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大鵬？
那個獅駝嶺上八百里屍山骨海的締造者？
要說這是哪位佛的轉世，他們都信！
諦聽小聲嘀咕：“你對大鵬鳥做了什麼？”
“這個……”
周拯苦笑不已：“我只是讀了幾十篇三藏大師給我的經文，沒想到，大鵬鳥在被煉妖壺馴化的過程中，當真了。”
洞靈真人嘆道：“女媧娘娘所留之寶，當真神異，神異啊。”
正此時，大鵬鳥緩緩嘆了口氣，睜開那雙清澈的眼眸，凝視著周拯，緩聲道：“老師，您什麼時候爲弟子剃度？弟子深知罪孽深重，已決心用餘生去償還。”
“阿彌陀佛！”
周拯不自覺的唸了個佛號！
“晚點，現在情況比較複雜，你先去上面休息，不要暴露了自身道韻。”
“是，老師。”
大鵬鳥用低沉的男中音回答著，隨後也不顧周圍那些驚訝的目光，轉身朝著頂棚而去，靜靜地坐在角落。
一聲輕嘆，半生飄零，上古而今，再無金鵬。
他閉目誦讀經文，腦後浮現出了淡淡的佛光。
甲板上，周拯抿嘴輕吟，也只能清清嗓子，道一句：“不是我乾的，起碼，不能算我直接乾的。”
諦聽朝著一旁退了半步。
雖然只是小小的半步，但卻不可避免對周拯造成了一丟丟的傷害。
“也著實讓人唏噓，”洞靈真人禁不住輕輕一嘆。
周拯笑道：“飛舟繼續前行，咱們分頭行動。”
“好。”
“遵命。”
……
有李智勇留守這艘飛舟渡，周拯總感覺頗爲安心。
他擬好了一份書信，交給洞靈真人送去紫微帝君處，又找了個角落靜靜呆了一陣，思考接下來該如何應對強敵的發難。
截天教應該不是那個左使在主持大局了。
單是羽族血薦這一招，就完全不是左使的行事風格。
既然兩邊想玩陰的，那就把事搞大。
對方想潑髒水就潑，自己該立大宏願就立，以大宏願爲新開闢的靈界背書，給妖族第二個選擇；
團結生靈對抗天道的老思路了。
看李智勇在不遠處閒逛，周拯笑道：“紙人找到什麼有用的消息了嗎？”
“還沒，”李智勇搖搖頭，“班長你不是要去微服私訪，體察民情，怎麼還不動身？”
“得，這是在趕我了。”
周拯雙手一攤，滿臉無奈。
李智勇笑道：“三太子等你許久了。”
周拯伸了個懶腰，看了眼身上的皁色道袍，搖身一變化作了一名中年男人的模樣。
七十二變與三十六變卻是越發純熟了。
他問：“智勇你覺得，咱們如果動靜搞得太大，會不會讓天道再次直接出手？”
“這個是誰都說不準的，”李智勇憂心道，“上次天道出手，說明楊戩已經在無法壓制天道的邊緣，隨時有可能被天道吞噬。”
“他能撐到現在，本就是一個奇蹟了。”
周拯調整著嗓音和口吻，緩聲道：“咱們這邊抓點緊吧，我想辦法早點突破純陽無極第八重，開啓第八次老君的試煉，這樣咱們也能多一點準備的時間。”
李智勇笑道：“也不知老君會安排什麼磨難。”
“總覺得老君快到放大招的時候了。”
周拯做著擴胸運動走向艙門外，與脫下蓮花戰衣換成了普通少年裝束的哪吒匯合後，身形同時消失不見。
隨後，李智勇擡頭看了眼棚頂大鵬鳥的位置。
嗯，不是信不過煉妖壺。
就是單純一點小習慣罷了。
李智勇擡手下壓，這艘飛舟的速度緩緩降低，將青華帝君抵達前方星辰的時間點，向後推了一些。
“帝君當心，”哪吒這個隨身侍衛十分稱職，“星路外有大批妖族守著。”
“咱們放出些妖氣就是，”周拯道，“出星路的一瞬沒辦法隱藏身形，不過也不必擔心，他們現在都在盯著咱們的船。”
“嗯，”哪吒放出淡淡的木屬妖氣。
周拯立刻嗅到了一絲絲蓮藕粉的香味。
