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謙在邊上靜靜聽著,淡淡笑著,不置評論。
直到柳妃說完這些所謂大計之後,他才緩緩地跟她提起,日後侍衛在城外發現了葉瀾瀾的下落。這件事本來可以用作打擊葉家的籌碼,但葉瀾瀾偏偏自己到了寺院裡出家落髮爲尼。
本來事關皇家女眷,但宇文胤已被貶爲庶人,這事情他想從母妃這裡去探探父王的口風。
柳妃一聽,眉梢一挑,“她已經出家便就罷了,皇上也把侍衛招回來了,雖未明說,但我看,是想放她一馬。畢竟葉家還是有功績在的。兒啊,你問她作甚?難不成你還看上那葉瀾瀾了?”
宇文謙臉色微微尷尬,“母妃說的哪裡話?兒子再糊塗,也不可能跟葉瀾瀾有何瓜葛!”言罷,他腦海中卻浮現出葉媛媛的倩影來,也難怪宇文昊守著如此佳人,神魂俱失,爲之顛倒。
若是江山與美人,只可選其一。那他宇文謙,想也不用想,自然是要江山了。
葉瀾瀾出家的消息,傳回了安國侯府,明陽公主悲從心中來,卻一滴眼淚都流不出。
她本欲派人去將葉瀾瀾接回來,誰知聖旨立馬就下來了,連昭德帝都知道此事,並且還稱令其就此以己身,爲國祈福,常伴青燈古佛,便也算是將功抵過了。
一道聖旨便絕了明陽公主的念想,若她還要去接葉瀾瀾回來,豈不是明著抗旨。可是明陽公主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怎麼捨得葉瀾瀾在那樣清苦之地寥渡一生。她求著安國侯葉冬澈上書,去爲葉瀾瀾求情。
葉冬澈忍明陽公主也忍夠了,這個時候她居然還只想著那個不孝女,一點也不顧葉氏一族的安危。當初宇文胤那一檔子事,他們僥倖得存,虧的是宇文昊救駕,還有一個葉媛媛多多少少能得昭德帝一點青眼,纔沒有跟他們計較。這要是深究下來,遑論參與謀反,單是一條知情不報,就已經要了全家人的腦袋了。
如今她還不依不饒地吵著讓自己爲那孽障去求情,葉冬澈是可忍孰不可忍,擡起手來,就揮了一巴掌,打在明陽公主的臉上。
這一巴掌清脆的聲音,一下子把明陽公主打醒了。
她嫁入葉家,十數載,恍如隔世。
當年讓她心心念念,意氣風發的葉郎,眼下卻鐵青著臉瞪著自己,毫無半點仁慈,更視自己爲仇敵一般。此刻臉頰上火辣辣的真實灼痛提醒著她,這一切不是夢。
明陽公主簡直不敢相信,近二十年舉案齊眉的夫妻情分,就被他這麼一巴掌全部打散。
“葉冬澈,你竟然敢打我?”她捂住臉頰,厲聲質問道。
“還不是你教出來的好女兒,差點害得我們葉家背上反賊的罪名!你還有臉讓我上書陛下去求情?要不是媛媛跟十七王爺,恐怕……”葉冬澈雖然不是膽小之輩,但這件事牽扯之大,讓他想想都有些後怕,而明陽公主這個婦道人家一點也看不清狀況,還在這裡鬧,實在是給自己添堵。
這些日子,宇文胤的風波雖然漸息,但朝野之中哪個不是謹小慎微,尤其是之前跟宇文胤有所來往的朝臣,真是恨不得撇清所有關係,生怕被昭德帝查出來。在這個節骨眼上,葉冬澈再上書去替宇文胤的遺孀求情,即使那是自己的親生女兒,那也是在拔虎鬚。
不僅他不能去求這個情,明陽公主更是不能,他們都需要跟宇文胤,趕緊撇清所有關係。
在朝上,他只能巴巴地討好十七王爺這個女婿,希望藉著葉媛媛這層關係,宇文昊也能稍微照顧葉家一二。加之如今宇文昊人氣正盛,也是儲君呼聲較高之人。萬一有朝一日,他能登上大寶,自己也算是國丈了。
此時若不忍,則亂大謀。偏偏這明陽公主,如此不省心。他一巴掌都是已經是下手輕的了,如果她不是公主身份,休妻的事他都做得出來。
明陽公主這廂聽見葉冬澈又提及葉媛媛,簡直更是火上澆油,指著葉冬澈罵道,“好啊葉冬澈!在你心目中,現在就只有葉媛媛一個女兒了是不是?我那苦命的瀾瀾,你就全然不顧了是不是?你如此無情無義,待我稟明皇兄,明日就同你和離,從此我跟你,恩斷義絕!”
這番話說得狠,但明陽公主篤定了葉冬澈不敢跟自己和離,故而只是虛張聲勢,嚇他一嚇。
正在她還等著葉冬澈求饒說好話時,卻聽到他冷冷地甩下一句話,“好!和離就和離!”
言罷,葉冬澈一甩袖子就出門去了。
只剩下明陽公主一個人孤伶伶地立在大廳之中,還未緩過神來,一直對自己百依百順的夫君,霎時間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她如何能接受得了,女兒入了佛門,再也不會回來了,這夫君也硬氣地要跟自己和離,她這日子還有何盼頭,一時鬱結於胸,喉頭一甜,哇地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候在門口的丫鬟聽到裡面動靜不對,趕緊進來一看,才尖著嗓子叫人去請太醫來。
葉冬澈出門之後,熟門熟路地又到了城中他私下裡買的一處別苑內。
這處地方,除了他自己,便無旁人知曉。三進三出的院子,不算頂好,卻也十分雅緻,院子裡安置著一位玲瓏少女,是日前他在街上救下來的賣身葬父的姑娘。
瞧著她年紀跟自己女兒差不多大,想著給點銀子了事,但她卻是一心想要以身相許伺候自己。
葉冬澈並不是好色之徒,但多年來屈於明陽公主的“淫威”之下,他也有厭倦的時候。忽然一日,一個妙齡少女,淚眼婆娑地在他面前,求著他收留自己,爲奴爲婢,甚至做牛做馬都可以,只求他不要讓她再孤苦無依。
這姑娘不是絕色美女,但在他眼中,卻是別有一番味道,更有趣的是她的閨名裡也有一個玲字。
這等巧合,若是旁日裡,葉冬澈定要仔細推敲一二,但對著這嬌滴滴的人兒,他心神不由得恍惚了起來。眼前似乎看見了二十多年前,初遇安家嫡女那一日的光景。
伊人淺笑嫣然,裙裾翻飛,如一隻色彩斑斕的小蝴蝶一般輕巧地飛入眼簾,落在他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