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之上,兇鳥大鵬跪受戒。
萬妖從中,青木拂頂授佛命。
周拯也不太懂,為啥收徒受戒的過程競能如此順利。
明明,群妖就在此地,羽族也在此地,各處藏著的高手也在注視此地。
這讓已經準備大干一場的周拯,多少有些小遺憾。
當然,這般情形也在他此前的預料范圍內,截天教不出手,就是在等天道復蘇。
周拯手學自大鵬鳥腦門落下時,整座大城都回蕩起了羽族男女老少的哭聲。
他們哭的像是沒了娘的孩子。
大鵬鳥似也被這般哭聲影響了心境,抬頭有些茫然地看向周拯,見到周拯嘴邊那淡定的微笑后,又隱隱地明白了什么。
大鵬低頭叩首,腦后浮現出了一層佛光寶輪。收徒儀式已是完成。
周拯緩聲道:“斷羽,去與你的族人說說話吧。”
“老師,”大鵬卻道,“弟子既已決心洗心革面,自是不愿再與此前有任何牽連,今后的弟子只是佛門弟子,并非鳳族后裔,更非妖族鵬王。”
周圍的哭聲更大了一些。
周拯卻笑了聲,自白云上慢慢盤坐,用佛光撐開了一方天地。
他道:“若是一味執迷與前事割舍,豈不又落入了新的桎梏?凡事平常心對待就可,佛門有許多精要,我也是不喜歡的,而我們現在追尋的,是藏在人心人性之下的真、善、美。你如今心中向善,那此前的過錯就不認了?此前的兇惡就不認了?此前的你也就不是你了嗎?”
大鵬一愣,嘆道:“是弟子著相了。”
言罷,大鵬鳥身形緩緩下墜。
一群羽族老少蜂擁而來,天空各處滿是妖族高手的身影。
“大王……”
一名老者顫聲呼喊,大鵬鳥卻只是低頭念若阿彌陀佛。
“大王!我們不能沒了您的庇護!”
“大王您要遁入空門,那我們也遁入空門,若是空門不收我們,我們索性打去靈山!”
“唉,”大鵬鳥輕輕一嘆,“你們不必擔心自身之安危,老師此前已有許諾,只要你們今后不去作惡,我也自會繼續護著伱們。”
“可是大王!您不在我們身邊……”
大鵬鳥看向說話的那鳥,后者連忙低頭跪伏。
“起來吧,”大鵬溫聲說著,“我雖不在你們身邊,但佛法是在的,只要你們心中有佛,不斷誦佛,哪怕是身死了,也會被接引去極樂世界。因果報應,皮囊苦樂,你們為何就是想不明白呢?”
周拯:...........
這段不是他教的啊!
這絕對是大鵬鳥自己悟出來的。
眾妖哭的越發悲愴,而各處的妖族高手,眼中也多了幾分怒火。
顯然,大鵬烏剛才說的這些話,已是有些犯了妖族的忌諱。
大鵬鳥繼續勸說眾鳥:
“你們說要打上靈山,須知靈山并不在西面,也不在北面,它在我們心底,眾生皆有佛性與魔性,一念成佛、—念墮魔,便是這般。
“我為鵬王時,曾縱容你們四處為惡,如今便是被仇家找上來了,那也是此前結下的因果,何必畏懼,又何必抱怨呢?你們……”
“斷羽!”周拯突然開口。
“老師?”