前方的星辰名爲褚瑞，這倆字也不知道有什麼具體含義。
正如周拯所說，他們兩個並未引起星路出口外的狂蜂浪蝶們的注意，徑直趕往了不遠處的星辰。
遠遠看去，這是一顆碧綠色調的星辰，也是處在所在恆星系的宜居地帶，本身體積比藍星大很多，到了此時的道境，自然也就不會在意那點重力的變化了。
哪吒傳聲道：“這裡好多生靈，不只是有妖族，還有很多人族，到處都擁擠了，跟前面那幾顆星辰倒是不一樣。”
“從星圖上來看，這裡屬於是妖族與人類能和平相處的地界。”
周拯笑道：“當疆域足夠巨大，很多區域都會形成自己的規矩，雖然最近幾百年三界劇烈動盪，但很多地方的規矩還是在的、秩序也都還在。”
哪吒輕輕頷首：“此前我倒是聽聞過一個說法。”
“什麼？三太子講來聽聽。”
哪吒笑道：“自上古戰敗後，就有大批妖族後裔朝著三界邊緣地帶遷徙，現如今大半的星辰，其實都是妖族開闢出來的，後來纔有了人族繁盛。”
周拯笑著道了句：“確實啊，人類其實也是萬靈之一，很多時候只是我們自命不凡罷了。”
“不過，”哪吒正色道，“我們人族確實是靠著真本事，靠著三皇五帝與諸先賢的艱難開闢，才成爲了天庭治下的天地主角，成爲了秩序的主體。”
周拯：……
失去了小揪揪的哪吒，竟然都會教育人了。
“三太子有這般想法很是不錯。”
周拯挑了挑眉：“下去逛逛吧，咱們找個最大的城池，讓我看看各方勢力匯聚之地是在何處。”
說話間，周拯的仙識已是將這顆星辰緩緩包裹。
此地看似魚龍混雜，實則涇渭分明。
諸業障大妖躲在星辰之外，藏在了另一處星路出入口，似是想暴起發難，實則遠遠觀望；
不少人族高手聚集在海中仙島之上，那裡還有不少宗門，也不知往日這些宗門是如何生存的，不過現在都開啓了大陣。
嗯？龍族來的人不少嘛。
周拯發現了海中躲藏的數千蛟龍衛，發現了幾道熟悉的氣息，都是曾來過藍星的老龍。
這些傢伙……
以前打不過，現在倒是不用太在意了。
他們是來賀禮的吧？
周拯也不知具體，不過暫時沒去探究的興趣。
他與哪吒一同落去本地最大的城池，一個口稱侄兒，一個呼喚叔父，沿路觀察此地生靈之貌。
去茶館聽一聽人族高手的閒聊；
去酒樓品一品妖族大廚的手藝。
在此地，人與妖暫時形成了某種制衡。
人的忌諱自然是妖魔吃人、剝奪生魂修行，妖族的忌諱是人圈養開了靈智的靈物；在這裡，這兩種情形暫時都不可見。
聽了半日、逛了半日，周拯也大概心裡有數了。
這裡的高手九成都是從外趕來的，很多還是自他前面路過的六顆星辰而來。
截天教在此地藏了大批眼線，也不知藏了什麼佈置。
此前洞靈真人發現的那批羽族少年，周拯也尋到了他們的蹤跡，而且順藤摸瓜，找到了更多羽族的年輕人。
他們神智似有些癡愣，顯然是被影響了心智。
周拯繼續抽絲剝繭的探查，但只能找到幾隻截天教的阿貓阿狗，連幾個像樣的天仙境高手都尋不到。
“對手很謹慎，”暫時收起發揪的哪吒，展露出了一名天庭老將應有的沉穩，“叔父，咱們該如何行事？”
周拯笑道：“投石問路。”
哪吒緩緩點頭：“懂了，我們製造一點騷亂，讓此地出現波瀾，然後趁機觀察各處的反應。”
“不錯，”周拯手縮入寬袖，把玩著煉妖壺，“我們先製造一點騷亂……大鵬，你來一下吧，按我此前教你的那般行事。”
煉妖壺輕輕震顫，遠在星路中的大鵬鳥站起身來，輕聲嘆息：
“老師，我該如何才能彌補往日的過錯。”
言罷身形緩緩飛出飛舟外層的仙陣，身周包裹了一隻金色的大鵬虛影。
