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去的二十四個小時里,楊睿倒有十幾個小時是坐在車上的,此時事情安定下來,他也是不由得就感覺到一股深深的疲憊。但是看到郭定邦在送走錢漢軍之后上來了,他看了看錢念珺和郭媛媛,還是扭頭對郭定邦道:“郭爸,咱們下去走走吧?”
郭定邦點點頭,又看向錢念珺,錢念珺就指指房門,說:“在里面呢,我跟媛媛在門口待一會兒,你們要說什么下去說吧?!?
于是楊睿就跟郭定邦一起下樓來。
十點多,街面上已經很少有人走動了,大多數店鋪也都已經打烊,只有遠遠近近幾家賓館酒店的招牌還在閃爍。
說是走走,出了賓館大門之后,郭定邦就一屁股在臺階上坐下來。
他最近一直都呆在專案組,也是累得要死。
彎月如鐮,繁星似水。
楊睿也跟著他在臺階上坐下來。
郭定邦掏出大半盒紅塔山,自己抽出一根來點上,看看楊睿,干脆把煙沖他晃了晃,問:“要不要來一根?”見楊??粗约?,又道:“你小子,在你郭爸面前就別裝了,我知道你從初二就開始學著偷偷抽煙了?!?
楊睿就笑笑,抽出一根來,借著郭定邦的手點上火,深深地吸一口,感受著煙草的辛辣,卻還要說:“肯定是媛媛沖您告狀了……其實我就是偷偷吸過幾次而已?!?
郭定邦就不屑地撇撇嘴,指著他,“你別跟你爹學,男人嘛!該抽就抽,怕個屁!”
楊睿就嘿嘿地笑笑,問:“這話您該當著錢姨說?!?
郭定邦聞言滿不在乎,“我那是讓著她!我去書房里抽,她不是也不說話了?”頓了頓,似乎是想到楊睿眼下還是初中生呢,就又說了一句,“當然了,你這個年齡,還是少抽,尤其是盡量不要叫老師抓住,影響不好!”
楊睿笑笑,突然就說:“下午省紀委已經召開了會議,就為了我爸這件案子,省紀委成立了專案組,周學彬書記親自擔任組長,我就是跟著周書記一起坐車回來的。我手里有一盤錄音帶,媛媛知道的。那錄音帶里錄的,就是賈沅和董國慶、胡悅他們密謀陷害我爸時候的說話聲,有了這盤帶子,相信我爸已經沒事了?!?
郭定邦悶頭狠狠地抽了兩口,問:“我聽媛媛說,你帶她去過王學謙的酒吧?”
楊睿點點頭,“那盤帶子,就是王學謙提供的,我估計是紀委的那個王焦錄下來的。”
郭定邦扭頭看他一眼,又悶頭抽煙,過了好大一會子,才問:“什么條件?”
楊睿道:“我跟王韜談過,他答應讓您砍一條胳膊下來。”
郭定邦又抽一口,吐了口痰,“媽.逼的,這老小子也夠狠的,對自己都那么狠?!鳖D了頓,他又嘆了口氣,抬手摸摸腦袋,“已經抓的有點過界了,再把人放出去就不好說了……”
楊睿就說:“我回頭給王學謙打個電話?讓他自己想辦法去!”
郭定邦點點頭,頓了頓,抽出手來狠狠地在楊睿腦袋上揉了一把,“你小子,成績不怎么樣,把心眼子都放在這上頭了,比你爹都精!”
然后又自己嘆息,“就是有點可惜了,以后再找這種機會,可就難了,省里頭遞下來的刀把子啊,多過癮!讓這老小子躲過這一回,以后肯定更滑溜!”
