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附書別錄
“夜涼春好愛新晴,園內秋千柳外鶯。仿佛鳳棲金粉地,穿街只少賣花聲。”
我的吟詩聲讓秋千上的監國公主盈盈一笑,她跳下秋千,向我走過來,道:“永淳公主好詩興,可是想家了?”
當然好詩興啦,我這可是剽竊篡改了清朝詩人的詩句啊,真要感謝楚重山,當初要不是和他賭誰記憶力好,我也不會背下許多古詩文在腦子里,現在居然支離破碎的還能想起來不少。雖然當初總是輸,被楚重山欺壓走不少的零花錢,但是后來總是被我以種種手段又敲詐回來了。可愛的老弟,姐姐仍然思念你。Chu~~‵(*^﹏^*)′
我和監國公主攜手在園內散步,嘆息道:“想必公主也已知道了,我父王駕崩,可是太子匆忙登基,都等不及我和瑞王回去替父王扶靈。”
監國公主面露戚然之色,道:“永淳公主請節哀。”
我們沉默了一會兒,夜叉和邊晝仍然像兩條影子一樣跟在監國公主身后,走路的時候連一點聲音都沒有。
我在肚子里暗罵監國公主這個小鬼靈精,竟然就用那么一句不痛不癢的客套話把我的話都給堵住了,我明明是在指責新帝建仁的無道,她卻告訴我要節哀……牛頭不對馬嘴,我還不能說她說得不對。人家果然是從小玩政治的人啊,心眼太多了。
想來想去,我實在是不會婉轉,干脆直說。我道:“公主,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和我進行一個雙贏的合作?”
監國公主一怔,道:“雙贏?合作?”
“嗯,就是說我們統一陣線,雙方獲利,是雙贏不是獨贏……”我越說越糊涂,背后冷汗直流。
監國公主只是微笑地看著我,看得我困窘極了,連臉上都發起燒來,她才用手帕給我擦拭著額角的汗,道:“天氣熱起來了。”
臭丫頭!鬼靈精!小壞蛋!我在心里一個勁地罵。
“不知道瑞王此刻在做什么?或許,正在軍中祭拜去世的乾喜帝吧。”監國公主突然淡淡地道。
她想說什么?就不能直接點說嗎?我嘆了口氣,道:“好吧,我不是個會拐彎抹角的人,直說了吧,我希望公主可以勸鷹王退兵。”
監國公主微笑道:“這種事不是該由我父王和曹大人操心的嘛,我們理會這些作甚?來,到那邊亭子里坐坐,今天我還沒喂池子里的魚呢。”說著拉著我到臨水的亭子里坐了。
這亭子三面臨水,四周空曠一目了然,倒是個談機密事的地方。夜叉和邊晝站在亭外并不進來。監國公主拿了魚食丟進水里,一群群的錦鯉就全都游了過來張著小嘴搶吃的。我看了看監國公主,她臉上云淡風清,似乎很是享受這份愜意。
“韓王和陌王功名顯赫,想必玄鷹的百姓也對二位王爺十分景仰吧?”我道。
監國公主唇邊的笑意更深,道:“是啊,二位皇叔的確很得民心。”輕輕一揚手拋出一把魚食,錦鯉隨之而動涌向那個方向,“魚是沒有頭腦的,哪里有吃的就向哪里去,也不管那吃的后面是不是有釣鉤。百姓也是一樣,誰讓他們有吃有穿,他們就跟隨誰,不論那個人有道無道,即使后來發現這個人是暴君昏君,但只要還能給他們最基本的生活需要,他們就不會想到起來爭取更多。”
她的跳躍性思維讓我有點轉不過彎來,得想一想才明白她的意思:無論建仁帝繼位是否名正言順,對于百姓來說不過是換了個衣食父母,只要不是讓他們活不下去,那誰來當皇帝都是無所謂的。
