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高翔目光炯炯的逼視著她。
靈素後退一步,小聲說:“沒騙你,真的在書上看到過類似的句子……命中註定啦,命數已盡啦,念出來怪嚇人的。”
“哦……”高翔仰望天花板,雙手插在衣袋裡呆呆出神。
靈素碰碰他的胳膊,陪盡小心道:“別胡思亂想,可能是我記錯了。”
“你沒記錯,寫下那段話時我也覺得很熟悉……現在想起來了,是《迷宮玫瑰》,我在用《迷宮玫瑰》的語言風格寫念,還記得嗎?‘命中註定死於春天的賣花姑娘’……”
靈素倒吸一口冷氣,囁嚅道:“我當然記得,春天不是春天,而是噴泉……別再提過去的事了,怪嚇人的……”
高翔點點頭,心中有些不快。他不願意模仿別人的語言,更何況是那本改變他命運的書中的語言。爲了彌補今夜的錯誤,他給自己立下一條規矩,不管將來時態如何發展,他都不會再翻閱那本書尋求啓示。
沉默在昏暗的房間裡堆積著,兩個人各懷心事,久久不曾開口。寂靜裡響起細微的鼾聲,打斷了沉思。
安靜抱著膝蓋坐在沙發一角,睡容怡然安詳,彎而上翹的睫毛在白淨的臉蛋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這孩子睡覺時也緊抿著嘴脣,心事重重的樣子……”靈素悄聲感嘆。
“大概長期缺乏安全感,必須做好隨時被喚醒,被帶走的準備。”高翔說。
“相比之下我就幸福多了,要麼不睡,要麼腦袋一沾枕就睡得昏天黑地,天塌下來也不管。”
高翔油然微笑:“你睡覺的樣子很可愛,在牀上滾來滾去拳打腳踢,還喜歡大呼小叫,好像衝鋒陷陣似的。”
“哪有,人家纔不會那麼粗魯呢。”靈素羞惱的跺腳。
“我親眼看到的還有假,上次你在沙發上睡著了,滾到地板上都不知道。”
“喂,真的可愛?我睡覺的樣子……”
“那當然,百看不厭,下次在客廳打盹,我用DV錄下來給你看。”
“纔不要看呢,只要你不覺得醜怪就好了……”
氣氛被脈脈低語催化的浪漫起來,高翔摟著靈素的細腰,不勝憐惜的摩挲著華順的秀髮。靈素小貓似的蜷縮在他懷裡,帶著嬌憨的鼻音呻吟:“好舒服啊……每次被你這樣撫摸頭髮,我就忍不住想喊‘爸爸’……”
“從來沒聽你提起父親。”
“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是媽媽和哥哥把我拉扯大的,我根本記不清爸爸的樣子,可是每次粘在你身上時就會興起很熟悉很親切的感覺,彷彿腦袋被接通電流,浮現出許多模糊的記憶,也許小時候他就是這樣抱我、親我的……”
“我也沒有父親,若蘭沒有母親,雪晶爸爸媽媽都不在了,小靜也是孤兒……好一羣苦命孩子,怎麼就湊到一起了呢!大概老天想弄個孤兒博物館,把我們收集起來當標本。”
“沒有就沒有,只要我們永遠在一起就好了,親人是與生俱來的,親情卻可以慢慢尋找,我慶幸自己並不孤獨,身邊有好姐妹,好朋友,好同事,還有你……由著我任性撒嬌。”靈素閉上眼睛,嘟著嘴巴等他親吻。
角落裡響起衣服摩擦聲,高翔側臉一看,安靜突然坐起來,從睡眠狀態到清醒之間沒有任何過度,給人以電影掉幀般的錯覺。
“幾點了?”安靜扒開百葉窗向外看天色,“我好像睡了很久。”
“六點半,你才睡了半個小時。”
“犯人呢?”
“放掉了。”
靈素一骨碌從高翔懷裡爬起來,叫道:“糟糕!不該輕易放走他的,前兩件案子還沒交代呢!”