楊睿就笑笑,“郭爸,沒有黑暗,就沒有光明的。有些東西,不管你怎么痛恨它,它的存在都是有道理的,而且還會一直存在下去,打掉王韜,很快就會有個李韜蹦出來,打不完的,還不如把已經養熟的這個留下來,只要您手里時刻攥著他的小辮子,就足夠了。”
這番話聽得郭定邦一愣,神色里極是震驚,他扭頭看看楊睿,久久無語。
三十多個小時沒有睡覺,還要應對一撥又一撥的審案人員來回的威脅、施壓和誘供,楊伯清的疲憊實在是已經到了極點,這一覺睡下去就是十四個小時,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十二點多,他才終于醒了過來。
等他梳洗完了,還特意用賓館里的小刀片刮了刮胡子,譚勝利就已經親自過來,當著他們一家人的面親自宣讀了專案組關于立刻將他無罪釋放并恢復職務的通知。
有了這一紙通知,也就是說,他真的已經沒事了,隨時可以回家了。
其實還沒等到天亮,案情就已經基本上全部清楚了——有了那盤錄音帶的存在,胡悅、董國慶和賈沅這三個主犯幾乎就沒有張嘴辯駁的可能性,一開始賈沅還試圖抵抗一下,但是當譚勝利親自把胡悅和董國慶的筆錄甩過去,他就只能認栽了。
這件案子的案情本來就不復雜,所有的人證物證又都齊備,要是都這樣了,譚勝利還拿不下來,那他這幾年的公安廳長可就真是白干了。
早飯之后,周學彬和康如海、程學兵、錢漢軍等人再次來到富貴賓館,就在賓館的一間小會議室里聽取了譚勝利關于案件審理結果的匯報,并且還邀請了陶慧珍和楊睿一起旁聽。
說來令人愀然,楊伯清從政已經近二十年,而且自86年起就是正科級干部,又是先后歷任青江區經貿委主任和常務副區長這種關鍵性職務,可以說只要他想撈錢,都不必貪污受賄,只需要過年過節的時候稍微留一點門縫,就足夠他富得流油了,但是經過清理審查,他和陶慧珍兩個人的所有家庭積蓄加在一起,居然才只有區區六萬多塊。
當譚勝利匯報到這里的時候,都忍不住要額外加上一句,“這個年頭還能像楊區長這樣廉潔奉公的干部,實在是不多了。”現場大大小小的領導無不點頭深以為然。
案情審理清楚了,譚勝利和公安廳的同志就功成身退,準備下午就就把相關案宗和涉案人員移交給青州市中級人民檢察院,與此同時,楊伯清被無罪釋放、恢復職務,而馮亮則是當即就被轉到了青州市第一醫院治療——他身上的傷相當嚴重。
醒過來之后就得到這樣一系列的好消息,楊伯清有好一陣子都沒回過神來,又聽譚勝利笑著說:“周書記本來是想等你睡醒了之后代表省紀委當面跟你道歉的,不過上午的時候省委鄭書記打了電話過來問起案情,所以周書記就臨時決定馬上趕回去親自向他匯報,臨走之前特意叮囑我,一定要代表他和省紀委,向你和你的家人表示歉意?!?
楊伯清聞言就緊緊握著譚勝利的手,語帶感慨地道:“謝謝周書記,謝謝周書記啊!”
得知相關涉案人員下午就要移交檢察院,楊伯清就有些唏噓,愣了半晌,嘆口氣,“可惜了,占元已經跟了我五年多了,很有能力的一個小伙子呀!”
楊睿就撇撇嘴不說話。
事情剛一出來,連一個小時都沒過,侯占元就已經被胡悅和董國慶說服,急不可耐地跳出來主動揭發楊伯清收受賄賂的事實了,這樣的人,即便是再有才華都不可惜。
于是他當著譚勝利就問:“爸,馮叔叔受了傷,已經被直接轉送到醫院去了,您看,咱們下午是不是先過去看看他?”
在楊??磥恚T亮作為一個商人,卻能在關鍵時刻頂得住,即便是嚴刑拷打他都不肯污蔑楊伯清,這樣的人,才是老爸應該真正用心的人。
得到楊睿的提醒,楊伯清也是一臉沉痛地點頭,“對,對,不用等下午,咱們這就去,去看看馮亮!”
于是在送走譚勝利之后,楊伯清一家三口走出富貴賓館,攔了一輛出租車就直奔醫院。譚勝利說要派車送一下,也給楊伯清謝絕了。雖然已經沒事了,但是這一天多的痛苦經歷,還是讓他有一種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感覺。
只是當他們三個上了出租車,楊睿坐在前排看著后視鏡,卻忍不住指著鏡子,笑著扭過頭去對楊伯清和陶慧珍說:“我爸現在吃香得很,不止譚廳長要派車送,這不,后面還有一輛車跟著呢,估計是劉書記派來接您的?”
其實剛才走出賓館的時候,楊伯清就已經看到那輛車了,因為那是劉錦城的座駕,車牌號他很熟悉,當時車子就停在馬路對過,但楊伯清卻只是瞥了一眼,那邊的前車門剛打開,劉錦城的秘書剛剛下車,還沒來得及走過來,楊伯清就已經主動的伸手攔下了出租車,于是那邊的腳步就停在了那里,尷尷尬尬地不好意思過來了。
楊睿知道,一直以來楊伯清都是以區委書記劉錦城的麾下干將自居的,他負責在市政府這邊主抓經濟主抓工業,幫助劉錦城死死的壓制住區長賈沅,而劉錦城則在區委常委會上給予他最大的支持,兩個人的配合,相得益彰。
也正因為如此,當這一次事發之后,楊伯清發現劉錦城居然連個招呼都沒打,就直接把自己給賣了,心中才會加倍的惱怒憤恨。
這會子聽見楊睿這么說,他就皺皺眉頭,淡淡地道:“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
楊睿聞言就笑,沖后排做了個雙掌合十的動作,嬉皮笑臉地說:“阿彌陀佛,經此一劫,施主終于大徹大悟,要立地成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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