“你且回來吧,”周拯搖搖頭,“你對佛法的理解還是太過片面,對我所教導的內容領悟也不足。”
大鵬面露惶恐,低頭對周拯行禮,隨后滿是慚色,駕云到周拯身旁,坐在了右下的位置。
空中,肖笙、冰檸、李智勇緩緩飛來,同樣盤腿坐于云上,呈品字形護住周拯。
周拯凝視著那群面色復雜的羽族。
既然截天教真的選擇不出手,那就別怪他玩陰的了。
周拯道:
“大鵬剛才所說,不過是他自身現如今對佛法的領悟,總歸是有些淺薄的。”
“他的說法,符合昔日之佛門,不符今日之佛門。”
“當年大日如來于大雷音寺傳授唐三藏大師大乘佛法,留下了一場西游封魔劫的童話,而今的三界卻已是無比混亂,佛也該變一變理念了。”
“今日鵬王為我弟子,羽族亦得我庇蔭,若私人恩怨、生死血仇,請自行了斷,但若有妖族因今日大鵬拜我為師之事,去找羽族報復,殘害無辜羽族,或是陰謀算計,我自與他結一份因果。”
這話語說的輕淡,但羽族上下精神大振,哭聲頓時小了許多。
周拯輕輕嘆了口氣,繼續道:
“我自一顆蔚藍的星辰一路走來,穿過了漫長的星路,走過了不少大千世界與小千世界,我—直在思考,也在不斷琢磨。”
“昔日,大天尊與天道惡念一戰,天庭崩隕,三界陷入亂世之中,王母組建的截天教興風作浪,以自由為名、以新秩序為誘餌,不斷蠱惑眾生、禍害生靈。”
“在各位看得到的地方,截天教不斷挑起戰火,以生靈為耗材,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在各位看不到的地方,截天教獻祭大千世界,以大千世界的所有生靈為祭品,供養天道惡念。”
他說話時,天空中出現了一片光幕,其內浮現出了周拯在自己記憶中摘到的畫面。
那是去拯救李靖的部分見聞。
但這般直觀展露,已是讓此地眾妖紛紛變了面色。
周拯嘆道:
“王母用盡手段,不斷放出上古巨妖,暗中收編流亡的邪魔,一步步發展壯大,再以聲勢脅迫靈妖萬族,短短三百年,就有了如今的聲勢。”
“今日有如此多的妖族老祖在這,你們也都非愚笨癡傻之輩,為何不能想想,如今這亂世的主要沖突是什么?”
“是生靈與天道的沖突!”
“不管起因如何,到了今日,天道就是要一切推倒重來。”
“而你我,無關善惡,皆為生靈。”
“截天教將這天地間的沖突,化作了妖與人的沖突,延續著上古大劫的仇恨,他們為的就是掩蓋大劫的本質,為的就是讓生靈不斷消耗,讓天道惡念一步步加速復蘇。”
“這天地真的還有二十年嗎?”
不少妖族高手面露思索。
“各位,時至今日,難道真的還要繼續讓生靈之力耗損下去,用自己的性命,去換天道惡念的復蘇,去換自己族人血親被一束金光所覆滅的慘劇嗎?”
“截天教根本不在乎你們,王母不在乎,天道惡念更不在乎。”
“故,我于今日收大鵬鳥為徒,就是為了對三界宣告,我周拯、吉華帝君轉世身、復天盟準盟主,愿意構建一個能容納萬族生存的秩序!”
“今日,我立下大宏愿!”