“不是他乾的。”高翔斬釘截鐵道。
“爲什麼不是?他用毒蟲作案,完全可以逃過攝像監視。”
“但蟲子不能讓電視裡出現莫名其妙的性愛錄影,也不能讓電話留言錯線,他沒有這個能力,也沒有必要在謀殺中加入這些佐料,每一個殺手都有獨特的個人風格,有時候風格比指紋更可靠,顯然前兩件案子不是西貢人的風格。”
“西貢人不過是給人當槍使,前兩件案子很可能是由同一個幕後指使人策劃。”靈素堅持把三起案件作爲一個整體分析。
“代號Ω的人指使西貢人暗殺靈界代表,用心值得深思,根據現有的線索判斷,十之八九是出於政治目的,可是前兩件案子跟政治毫無關聯,完全針對ANOLE組織本身,動機差異你如何解釋?”
“打擊ANOLE就等於打擊中國靈界的威信,在別有用心的人看來,當然有其政治價值。另外,你不覺得Ω這個代號很熟悉嗎?”
高翔凜然色變。安振平的手稿中多次提到“Ω”符號,而Ω基板正是他正在苦苦尋找,用以驅動靈子加速器的東西,西貢人的指使者選用Ω這一冷僻的希臘符號,莫非有所暗示?他不希望小靜被捲入這場波詭雲鷸的陰謀,口是心非的說:“Ω,誰都知道是電阻單位。”
靈素沉默片刻,遲疑的說:“在妖界語中,Ω還有兩個含義,一是‘革命’,二是‘新生’,引伸義是‘絕對自由’,如果把發音轉換成英文,應該讀作‘費里尼’。”
潮氣從地面升起,混同夜色包圍著身體,從汗毛孔裡滲入絲絲寒意。高翔搖頭嘆息:“越說越複雜,我們還是把它當成一件普通的案件吧,一旦牽扯到上帝俱樂部,我就禁不住作噩夢。”
“我也希望沒有那麼複雜,可是世事難料啊……”靈素憂心忡忡地說。
“真奇怪,那傢伙弱小的讓人吃驚。”
“除了指揮毒蟲,他沒有別的能耐。居然能把整個靈山攪得天翻地覆,看來特警機構需要大加整頓了,和平日子過久了,戰士也會喪失警惕心。”
高翔不同意靈素的看法:“不久前我給若蘭打電話,詢問患者的靈能反應,結果所有患者都不同程度的損失了靈能。接吻蟲從患者身上吸取的靈能總額至少有五萬點,然而西貢人的靈能不會超過兩千點,這些靈能不在他身上,又能去了哪裡呢。”
“僱用西貢人的幕後黑手,真正目的在於偷竊靈能。”
“可是她又怎麼能控制西貢人的接吻蟲呢?接吻蟲不會無緣無故把靈能奉獻給陌生人的。”
“這……我就不知道了,”靈素從抽屜裡拿出錄音帶和一張便籤,“也許謎底就在這裡面。”
高翔按照便籤上的號碼撥通電話,話筒對面傳來嘟嘟的候機音,他沒有急著接聽,瞅著便籤出神。
靈素迫不及待的奪過電話,傾聽良久,失望的說:“沒人接聽。”
“嗯。”高翔呆呆的應道。
“我去查一下這號碼的主人——”
“不用了。”
“哎?”
“區號是靈山本地,頭三位833……這玩笑開大了。”
“833……”靈素目瞪口呆,“特警局的專線!難道有內奸?這傢伙敢用局裡的電話買兇殺人,膽子也太大了!”
安靜拉拉靈素的衣角,擡頭問道:“請問我可以說句話嗎?”
“怎麼了?”
安靜指指走廊,“聽,電話鈴。”
靈素把話筒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推門出去。高翔和安靜緊隨其後,找到鈴聲傳來的房間。
是證物檔案室。
靈素開門,握著鑰匙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推開門的剎那,她屏住呼吸,心臟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