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子前面,一拉溜的盆栽菊花,開得五顏六色,大團小簇的,奶奶最喜歡的,就是這些菊花了。
這個季節,本應漸漸蕭條了,可在這個院子里,卻象春天似的,姹紫嫣紅,生機盎然,還有幾只蜜蜂,在花間嗡嗡地鬧著,春天,真的是春天呢。
陳安深深吸了一口氣,輕輕晃了晃脖子。
眸光不經意間一轉,看到月洞門進來一個女人,陳安立時愣了一下,她很快低下頭去,伸出手,輕輕撥弄了一下花梗,然后一盆盆辨認著,這盆是案頭菊,旁邊那盆是金繡球……
女人走近,在陳安身邊駐了腳步,“安安。”她輕聲喚道鬮。
陳安沒有動,也沒有應聲,可身體,立刻繃得緊緊的。
陸麗萍訕訕的:“安安啊,恭喜你和立維了,阿姨希望你們能白頭到老,永結同心。”
陳安看了她一眼,嘴角動了動,終于說道:“如果您是出自真心的,那么謝謝。”
陸麗萍著實給噎了一下,有些急赤白臉,真是的,這死丫頭,她好心好意地恭維她吧,她卻不領情。她不痛快,難道她就痛快了?
她停頓了一下,緩了緩神又說:“你爸在前院等你,他有話和你說。”說完停也不停的,邁步進了屋子。
陳安有些抵觸,父親找她?陳德明來了哦?
她站了一站,也跟著進了屋,心里象堵了一團棉花似的,她的東西,她不愿意讓自己不喜歡的人沾染,哪怕碰一碰也不行。
陸麗萍硬著頭皮進來,感覺有一撮沙子硌著心瓣,極不舒服,明知里面,有她更不想看見的人,明知這事已成定局,可她,還得微笑著面對;出于禮節,還得過來轉上一轉。
偏偏冤家路窄,這第一眼,她看到的就是董鶴芬,那個叱咤風云的美麗女人,此時卸下了工作的狀態,幾乎半個身子伏在織錦緞面上,完全一副和藹的慈母樣子,那認真的神態,那笨拙的捏針姿勢,在陸麗萍眼里,形成強烈的對比,卻看得她心間剜肉一般生疼。
即便是疼痛,她還是挪不開眼球,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這樣近距離的接近,幾乎是第一次。
董鶴芬仿佛沒感覺到有人在看她似的,依然一板一眼的,專注于手里的活計。
虎視眈眈的兒媳婦,置若罔聞的董鶴芬,滿腹心事的陸麗萍……只消一眼,鐘夫人就將這些全部看在眼里,她心里一嘆,有些感慨。
陳老太太先開了口:“怎么才來?”口吻里有微微的責備。
陸麗萍面上扯起三分笑,她笑著回道:“媽,我一吃了早飯就過來了,這緊趕慢趕的,還是來晚啦……哎喲,一條被子都快齊活了啊?”
鐘夫人馬上回道:“不是你來晚了,而是我們開工早了,每天計劃做什么,我們拉了詳細清單,照方子抓緊準備,每天的任務,不比工作輕松……”
董鶴芬接了話茬兒:“正梅,咱可先說好了啊,就是萬事俱備了,我這也不能提前放人,我的女兒呀,我還想多留些日子呢。”
鐘夫人笑:“我又不是專制的惡婆婆,還怕我虐待你女兒不成?”
董鶴芬打趣道:“你要是惡婆婆,我干脆,不讓我女兒嫁給你家兒子了!”
鐘夫人故意擠兌她:“只怕最不依的,是我家兒子呢!”
鐘老太太也笑呵呵地湊趣:“別人都能等得急,只有小維等不及喲。”
一屋子的女人,立時哄堂大笑,陳安紅了臉,眼睛卻一直盯著陸麗萍——她看上去,笑得極勉強,極僵硬,望著眾人,像是硬擠出笑容來。也是,這樣其樂融融的場景,唯有她是個外人。
笑過之后,陸麗萍眼眸四下一轉,走近大炕說:“媽,您歇歇,我換您如何?”
陳老太太擺擺手:“得啦,你有這份心意就行了,再說,你那針線活兒,能拿得出手?”
鐘夫人卟哧又樂了,看著董鶴芬手下歪七扭八的針腳,她湊近她耳邊,低低地說:“你這針線活兒,能拿得出手?”
聲音雖小,可屋里的人都聽到了,董鶴芬笑著撇撇嘴,眼神卻象錐子一樣,瞄了陸麗萍一眼,又極快地看向魯正梅勻稱細密的活計,挖苦地說:“甭笑話我,你不就想讓我夸你,你將來是個好婆婆!”
魯正梅說:“是是,將來我孫子的小衣服啊,小鞋襪什么的,也難不倒我。”
董鶴芬挑眉:“孫子?你確定!”
鐘夫人大笑:“男孩女孩都一樣,我都喜歡,太爺爺太奶奶更是沒意見。”
“咳,別說了,瞧瞧安安,女孩兒家臉皮薄……”
陸麗萍愈加尷尬了,聽著兩個女人你來我往的調侃,剛才董鶴芬那一眼,刀鋒一樣剜過來,令她心生寒意,還有一股子不知名的情緒。
親家,再怎么說,她是陳德明名正言順的妻子,是安安的繼母,她和魯正梅,才是親家好不好,關董鶴芬什么事!
她用力絞了一下手指,忍不住插話道:“媽,那什么,我去前面盯著廚房做飯。”
陳老太太說:“去吧。”
陸麗萍回身,看著陳安的眼睛,她笑微微的:“安安,你爸爸在前廳等你呢,怎么還不去?”
陳安沒有理會她。
鐘夫人卻說:“等一下,安安,我有事問你。”
陸麗萍的神情,滯了一下,沒再說什么,快步走出屋子。
鐘夫人關心地問:“立維什么時候回來,來過電話沒?”
陳安恍惚地看著未來婆婆,還沒從剛才的狀況中緩過神來。
鐘夫人濃黑的眉毛抬了抬:“嗯?”
陳安搖搖頭,然后說:“不知道。”
董鶴芬不滿意似的,責怪道:“好歹也快成一家人了,你應該多關心立維才是。”
陳安咬著嘴唇,沒吭聲。
鐘夫人卻說:“回頭給立維打個電話,問問他什么時候回來。”
“嗯。”
“你爸爸不是找你,去吧。”
“嗯。”
陳安走了,鐘夫人手里捏著針,左手撥弄著右手中指的頂真,出了神。
~慚愧啊,不說了,碼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