下一瞬，一聲高啼響徹星路，大鵬鳥展翅疾飛，轉眼就將這艘飛舟甩在身後。
“車尾燈都看不到啊，”李智勇低聲喃喃。
褚瑞星上，哪吒禁不住擡手扶額，嘴角抽搐。
這是投石問路嗎？
這是投山啊，直接用山砸海起波浪。
大鵬鳥衝出星路的一瞬，褚瑞星上明裡暗裡的各家高手，紛紛精神大振。
正主之一，提前來了。
……
褚瑞星那大片海域的居中位置，一座仙霧環繞不散的仙島，宛若一片寧靜的莊園。
來自龍宮的大批蛟龍衛，此刻就藏在仙島外的海水中，封鎖了整座島嶼。
幾名龍首老者在此島前後左右的沙灘上靜立，宛若四尊門神。
再向內，那仙木桃花林中，其實還藏了幾名面容嚴峻的龍族女將，一個個氣息沉穩，實力不在那幾名龍首老者之下。
周拯是沒注意到這幾名女將的，不然他必然會產生一點聯想。
是什麼樣的重要人物，纔有這般排場？
龍宮又會派誰，前來此地慶賀他收徒大典？
——此刻在三界流傳的消息，自然還是周拯要收徒大鵬鳥。
仙島正中，層層霧氣包裹的仙殿內，一名名美麗的海女翩翩起舞，七八名樣貌蒼老的海族高手坐在左右兩側的矮桌。
居中而坐的是一名女子。
她身著粉白相配的柔軟長裙，梳著精緻的秋雲髻，小巧的耳垂墜著淚形的寶珠，雪白的脖頸也環繞著與耳墜成套的墜子。
女子生的極美，明眸皓齒不足誇她的清新，柳眉朱脣不足繪她的柔美，那身段更是在自然和諧的限度中趨於完美，纖腰束在玉帶與層層疊疊的衣裙內。
此刻，她正仔細審閱著手中的玉符，長長的睫毛時而眨動一下，讓一旁的海族高手大氣都不敢喘。
若是周拯能在此地，怕是也有些不太敢認她了。
雖面貌變化不大、身材更性感了一些，但她的氣度、她此刻無意間展露出的威嚴，已遠非當年那個金魚化作的少女可比。
不是敖瑩又能是何人？
此刻，她將玉符放下，緩聲道：“各位管理此地行宮辛苦了。”
一旁幾名老者連忙低頭道：“殿下您客氣，這都是老奴應該做的。”
正此時，門外閃身衝入了一名龍族戰將，自是前段時間在藍星消失的敖一凌。
她向前拱手稟告：“殿下，大鵬鳥已現身，正朝這顆星辰最大的城池落去，各方勢力已派人前去，似是要與他接觸。”
原本還是沒多少表情的敖瑩，聞言頓時雙眼放光，立刻問詢：“周也來了嗎？”
她其實早已用仙識籠罩各處，自然知曉周拯有沒有現身。
但總歸，敖瑩心底帶著幾分僥倖，興許是他如今實力太強，自己沒能……
敖一凌輕輕搖頭。
敖瑩俏臉止不住的失落，微微鼓起嘴角。
“好吧，不過他應該快要來了的……我不能直接現身，這當真有些麻煩，他如果現身了，走到哪都要被人盯著，萬一見不到他又該如何是好？”
她竟又患得患失了起來。
敖一凌問：“殿下，不如我去外面走走，他如果知道我在這，應該能聯想到殿下來尋他了。”
“大姐不可，我答應過母親。”
敖瑩笑道：“若是真的見不到，那我就偷偷去他的船上等他，總歸是要見一面的。”
敖一凌輕輕頷首。
敖瑩已是慢慢起身，裙襬慢慢垂落，遮住了那乍現便無的纖腿玉足。
“走吧，我們暗藏身形，也去看看大鵬鳥想做什麼，也就大概能知道他想做什麼。”
“當真是苦了你，”敖一凌還是有些不忿，“這傢伙幾世修來的福分，讓你這般死心塌地的。”
敖瑩輕笑著挽住敖一凌胳膊：“大姐你放心就好，現在我可不會讓百花仙子，她可不是我對手了。”
敖一凌嘴角微微抽搐，也沒多說什麼。
些許雲霧飄過，兩道倩影同時消失不見，甚至連沙灘上站著的幾位龍首老者都沒察覺到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