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冷雨是怨靈,曾經也同楊毅純一樣,淪入閻王道,在閻王道內受盡煎熬,無法進入輪回。嚴帛錦是閻王道主,在主宰閻王道期間,見過無數怨靈。因此,嚴帛錦認得洛冷雨,洛冷雨自然也認得嚴帛錦。
當初,嚴帛錦只是見到洛冷雨既為怨靈又斷了一臂,這種切膚之痛,作為被凌遲致死的閻王道主自是深有體會,因此他動了惻隱之心,放洛冷雨一條生路,所以此次他們一見面才有這般情緒。
嚴帛錦自身擁有靈力,自然能夠感應到洛冷雨身上的怨靈之息。然而此時洛冷雨的怨靈之息,卻日漸消退。這個可不是一個好的兆頭了。當聽得嚴帛錦這般解釋之后,韓喬宇和宋暖玉驚異錯愕,想到洛冷雨即將消失,就像當初的楊毅純一樣,韓喬宇心里就惶惶不安。一方面,他視洛冷雨為知己好友,自然不愿他消失,另一方面,容天兒對洛冷雨的感情極深,之前楊毅純的離去就已經讓容天兒傷心不已肝腸寸斷,再一次的洛冷雨離去,容天兒身心必然深受嚴重的打擊。這是韓喬宇不愿意看到的。
“嚴師兄,閻王道主,你可知現在天兒和冷雨身在何處嗎?”韓喬宇沉著聲問道。
“我知道!”嚴帛錦誠然回答。
“能否帶我前去找他們?”韓喬宇聲音嘶啞道:“嚴師兄,求你……”
嚴帛錦抬起頭,望著韓喬宇堅定不移的眼神,末了,緩緩點了點頭。
楊家后院——
一身戎裝的洛冷雨踉踉蹌蹌,步履艱難地走到小石橋上。他的周身靈力渙散,整個身形若隱若現。他用那只僅有一絲知覺的左手,輕撫著這座小石橋的橋廊。這一世,他便是在這個地方,和容天兒邂逅的。也是因為天籟橋,讓他二人得以在這一世相見。所以,也應該選擇在這個地方離去,結束自己的一生了。
曾記得數年前,楊毅純離去之后,洛冷雨也是在這座小石橋上,回憶起在時光洪流里面,和楊毅純一起相互扶持互相陪伴的時光。相遇、相識、相知、相助。當時他就早已知曉,楊毅純去了,自己也不會太久了。
無論是林落音還是洛冷雨,都適合這種方式,默默地離開。如果真能這樣,也好!數百年的宿命情纏,也終于到了該結束的一天了。洛冷雨深有同感,當初楊毅純離開的時候,也是像現今這般泰然。想了這么多年,念了這么多年,愛了這么多年,怨了這么多年,也許只有到了最終釋懷之時,才能真正解脫。
如今的洛冷雨,亦如當年的楊毅純一樣,心中釋然坦蕩,無怨無恨。
“你就這么不想見到我嗎?就算是最后一面,你也不想與我道別,是不是我真的令你傷透了心,所以你才躲著我,不愿意見我,什么都不愿意和我說,是不是!?冷雨大哥,林落音!”身后的容天兒一字一句地說道,一字比一字還要痛心。
“我最后還是瞞不了你,你還是找到這里!”洛冷雨一聲苦笑,身子因靈力散去而瞬間倒了下去。
“冷雨大哥!”容天兒一驚,馬上跑上前去,緊緊扶住洛冷雨。容天兒此時觸摸到洛冷雨的身體,是那種曾經接觸到的冰涼,他的臉色慘白,原本應該擁有的靈魂之力,卻是如此稀薄。雖然扶住洛冷雨,但是他的身子卻是異常單薄,好似稍縱即逝。
這中情形,跟當年的楊毅純完全一致。這也就說明,洛冷雨和楊毅純一樣,逃不過最終消失的命運。容天兒鼻子一酸,淚水倏地流了下來,她哽咽道:“對不起,對不起……”
此時,在嚴帛錦的幫助下,韓喬宇和宋暖玉也來到此處,三人在容天兒和韓喬宇身后落下。此刻看著容天兒緊緊抱住懷中臉色慘白,奄奄一息的洛冷雨,都不約而同保持了沉默,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他們。
洛冷雨搖了搖頭,強笑道:“這不是你的錯啊傻天兒,我只是不想讓你擔心。我是怨靈,也許只有當我真正覺悟,懂得放手的時候,方能得到解脫吧!就像當初的莼陽一樣。其實當莼陽離去之時,我早就有覺悟了,終有一天,會輪到我的。命運讓我茍活了這幾年,已經是恩賜了。”
容天兒銀牙死死咬住紅唇,以致原本的紅唇變得煞白。她拼命搖著頭:“我不要,我不要,數年前我已經失去了莼陽,為什么命運如此殘忍,連你也不放過!”
