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后,段天狼和凌雪傷在淮海西路上的一間西餐廳里見面。
“真不敢相信,你居然會主動找我,我還以為你打錯電話了呢。”看得出來,凌雪傷真的很高興,她說話的時候,身子不停地擺動,仿佛還沉浸在剛才聽到段天狼電話的興奮中。
“上次的事情……”段天狼有此別扭地咬了咬牙齒,“現在想起來,上次在酒吧我確實做得有點過火,不過,我這個特別不能忍受某些讓我覺得異樣的氣氛,在那種氣氛下,我總是會情不自禁地變得暴躁起來,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雪傷有些奇怪又有些欣慰地笑著眨了眨眼睛,“說真的,你那天晚上的表現真的把我給嚇了一跳,不過沒關系了,那天晚上主要是我不對,我不該跟你開那種無聊玩笑。”
“我覺得我也許應該改改自己的脾氣,總是這樣太自我,似乎不是什么好事情。”段天狼說到這里,看著凌雪傷,“有時間你那那天晚上你的兩個朋友約出來一下吧,我想當面跟他們道歉,這件事情確實主要是我自己做得不對。”
這回凌雪傷愣住了,她盯著段天狼看了一陣之后,問道“怎么?跟蘇荷進展不順利么?”
凌雪傷突然說這話把段天狼嚇得眼眉一跳,“你怎么會突然想到這個話題上?”
“因為男人在戀愛不順利的時候,都比較容易反省自己。”凌支傷說著,笑了笑,“尤其是你這種極度自負的家伙,也許只有這種時候,才可能反省自己。”
段天狼苦笑了一下,“是啊,不過似乎也談不上不順利,當然了。也說不上順利,只是,好像有點平談。”
“哦?”凌雪傷揚起眉毛笑了笑,“那現在到底是什么情形?能夠透露來聽一聽嗎?”
“我們現在差不多每周都見面一次。”
“很不錯的開局啊。”
“但是每次見面我們只見都沒有什么像樣的話題,我們每次見面都在做同一件事。那就是她拿出一大堆的數理化題目來,然后我給她講解。然后,就沒有別的話題了。”
“原來是這樣。”凌雪傷點點頭,“你的意思是,你希望你們之間不止是講解題目的關系?”
“這還用說嗎?難道你認為我地志向只是成為她的家庭教師?”
凌雪傷問道:“那你告訴我,你現在想怎么樣?”
“我不知道。”段天狼搖了搖頭,深吸了口氣,把頭轉向窗外。像是在對凌雪傷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我沒有什么特別的奢求,我只是希望能夠跟她說點別的話題,我希望了解她。我想知道她的頭發是在哪里做地,我想知道她瞪大眼睛一句話不說的時候,腦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我想知道她地夢想是什么;我想知道她喜歡吃的零食是什么,我想知道她在走路的時候,為什么喜歡低著頭;我想知道她為什么喜歡喝不加糖的咖啡;我想知道她喜歡什么類型的音樂;我想知道她為哪本書,哪部電影流淚過;我想知道她的心里到底藏著些什么……”
段天狼越說到后來,聲音越底,他仿佛已經忘卻了凌雪傷地存在,而完全沉浸到了自己腦海中那些傷感的期待情緒之中。他所說的話越來越變得無意識,他的這些話已經不再是對凌雪傷說,甚至于也不是對自己說。而是對著那存在于虛空之中的冥冥不知道究竟是否存在地神明。
與其說,這是傾訴,倒不如說這是一種另類的祈禱。
無論是多么堅強而偉大的人,總有一種東西可以使他感到無力。而對于十七歲的段天狼來說,這使他無力而彷徨的東西,毫無疑問的,就是這在他一生之中,唯一一件超乎他控制之外的事情——不可捉摸的愛情。
不過,這種時間并不長,大約只過了幾分鐘之后。段天狼便從這種有些消極的情緒中走了出來,他恍然大悟般地把頭扭過來,看著凌雪傷,有些不好意思地掩飾性地笑道:“我是不是想知道地東西太多了?”
“啊?”凌雪傷也是仿佛驚夢乍醒般,從段天狼剛才的話音中回過神來,然后第一次在段天狼面前露出溫柔淡然的笑容,她緩緩地搖了搖頭,“不多。”
說完,凌雪傷低頭喝了一口杯中的紅茶,若有所思地垂頭想了一陣,抬起頭來問段天狼道:“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認為自己最大的優點是什么?”
段天狼皺著眉頭略想了想,反問道“這跟蘇荷這件事情有什么關系嗎?”
