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彤*朗的胸前,手指微微倦縮。
花盆的瓦碎似乎從她心里擦過,留下深深的痕跡。
剛才,她還以為,她肯定躲不開了。
但就在那個時候,他不顧一切地抱住了她,把溫暖傳給了她。
只是,他的手心好冰冷,好冰冷,冷到讓她害怕。
吵鬧的街道似乎沉默下來了。
寂靜中,她聽到了一種完全不同于她的心跳聲。它跳得很快,很急,仿佛隨時能跳出胸膛:
“砰——!砰——!砰——!”
她安全了,是不是?
朗閉著眼睛,臉色蒼白得驚人,全身都壓抑不住的顫抖。
要是剛才那一剎那,他沒有抓住她;要是剛才那一剎那,他晚了一步;要是剛才那一剎那,他們來不及躲開……
無數(shù)的‘要是’,任何一個‘要是’,都有可能讓他永遠地失去她!
雪白的襯衫劃破了,手也因為地面上的碎石而擦破了皮,血慢慢的流出。但是他不在意,一點都不在意,只要他還能緊緊抱住她,他什么都無所謂。
指尖透著刺骨的冰冷。
那一天,她,也是穿著一條天藍色的裙子,然后,離開了他,就這樣狠心地丟下他孤獨的一個人……
他的心,難受得好象被活生生地撕裂成兩半。
血液似乎不再流動。
晴,她能感覺得到他的痛嗎?
不。
感覺不到……
她感覺不到……
在這個世界上,活著很多人。可是那么多人里面,沒有她。就算他找遍全世界,他也找不到她。
這里,空蕩蕩的,只剩下他一個。
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那么清楚地意識到,她走了,真的走了,真的……走了……
朗嘗試著努力睜開眼睛,卻只看到一片空白。
為什么,為什么他感受不到陽光?……
他快要窒息了。
他大力地喘息著,可是每一個呼吸里都沒有讓他活下去的氧氣,每一個呼吸,都讓他更加痛苦。
唇痛得褪盡最后一絲血色。
黑暗終于奪走了他的意識。
手,無力地垂下。
“病人需要留院觀察,請你先填寫這個表格。”
臉上有著淡淡的職業(yè)笑容,護士把手中的紙張和筆遞給在走廊上等待了很久的童彤。
“……好的。”她怔怔地接過。需要留院觀察,朗,是不是傷得很嚴重?“請問我可以進去看他了嗎?”
“當然可以。”護士微笑:“這個表格你填完后交給我就行了。”
“我知道了,謝謝。”朝她點點頭,童彤拿起筆,認真地在紙上一筆一劃地寫上他的名字:倪、朗,他的名字應該是這樣寫的。朗告訴過她,倪,是人字旁的倪,朗,是晴朗的朗。
姓名下面是出生年月日,但是她不知道他的生日……歪著頭回想了一下,才記起她有他的*。從身上摸出朗的*,她找到了他的生日。
八月十一日……
原來他的生日,是八月十一日。
只是這個日期……
手一震,無意識地松開,圓珠筆徑直掉到地上。童彤皺起眉,彎下腰想撿起它,卻看到了裙子上面點點紅色的血跡。可是那些血不是她的,因為她連一點小擦傷都沒有……
心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恍惚地,她似乎聽到了朗的聲音:“小彤,小心上面——!”
……
高處有一個花盆搖晃著,摔下。
在她的腦海里居然出現(xiàn)了朗的臉……
花盆就要砸到她……
他緊緊地攥住了她的手臂,順著力抱著她滾向一邊!
“砰——!”巨大的響聲好似一個逃脫不了的夢魘,花盆重重地摔到地上,四分五裂,尖銳的瓦碎向四方迸射!
……
剛才發(fā)生的事情仿佛電影一般在她眼前倒帶,然后重新播放。
大力地搖搖頭,童彤緊緊地捂住耳朵,蹲下。仿佛只要這樣做,她就能多得到一些溫暖。
前一刻,他們明明還很快樂的……為什么才一眨眼的速度,朗就因為她而被送進了醫(yī)院呢?笑容真的很脆弱,像是一塊易碎的水晶,只要一個不小心讓它掉到地上,它就再也拼不回去了。
那個時候,他全身都好冰冷,俊秀的面容蒼白得有些虛弱的透明。他靜靜地閉著眼睛,好象他再也醒不過來了。
她焦急地搖晃著他,大聲地叫著他的名字,可是他沒有醒……不管她怎么叫他,喊他,他就是不醒。她想去打電話,可是……她居然不知道救護車的號碼是多少。
她好沒用……
還好,有一個好心的男生路過,幫她打了急救電話。
都是她不好,要不是她,要不是因為她,朗現(xiàn)在不會這樣。
唇被咬得青白,濃濃的愧疚啃咬著她的心。她的額頭無助地抵著膝蓋,眼圈難過得微微泛紅。黑長的睫毛下,若隱若現(xiàn)地出現(xiàn)了晶瑩的水光。
長長的走廊上很靜,什么聲音都沒有,空虛得好象只剩下她孤單的一個。
突然間,童彤想起了狄迦圣。
為什么自己會在這種時候想起那個老是喜歡噴火的家伙呢?她也不知道。可是,她現(xiàn)在真的好想聽聽他的聲音,聽他再吼她一次“白癡”。
原來,被罵也是會養(yǎng)成習慣的啊。
拿出銀色外殼的手機,她按下他的號碼。
“嘟……”
連接聲慢條斯理地響著。
“嘟……”
她垂下眼眸,他不在嗎?還是出去了沒帶手機?
