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發一言,又狠狠按掉。
她剛才說什么,問他在哪兒過的夜?哈哈,她終于開始過問了,開始過問他的私生活了,他和她之間,終于進化到互相質問的地步了。
“我嘛……”他用大拇指托著手機,小指刮蹭著臉頰,那里,沙沙的,有些扎手……早上起床時,就快九點了,他匆匆刷了牙,然后往臉上涂上泡沫,拿起剃須刀,開始一點一點刮胡子。刮到一半,就聽到外面門響,他以為是服務生進來打掃房間,也就沒留意,直到衛生間的門被推開一道縫兒,一張明麗動人的笑靨在門口閃了閃:“快點哦,早餐買回來啦!”他驚得差點刮破了臉,也顧不得禮儀不禮儀的,頂著滿臉的泡沫,回身就扭住了她胳膊:“你,你怎么在這里?”悌悌
她無辜地眨著眼:“我一直在這里啊,昨晚上,我就沒走!”
他立時目瞪口呆,指著她:“你……”
她溫柔地笑:“你喝醉了,我留下來照顧你?!?
他沉了臉:“阿萊呢?”他記得在醉酒之前,吩咐過阿萊送她回天橋那邊的。
她漂亮的臉上滑過失望的神情,但也就那么半秒,依然是溫柔如初,笑臉如花:“沒事的啦,我昨晚上睡的客廳啦?!?
他有心想說她幾句,可又說不出來,只好鉆進衛生間繼續刮胡子,或許心里多少不痛快吧,再刮臉時,下手有點兒狠,這半邊臉,光滑;那半邊臉,粗糙。諛諛
昨晚,他們從餐廳出來后,他沒有喝多少,只想早早送她回去,可她不肯,嚷嚷著說想去泰和看戲,順順踩踩場子,他沒有辦法,只好依了,可他哪有心情看戲,一邊悄悄撥電話一邊喝悶酒,電話撥不通,這悶酒喝得更悶,反正有阿萊在,這個,他不擔心……
現在她質問他,昨晚宿在哪兒了?
“我嘛……”他沉吟著,慢吞吞地說:“在泰和茶樓,喝醉了。”他的語氣很慢,很慢,更象是字斟句酌。又怕一腳踏錯,踩上地雷。
陳安喘著氣,卻從他猶豫遲頓的口吻中,抓住了某些重點,此時的她,變得咄咄逼人,象沖鋒陷陣的戰士。
“就這么簡單?”她單刀直問。
立維盯著前方某一點,盯得死死的,聲線里卻夾著極力壓抑的、隨時會暴發的怒意:“你還想聽什么?”
陳安大大的眼睛里,閃著異樣的光,那手帕上挑繡的字母,真好看,想必出自一雙纖巧伶俐的手吧,而那雙手的主人,必是擁有一副絕美的容貌吧,但就不知道,從那櫻桃小口里吐出“立維”倆字時,該是多么的***和深情!一想到這些,她心里就翻江倒海似的,攪得五臟六腑都疼了。
“立維,”她叫他,忍著不斷上涌的不舒適:“我從來不知道,你這么喜歡看戲,所以我好奇;你第一次帶我去泰和的時候,我發現你竟然也會唱,所以我更吃驚。我覺得你身上,有我無法了解的東西,很多很多,但現在,我不好奇了,也不吃驚了。說到這里,立維,你該明白的,我什么意思?!?
立維額上的青筋露了出來,太陽穴也一鼓一鼓的,他低吼道:“我TM不明白,今兒,你必須把話給我說清楚!”
陳安攥著手:“何必呢,立維,你既然一早就有了她,何必又來招惹我!”她咬牙,何必招惹她,何必……欲哭無淚,她的愛情,失敗了,連她的婚姻,還沒開始也就夭折了。
她大概是天底下,最最倒霉的那個倒霉蛋兒!
立維只覺得,心口真是又氣又疼,那疼,是疼到了極點,明明很亮堂的屋子,稍一眨眼,視線里竟然全是黑黑的顏色,黑得看不到前路,看不到未來,讓他覺得憋氣,讓他覺得壓抑,讓他覺得,透不過氣。
“安安,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說的有些部分,是事實不假,可是,又不全是,你不了解,安安,我為什么要幫助她,我為什么喜歡看戲,昨晚,我為什么喝醉酒……這些,是有原因的,你根本就不了解!”他簡直有些語無倫次了。
陳安抬起發抖的手,按著胸口:“我怎么不了解?我中文一向不差,有一個成語,叫做‘愛烏及烏’,你把這個成語的含義,詮釋得很好,我也深深體會到,什么是愛烏及烏!”
愛烏及烏!
鐘立維像被抽手打了一個耳光,被她幾句話刺激的,幾乎失去了理智。
全是偏解,誤解!