“當然有關系了,簡直太有關系了。人生在世,無非五場,戰場,商場,官場,職場,情場。每一場都需要同樣的素質,那就是你必須先了解自己的優點,然后選擇自己擅長的舞臺,以自己擅長的方式去展示自己的才能和魅力。比如,有地男人長得很帥,但是腦袋里全是漿糊,那他就可以每天把自己打扮得跟花瓶一樣,坐在酒吧吧臺邊,自然會有好色的女人來勾搭他。又比如,有的男人長得丑,但是他很有錢,那他就可以把支票貼在臉上,招搖過市,那樣也會有貪慕虛榮的女人上來。”
“可是我并不帥,也沒錢。”段天狼說道。
凌雪傷說道:“但是你聰明,而且你看起來陰柔瘦弱,卻又擁有十足的霸道之氣,這種智慧與內斂的強者氣質結合在一起,是一種比有錢和帥都動人得多的美。”
“我有你說得這么好么?”段天狼穎問地問道。
“當然有了。”凌雪傷睜大眼睛,肯定地答道,“你要不是這么優秀的話,我憑什么對你低聲下氣?你以為我脾氣有多好啊?”
“聽你這話,我好像讓你受了不少委屈?”段到狼問道。
“那可多去了。如果是別人,我恐怕早就被氣瘋了。不過,至于你嘛,還是那句話。就像龍二哥說的那樣,你是我命里的克星,我一定前世欠了你很多錢。所以呢,被你欺負的時候,剛才始還會有點生氣。到后來就有點麻木了,甚至于習以為常了。每次心里都是想,唉,這個死家伙就是這副死相,有什么辦法呢?”凌雪傷說到這里,笑著搖了搖頭,“說來我自己都不相信。那天你在學校門口那么對我,我居然都只生氣了三分鐘。”
“聽你這么說,我自己都有點覺得自己不人道了,那我以后讓著你點吧。”段天狼說道。
凌雪傷馬上高舉雙手,“你得了吧。這個我就不指望了,只要你老人家不再像最近這樣,不是一腳把我朋友肋骨踹斷,就是一個月不理人,我就阿彌陀佛了………好了,言歸正傳,我們還是談回你的夢中情人身上吧,我可以提供我的想法給你。但是我不保證我的想法是對地……”
段天狼打斷凌雪傷,說道“行了,就算出錯,我也不會讓你負責的,你放心的說吧。”
“好,那我就說說看,我的看法是這樣的。首先說說蘇荷爾蒙那邊,我調查蘇荷調查了有一段時間,也曾經多次在近距離觀察過她,所以應該說。我對她還是有些了解地。我感覺她是一個很恬靜,很隨意的女孩子,她很善良,不喜歡跟別人爭什么,沒有什么了不起地野心,只想幸福地生活下去。但是,與此同事,她又是個很聰明,很第三,也很有主見,甚至于有點執著的女孩子,一量確立了什么想法,除非她自己改變想法,不然,別人很難改變。她看起來好像什么都無所謂,但是真的有誰觸碰到她認為不可侵犯的事物的時候,她將會展現出讓人不敢相信地斗志和勇氣。”凌雪傷說到這里,喝了口紅茶,“我對蘇荷的看法差不多就是這樣了。我們再來說說她地這個暗戀對像吧,根據我們的調查,她暗戀這個姓孫的學長已經整整四年,但是他居然毫不知情,蘇荷身邊也很少有人知道,她幾乎從來不跟任何人談起這個姓孫的。由此可見,蘇荷不是個會主動向對方做任何表示的人,她基本上算是個被動型地女孩子。”
“那你是怎么知道這件事情的?”
凌雪傷答道:“我們收買了她最要好的初中同學,這個信息價值五千。”
“但是……”段天狼有些疑問地眨了眨眼睛,“如果是這樣的話,她為什么會跟我提起那孫學長?”
“她跟你提起了嗎?”凌雪傷有些吃驚地看著段天狼,“她是怎么跟你說得呢?”
“她說她春節想去香港,因為春節的時候那個姓孫的會去香港,我問她是不是喜歡她,她不說話,只是吃東西。”
聽完段天狼的話,凌雪傷想了一陣,然后說道:“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先聽哪個?”
“好消息。”
“好消息就是,她能夠跟你提起這個姓孫的,那么證明他信任你。你別看蘇荷看起來好像什么都無所謂的樣子,但是其實她是個很缺乏安全感的人,內心很警惕,不是一個那么相信別人的人,你能夠在見她第二次就使她信任你,這說明她對你有相當的好感,你們之間應該算是有緣分。”
“壞消息呢?”