“嘟……”
她的心漸漸下沉。
秒針靜靜向前移動,正在她剛想按掉通話的時候,耳邊傳來一聲震破云宵的咆哮:“該死的!蘋果!你最好在三秒鐘之內(nèi)給我一個吵醒我的理由!”
手機那邊的他爆跳如雷。這種時候他睡得最香了,然而那什么破爛的手機鈴聲響起,吵得他睡不下去。想把手機丟掉,卻發(fā)現(xiàn)熒屏上閃著蘋果的名字,然后原本應該把它摔出去的手卻按下了‘接聽’,真是見鬼了。
“……”腦子一陣轟鳴,吼聲吼得她的耳膜好痛。沒有想到他會接聽,她呆呆的。
“喂!豬!說話!”等了半天沒人回答,他沒好氣地對著手機叫。
她回過神。
“嗨……”說了話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嗓音啞啞的,童彤咳了咳:“你好。”
沉默了一下,狄迦圣吼得更大聲:“白癡!你吵醒我難道就為了跟我說一聲你好?你真變成豬了是不是?”早知道她只為了說這句廢話他就應該把手機丟掉。
“不要隨便說人白癡啦,我怎么知道你在睡覺。”她變豬他很高興是不是。
他悶悶的:“啰唆,這種時候不拿來睡覺干什么。”
她摸摸鼻子:“我聽人家說過,只有白癡才會在這種時候睡覺。”
“笨蛋,人家說母豬會爬樹你信不信?”頓了頓,他咬牙切齒地說:“你敢說我是白癡?!”
“沒有啊,我沒有說。”不承認不承認,堅決不承認,看他怎么樣。可,他一點都不溫柔的語氣居然慢慢地驅(qū)走了她內(nèi)心的冰冷,她的臉上漾起微笑。
“找我干嘛。”哼了一聲,他*地轉(zhuǎn)回主題,卻透出些許隱藏得很深的關心。
童彤抓抓頭發(fā):“也沒有什么事情,只是……”她想聽聽他的聲音而已。可是那么丟臉的話打死她她都不要說出口。
“你——!這——!個——!笨——!蛋——!”青筋暴出!
這家伙好吵喔。
她把手機伸到離自己一臂遠的距離。
噴火龍的肺活量實在驚人,他實在應該去試試唱歌劇的。她想,現(xiàn)在的他,一定是臉臭臭的,好象人家欠了他幾百萬的樣子吧。眼前浮現(xiàn)出他在電話那邊怒冠沖天的樣子,她忍不住想偷笑。
他感覺到了什么。
“天殺的,你是不是在笑?!”氣急敗壞的聲音。
“沒有啊。”她猛地捂住嘴巴,卻捂不住亮晶晶的微笑。
才怪!腦袋秀逗的人才會信她。他對著手機吼:“還說沒有!不準給我露出那種北海道狐貍丑丑的笑!聽到?jīng)]有!”
什么北海道的狐貍,不會運用形容詞的家伙。
“好啦。”她吐吐舌,低下頭,望見了腳邊的表格。
笑容,漸漸消失。
……
靜默。
他皺眉:“喂,笨蛋,干嘛又不說話了。”
“……”
“喂,蘋果!”
“……”
“……”
頭往后靠在墻上,手中小小的手機仿佛能傳給她勇氣。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問他,很輕,很輕,像一個淺淺的呼吸:
“狄迦圣,如果你喜歡的女孩子不在了,你會怎么辦?”
“……”沒有想到她會問他這個問題,他僵住。
她只能聽到他均勻的呼吸。
許久。
“……你在問什么蠢問題?”
“告訴我好嗎?我好想知道……”蠢問題嗎?也許吧……其實她也說不上來為什么她會問他這個問題……她唯一清楚的是,她想知道他的*。
他的下巴緊繃。
“不想說嗎?……”她垂下眼,指尖因為涌上心頭的失望而變得冰冷。
沉默了一會兒。
“我會好好地活地下去。”
她愣愣地抓著手機,似乎忘記了呼吸:“為什么呢?”
“因為我知道不管多久,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她一定會回來的。而且雖然她離開了,但是卻可以活在我的記憶里,通過我的眼睛,我的耳朵來感受這個世界。”
他認真地說著,視線緩緩落在了擺在床頭木柜上的天使布偶。伸手拿過來舉到眼前,他凝視著它,唇邊有著淡淡的笑意。
她的手指在裙上收縮,緊握成拳:“那你,會一直等她,直到她回到你身邊,對不對?”
往后躺下,把天使布偶貼放在心的位置,他堅定地應她:“嗯。”
那塊一直卡在她胸口壓得她幾乎不能喘息的大石好象一下子消失不見,忽然間,他的話讓她豁然開朗。她撿起筆和表格,站起身:“謝謝你。”
他挑起一邊眉:“謝我什么?”他只是回答了她的幾個莫名其妙的問題而已。說起來,蘋果今天似乎也有點莫名其妙。
“所有的一切。”說完的同時,沒有等他反應過來,她局促地結束了通話。雖然是在電話里說,但是問了狄迦圣那么感性的話,她覺得很不好意思。
把手機放進口袋里,伸出雙臂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她抹抹臉,深深地吸進一口空氣。好了,不能也不要再苦著一張臉,朗一定不愿意看到?jīng)]有笑容的她。
對自己用力地點點頭,她在長椅上坐下,全神貫注地填寫好住院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