“天兒……華容,你放心,我現在很坦然,心中無怨無恨,這一世能夠再遇見你,我林落音無憾了。所以華容,你也要放開來啊!不要傷心,不要為了我而倒行逆施,這樣只會使你受到傷害,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你這一生,全都是為了我,落音,為什么你要這么傻啊!”容天兒將洛冷雨緊緊抱在懷中,低泣道。
“傻華容不哭啊,你不是還說過嗎?劍寒九州不如一受封疆啊,你看看你,其實你是個灑脫的人,所以我希望你可以繼續保持下去,好好生活。”洛冷雨說罷,便抬起頭,將視線放在來者身上。
洛冷雨望著嚴帛錦,感激道:“道主,你當初手下留情,放落音一條生路,讓落音得以見到華容一面,大恩大德我林落音無以為報,落音只能謝謝你了。”
“林將軍客氣了,這也是你造化使然!”嚴帛錦語氣淡然,但深邃的紫眸里不禁為之動容。
洛冷雨點了點頭,旋即將視線轉向韓喬宇,說道:“皇上,末將知道,前世的你不會因斷我右臂而有所愧疚,但是今生的你,定然為前世斷我右臂而自責,末將只希望皇上不要自責。這條右臂,末將斷得不冤!不過如今末將即將離去,唯一心愿,就是希望以后你能夠照顧好華容,可不要讓華容再度受苦了。否則,皇上休怪末將不顧君臣之義了!”洛冷雨說罷,神情不覺變得嚴肅。
“林將軍,謝謝你了,你放心,這一世,乃至生生世世,就算要我死,我也絕對不會讓華容再度受苦!”韓喬宇神色堅定地說道。
當洛冷雨交代好所要交代之事后,心中的大石頭也終于得以落下,他將目光落回容天兒身上,對她寬慰一笑:“華容,雖然我不知道自己歸宿何處,但你放心,要是我能夠回來,就一定會去找你的。我們一言為定哦!”
容天兒使勁點頭:“我答應你,我答應你!”
“一言為定咯,食言的是小狗哦!”洛冷雨伸出右手食指寵溺地刮了刮容天兒的鼻梁。
“落音……”正當容天兒伸出手想要抓住洛冷雨的手時,洛冷雨的右手卻無力地垂了下去,眼簾緩緩合上。容天兒只覺得身邊那股原本微弱的氣息瞬間消失,懷中之人的身影若隱若現。
“不,不要……”容天兒雙目圓瞪,眼球早已充斥著鮮紅之色。下一刻,洛冷雨的身體漸漸消失,只留下當初容天兒贈予的那壺酒,那壺“無可言”。“落音,落音……”容天兒伸出顫抖的雙手,將這壺酒拿了起來,緊緊抱在懷中,失聲痛哭起來。
韓喬宇深吸了一口氣,抬起眼眸,盡量讓自己不要流出淚,此時的他,不會哭的,他必須要在容天兒身邊,給予她依靠。因此,他不能表現出任何脆弱的一面。他俯下身子,將微顫的容天兒攬入懷中。
洛冷雨這抹怨靈,繼莼陽離去之后,得到解脫。兩抹輾轉于塵世的怨靈,在天籟之靈的幫助下,終于能夠找到自己的歸宿。只是,此時天籟橋宿主容天兒的心,卻好痛好痛!
嚴帛錦沒有說話,一向無喜無悲的閻王道主本不應該有所表現的,但此刻他竟然紫眸含悲,望著眼前的這一幕,心里竟然為之動容。當他回頭看宋暖玉時,卻看見她早已泣不成聲。看到宋暖玉傷心痛苦的模樣,嚴帛錦的心頭宛如被利刃狠狠撞擊了一般,血流不止。
輪回宿命的情纏,在輾轉了數百年之后,仍然糾葛不斷,在冥冥之中,化為一條條姻緣紅線,纏盡人世間的愛恨情仇。蒼穹中的天籟橋,時光洪流的輪回宿命羈絆之中,即便是天籟宿主和閻王道主,也逃不過這種宿命情纏。幾度輾轉之下,愛甜亦苦,恨甜亦苦。
嚴帛錦和宋暖玉并肩行走在大街之上,兩人皆是沉默不語。小石橋上的那一幕,始終在二人心頭盤旋,久久不散。洛冷雨靈氣散盡身心消彌,容天兒傷心痛哭心如刀割。親眼目睹自己最親最愛之人離去,飽受折磨,更是生不如死。若是換作自己,又該如何去面對呢?
嚴帛錦不敢去想,宋暖玉也是。愛與恨,一切只不過是宿命情纏,讓人動了真情,卻又恨得益發驚心。末了,宋暖玉小心翼翼地探出了雙手,緊緊握住嚴帛錦的手,顫著聲音,語氣卻是充滿了那種久違的堅定,
“暖玉真的好希望,能夠一直陪在總經理身邊,直到,直到……”
直到我死去……這句話宋暖玉并未說出口,只得在心里說出來。因為,她根本就不敢說。
聽罷,嚴帛錦原本那顆冷硬的心,竟然也在悄然之間暖化,也許,這一生也是宿命情纏,但那又如何呢?這一生,他愿意去相信,他也認了。
驀地,嚴帛錦伸出手,回握了宋暖玉。宋暖玉微微一怔,嚴帛錦則泯然一笑,牽著宋暖玉,向前方走去。
嚴帛錦和宋暖玉兩人不知,就在他們兩人手牽手并肩而行的時候,在一處不起眼的角落,一雙冷眸,正有意無意地窺探著這一幕,古井無波,淡漠無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