“壞消息就是,蘇荷隱隱約約感受到了你對她的心意,所以她通過這個方式告訴你,她有心儀的人,希望你能夠將兩人的關系僅僅定位為朋友。”說到這里,凌雪傷贊賞地點點頭,“雖然是壞消息,但是從某個角度來說,也證明你沒有選錯人。一般女孩子遇到篤自己有好感,而自己也對對方不抗拒,甚至于有些好感的情況下,就算是有男朋友,也不會這么快地表明態度的,更何況是她跟姓孫的,根本就什么關系都還沒有呢?女生都是很樂意享受這種曖昧地,被呵護和追逐的感覺的。但是蘇荷顯然不是這種女孩子,她在感情方面認真。真一,也很負責。她現在喜歡著的是那個姓孫的,她覺得自己不能給你什么,所以她也希望你不要付出什么……嗯,我也不知道該說你運氣好。還是眼光好。”
“話是這么說,但是萬一她真地跟那個姓孫的在一起。那我怎么辦?”段天狼問道。
“我覺得這個幾率很低咯,那個姓孫的我也了解過,一個志大才疏的高材生而已,他并不適合蘇荷這種女孩子。就算他們倆真在一起,要不了多久也會分開地,你放心吧。蛤蟆和青蛙雖然看起來差不多,但是蛤蟆就是蛤蟆,青蛙就是青蛙,湊不到一塊的。”
“如果他們結婚了怎么辦?那我不是什么希望都沒了嗎?”
“你地心情我可以理解,任何一個像你這么大的男孩子,看到自己喜歡的女孩子跟別的男孩子在一起的時候,都會覺得他們會結婚,自己完全沒戲。不過拜托你自己看看你的周圍,像這么在一起地男女,有多少對可以結婚?百分之一都不知道有沒有,更何況姓孫的跟蘇荷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他們在一起的可能性低于百分之五,結婚的可能性無限趨于零。”
聽到這里,段天狼伸手摸了摸嘴唇。然后看著凌雪傷問道:“小雪,你戀愛過嗎?”
正在喝紅茶的凌雪傷,被段天狼突然拋過來地這個問題,給嗆得差點把紅茶喝到鼻子里去。她伸手拿過幾張紙巾擦了擦嘴角,沒好氣地瞪著段天狼,說道:“拜托,現在是在說你跟蘇荷,關我什么事?”
“你不要問那么多,你回答我的問題就好了。”
凌雪傷抿著嘴唇,想了一陣。然后有些害羞地嘖了一聲,用右手在桌子上輕輕拍了一下,“好了,好了,我沒有戀愛過,怎樣,想要歧視我嗎?”
“不是了,我是想問,如果你沒有戀愛過,那你怎么證明你的理論是對的呢?”
“啊……”凌雪傷張大嘴巴,呆了一陣,“我沒吃過豬肉,但是我見過很多豬跑好不好。更何況戀愛這種事情,就好像電視劇的人,演的人都是只因身在此山中,不識廬山真面目的,而我們這些看的人,反而會顯得格外清醒,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我給你地意見不敢說百分之百是對的,但是最起碼九成是沒錯的。”
段到狼看著桌面想了一陣,然后緩緩點了點頭,“好吧,那就暫且相信你的理論吧,反正現在也沒有更好的理論了。”
凌雪傷別過臉,“好像多委屈你似的,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排在我房門前等著我開解,我眼看著他們上吊都不說一句話。你啊,永遠是這副德行,身在福中不知福。”
“是了,是了,這些事情全靠你了,今天這頓我請,做為酬勞,你滿意了吧?”
“什么話?這頓飯本來就該你請,服務員拿菜單來,我今天要點最貴的,非得讓這小子出點血不可。”
雖然嘴巴里叫得厲害,但當菜單真的送上來的時候,凌雪傷還是只點了一個最便宜的牛排,因為她知道段天狼在金壁輝煌做超市主管,收入并不高,想替段天狼省錢。
不過,如果她知道段天狼隨隨便便就從股市里賺到了幾十萬地話,那么想必她就不會這么心慈手軟了。
點餐完畢之后,段天狼想起今天見凌雪傷,還有另外一個任務。
“大海有件事情想要我跟你說。”
“龍二哥?”凌雪傷奇怪地抬起頭:“他有什么事為什么不直接跟我說?難道是關于我姐姐的嗎?”
