睿幾乎都不敢與之對視。

一直到結算完畢，楊睿抱著剩下那三件衣服走出紅星服裝廠的辦公樓，這才緩緩地吐出一口氣來，覺得自己好像是剛剛經歷過一場戰役一般。

心力交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