周拯話語突然變得鏗鏹頓挫。
漫天妖影盡皆息聲,不少人族仙目露精光。
周拯背后佛光驟然大作,一尊面容清秀的佛像立于天地間,似是腳踏這顆星辰,并將自身之影,投在了三界各處,鉆入無數生靈心底。
“若我成佛,當立靈界,容草木頑石、百獸蟲魚、昆羽奇物,諸生修成之精靈皆可入靈界。”
“若我成佛,當傳萬法,保修行之事、定長生之局,萬靈皆有修行之機。”
“若我成佛,當誅邪魔,使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若我成佛-……”
一聲聲佛號不斷奏響,一片又一片佛光自褚瑞星上空劃過。
一連九個大宏愿,周拯背后那尊巨大的佛像幾乎凝成實質,但周拯腦后的光圈卻在不斷融化、消散。
這里面其實大有講究。
周拯已是青華佛,這青華佛乃觀音大士代表佛門封下的,本身就能調用佛門那通過海量信徒積攢下的香火功德之力,等同于佛門給了‘官方認證,,故能修行佛門諸多神通。
今日,周拯用佛門立大宏愿的法門,所付出的代價,就是這個‘青華佛,的認證。
他的大宏愿是‘若我成佛,,那就是自愿放棄如今的佛門道果。
當然,周拯此前也想過,說一句‘若我成佛祖,,那樣自是不會對此時有什么影響。
但一來,他的大宏愿并不會被佛門積攢的那大批香火功德之力所認可,二來那就是真的欠下了佛門莫大的因果,也會引動天地大勢的變化。
放棄青華佛的佛號,對周拯而言,并不會有實質性的損失,卻可將大宏愿之法的效果發揮到極致。
這般事,他不用多想,重復多少次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藍星的某處海島上,坐在魚池旁的觀音大士輕輕一嘆,嘴角露出恬淡的笑意。
某不知名的化學實驗室內,老教授那有些僵硬的臉上,綻出了一絲微笑,看了眼兩固年輕實驗員守著的火爐。
那三界的焦點,褚瑞星上。
一朵朵金色蓮花自周拯身周盤旋,他背后的佛影漸漸變得透明。
三界中,但凡信佛的生靈,盡皆聽到了周拯的大宏愿。
而此地的人、妖、仙、魔、靈,也都感受到了吉華佛的逝去,以及一門佛門大士的誕生。
尤其是周拯身旁的大鵬鳥,此刻看周拯的目光只有一種情緒――類似于想要以身相許,也類似于狂熱崇拜。
佛光消散,梵唱漸息。
周拯睜開雙眼,再次看向天地間的妖影,緩聲道:“諸位可明我意?”
不少妖族老祖化作了人形,對周拯深深一禮。
周拯并未還禮,依舊是坐在那,不急不緩地說著:
“自今日起,我將會為建立靈界而奔波,為調和萬靈之間的矛盾而行走,封魔并非我的目的,讓人們放下仇恨、忘記仇恨更非我志向。”
“我奉勸各位一句,現在去想辦法洗刷身上的業障,還來得及,還有余地。”
“各位若還不信,那我也無話可說。”
“若仍舊一味自私自利,或是心抱僥幸,投靠天道、追隨王母,葬送生靈之大世,那你們盡管去做,自是周某之死敵。”
“想想各位的子嗣,想想各位除自己之外所在意的生靈。”
“若無事,且散了吧。”
言罷,周拯閉目凝神。
天地間一片息聲,而那從高空緩緩下壓的烏云,也不知何時早已飄回了空域之中。
不多時,幾名妖族老祖一聲長嘆,率先帶領背后的子子孫孫遁走。
于是越來越多的人影朝著星路或者挪移陣法飛去,‘慢吞吞,地離開這顆熱鬧了半年的星辰。
某處地下河旁,數十道黑影靜靜懸浮,為首的截天教左使滿是不甘地瞪著周拯所在的方位。
他扭頭看向優哉游哉的彌勒,定聲道:“就這般讓他成事?今日若不戰,他日如何會有妖族再聽我號令!”
“你怎么戰?”
彌勒呵呵一笑:
“他舍棄佛果,自退一格,立大宏愿,定萬靈界,這一招不是陰謀、也不是陽謀,這是大勢。”
“你我現身,就會如跳梁小丑,信不信在場的妖族能反一半。”
左使微微攥拳,卻只是一聲冷哼。
“走了,還待著干嘛,等著被復天盟和龍族圍剿嗎?”彌勒歪嘴笑著,“回去商量對策,你母親應該也要坐不住了。”
左使一掃衣袖,未多言語。
他再次抬頭看去,卻見周拯靜靜懸坐在大城之上,周遭已是多了數十頭老妖的身影,后者盡皆做道揖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