“不是,是關于你父親的。”
“我爸爸?”凌雪傷愈發奇怪了,不過,很快她就想起她父親生日宴會那天晚上的事情,然后她就有些反應過來,“我爸爸跟龍伯伯之間發生了什么事嗎?”
“嗯。”段到狼點了點頭,“大海原本不想把這件事情告訴你,但是現在局勢發展得很微妙,所以他覺得還是告訴你為好,并且,他還要我轉告你,無論事情怎樣發展。都不會影響他們兄弟跟你們姐妹之間的關系,也希望你們能夠釋懷。”
“你就不要再給我打預防針了,趕緊告訴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這件事情的源頭,是一個叫做衛星城的計劃……”
段天狼言簡意賅地只用短短三分鐘的時間,就將凌遠山和龍志遠之間所發生的事情給說了現來。
聽完段天狼的話之后,凌雪傷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不斷地搖頭。“怎么可能,難道我爸爸瘋了嗎?他怎么可能會做出這種事情?我們兩家相交了幾十所。”
“正因為是世交,你父新才會因為大海他父親竟然一點好處也不分給他,心里很不忿,而大海父新也正因為是世交,所以才更加沒有退讓地余地。所以,這件事情之所以走到今天。不是因為別的,恰恰是因為你們兩家是世交。”
“天啊,現在我該怎么辦啊?”凌雪傷的情緒陡然跌入冰點,她苦惱地抱著自己腦袋,完全沒有主意。
“大海希望你能勸勸你爸爸。”
“如果可以的話。我一定會這么做。可是那個晚上,我只是稍稍問了一下這個問題,她就暴跳如雷,現在又怎么可能聽我地呢?”
段天狼想了一陣,問道:“如果事情可以由你決定的話,你希望事情怎么發情?”
“我當然是希望我我父親馬上收手,雙方言和,但是我知道這是不可能地。所以。如果我真的可以期待的話,我真希望龍伯父可以盡快湊到這筆錢,渡過眼前的危機。”
“可是你要知道,大海的父新這次也是紅了眼睛,他要是過了這關,那么接下來難過地就該是你父親了。”
“我知道,可是就算是那樣,那是是來日方長的事情,我們還有時間,還有很我周旋的余地。可眼下離十二月一號才幾天的日子,萬一龍伯父真的就這么倒下去,我以后怎么去見龍家兄弟?我姐姐跟龍大哥之間地事情又孩怎么辦呢?難道要我們搞得跟韓劇那樣,變成家族犧牲品嗎?”
“這么說,你是真心希望你父新的計劃不能實現?”
段天狼的話讓凌雪傷顯得有些生氣起來,“段到狼,難不成在你眼里,我竟然是個惟利是圖的女人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段天狼抿了抿嘴唇,“我聽說大海正在炒外匯,似乎進展得還算順利,如果他能夠在外匯市場賺到足夠的錢的話,那么眼下的危機,就可以平安渡過了。”
“那么少的資金,卻要賺到那么多地錢,就算龍二哥是金融天才,恐怕也不可能了。除非出現奇跡!”凌雪傷痛苦地仰起頭,說道,“神啊,我現在到底能做點什么呢?”
段天狼沉默了一陣,說道:“祈禱吧,只要真心祈禱,就會有奇跡出現的。”
段天狼看到凌雪傷閉上眼睛,好像真的在內心里默默祈禱一樣,段天狼于是悄悄地站了起來,走到柜臺邊把帳給付了。
出了西餐廳,段天狼掏出手機,撥出了龍過海的號碼。
響了好一陣之后,電話筒里傳來龍過海的聲音,“天狼啊,跟凌雪傷見過了嗎?”
“見過了,你要說的話,我跟她說了,她現在正在西餐廳祈禱你可以盡快賺到那四十億,好阻止他父親的計劃。”
龍過海在電話里苦笑了一聲,“但愿她的祈禱能夠給我好運,我現在的運氣有點糟糕。我太心急了,五分鐘前剛賠掉三億…………不過,在眼下這個時候,她能有這份心,我很感動,替我謝謝她。你還有別的事嗎?沒有地話,我掛了,我只有一百個小時了,我得抓緊時間多做幾單。不管機會多少渺茫,不到最后我不會放棄的。”
“關掉電腦,三十分鐘內到金碧輝煌來,我在你的辦公室等你。”
“什么?”
段天狼沒有解釋,他只是說道:“照做。”
然后,他就把電話掛掉,走到路邊攔住一輛的士,“金壁輝煌,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