那已經被他強壓下去的惱火又涌了上來,有些口不擇言:“陳安,你別太過分,如果眼見為實就是證據的話,那你呢,從小到大,你喜歡過多少人,二哥、高樵、喬羽,有一個算一個,你敢說你沒喜歡過他們嗎?當然,高樵和喬羽是不可能了,那二哥呢,你和二哥又算怎么回事,你和二哥那個討厭的又摟又抱的見面禮又算怎么回事?你敢說你不喜歡二哥!以二哥目前的婚姻現狀,你完全有機可乘……”
“你……你住嘴!”陳安大吼了一聲,臉孔雪白,她在原地轉著圈圈兒,神經脆弱到不行:“你要證據是吧,你要證據……你要,我也有!”
“你沒有!”他更大聲地吼回來,震耳欲聾,仿佛在耳際打了一個響雷。
陳安一怔,沒有嗎?被她已經銷毀了的證據,果然是沒了,但是,她還有……那個藏在他衣櫥里的惡魔,要放出來嗎?
她急速喘息著,堪堪被
他逼到了死角,仿佛只有這樣,她才有力量支撐著自己。
他的呼吸也粗重不勻,隔了無線電波,兩個人,均象困獸一樣,以無聲的方式嘶咬著對方。
叮鈴鈴……內線又響了。
他不理。但腦子卻被這鈴聲,敲擊得霎時清醒了似的。
“安安,”他嗓音低沉暗啞,首先軟了下來:“我們不吵架了好不好?晚上……晚上你回東邊來,我們好好談一談,談我和……她,還有,我和你。”
陳安軟軟的,軟軟的,坐到了地上。
她的神經,脆弱得一拉就斷的神經,此時,比她的肌肉還要麻痛。
只聽他又說:“我有個會要馬上開,你乖乖的,好嗎?我開完了會,馬上聯系你。”
她還是不應聲。那邊的電話鈴還在響。她沒有了知覺,沒有了痛感。
“安安,我愛你!”
手里捏的手機,緩緩從耳邊滑下來,掉到地上……
鐘立維打開辦公室的門,門外,站著不知所措的阿萊,他看了他一眼,抬腿便邁過去。
阿萊卻被老板這一眼,激得后脖梗嗖嗖冒涼氣,那眼風如刀,他不由自主扶了一下腰,真是疼。然后跟上去。
老板的臉色,陰郁無比。
昨晚上,他不該那么沒有主見,沒有堅持,擅自讓阮小姐留下……他心里惴惴的。
一直把老板送進會議室,他替他掩上門,也不敢走太遠。
他不能再犯錯了。
今天一早,老板體罰了他,罰他做了三百個俯臥撐,腰快要斷掉了。
陳安精疲力竭的,像一座石雕一樣,一動不動,只有眼珠偶爾轉動一下,才讓人覺得,她是活著的。
屋子里有些暗,窗子是敞開的,從背后吹過一陣風,很冷。
陳安哆嗦了一下,那風,仿佛來自寒冬臘月,骨頭縫兒里都透著涼意。身上的衣服有些潮氣,那是剛剛出的汗水,原來,和人吵架,也是件力氣活兒。
地上,也很涼。
她活動了一下胳膊腿兒,從地上拾起手機,她緩緩站起來。
這是她的房子,自從買了這房子,她更加快樂了,她到底是自由的,也似乎是,她真的忘了以前了,只是單純的快樂著。只有那一塊,心底那一塊,是死死的,或許以后,以及這一生,她就這樣了,她也沒想過,要去改變。她覺得這樣,很好。
可是立維……她攥緊了手……他不讓她的心,是死死的,他要她活過來。
她是活過來了,可怎樣呢?
有多少對夫妻生活在一起,可是卻與愛無關,但貌似活得也很好,盡管平淡如白開水,她覺得大概也不錯吧,她覺得,她也行的。
可事實證明,還是不行,立維不讓她這樣,立維會跟她使性子,會和她吵鬧。他脾氣一向不好,暴躁易怒,多少隨了鐘伯伯,她忍了,讓了,可還是不行。
不行的。有些東西,注定根深蒂固,她從骨子里,根本就容納不了。
“鈴鈴鈴……”
她驚得差點把手機扔掉。
瞪著那兩英寸的物體,好久……他說過,開完會以后,他會聯系她,可她不要!
她怕見他,怕和他說話,她怕他發脾氣,她更怕,控制不住自己,對著他大吼大叫,她不要這樣,這樣的互相傷害,絕非她所愿。
她怕的東西,很多很多。
她不要,至少不要在這個時候,面對他。
她的手在抖。
鼓足了勇氣,終于把手機舉到跟前,她不由松了一口氣,不是他打來的。
~還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