“可是也有人想成為那個拋魚食的人,而不是在下面做一條等著別人施舍的魚啊。魚食握在自己手里,總會有點安全感嘛,等別人來給,有這頓沒下頓的,多不可靠啊。既然自己兵強馬壯聲名顯赫,有什么理由要一直待在水里不上岸呢?”我順著她的思維說下去。
建仁帝在這種時候登基,只怕也有王后和華家的人的催逼吧,他們也都想上岸,不想泡在水里。那么,在玄鷹,春秋正盛的韓王和陌王呢?他們就甘心讓監國公主這個小小女子繼承皇位嗎?雖說王后獨寵后宮,但是萬一哪位妃嬪懷了龍種,生下一位皇子來,那監國公主的地位就難保了。玄鷹王雖然給她監國之職,可是并沒有下詔正式立她為皇太女啊。想來監國公主心里也是忐忑的吧,所以才會積極地尋找盟友,為自己增加實力。
監國公主笑看了我一眼,沒有搭言,但是也沒有否認。
“記得在數籽園的時候,公主曾評價瑞王說:兵者,是兇器也是利器,在乎如何運用。不過,公主不怕這把刀割傷了你的手嗎?”我看著她的眼睛道。
監國公主笑得更溫柔,星眸閃爍,道:“我養的狼沒有爪子就不叫狼了,我養的蛇從來都不會拔了它們的毒牙。如果反被自己養的畜牲給傷了,那叫什么本事?”
“瑞王這頭狼可是會變成老虎的。公主不擔心尾大不掉?”
監國公主輕輕哼了一聲,道:“他也配?”
“瑞王或許還不配讓公主高看一眼,不過,他有一個好處倒是公主沒有的。”我輕輕地笑了起來,眼前閃過胤川街頭監國公主隨手擲死那個小兒的情景,那崩裂的頭顱和飛濺的鮮血仍歷歷在目。
監國公主微微側頭,表情天真,笑容討喜,就像一個最平常的小女孩似的,道:“哦?”
我一字一頓地道:“瑞王素有賢名,深得民心,他可不會為一個無賴小兒動怒殺人。”
監國公主柳眉微揚,眼中殺氣陡然迸出,若不是早有心理準備,我真會被她給嚇一跳,不過那殺氣轉眼即逝,她仍是那般靜美嫻德的模樣,笑著道:“可不是,瑞王表面功夫做得很會蒙人呢。”
我從她手中拿過幾粒魚食丟進水里,看著魚兒們爭搶,平靜地道:“我只愿家人平安,既然只有上岸才能保護他們,我的腳就站在岸上。”
監國公主將手中的魚食盡數拋進水中,拍拍手,道:“這會兒的數籽園該是什么美景呢?”
我嫣然一笑,道:“公主不防再來數籽園做客一回,我從胤川老家帶來的梅蕊酒在梅樹下埋了一冬了,酒味正醇呢。”
監國公主微微一笑,冰冷的小手輕輕牽住了我的手,那股冷意一直從指尖透進我的心里,可是我知道自己臉上笑得一如她那般陽光燦爛。
回到別苑,裁云斟了杯新茶給我,我道:“七哥和小賀已經動身了么?”
裁云道:“七少、賀公子、火狐、火麒麟還有沈公子一起走的。七少讓姑娘別擔心,他這次回鳳麟見蘇大將軍一定會平平安安的,賀公子還說他會易容術,肯定不會讓人發現七少的行蹤。”
這會兒靜下來,我才覺得手腳無力,握著茶杯的手微微顫抖。
007這次去找蘇大將軍,是我們昨晚商量的結果,蘇大將軍是我們可以借助的力量,雖然他未必會看在007和蘇三的情份上出手幫我們,但至少以他對先帝的忠心也不會相助建仁帝,如果007把利害關系說明,或許他也不會輕易被瑞王拉攏,只要他能保持中立,對我們就已經是最大的好處了。沈拓是保護他的,本來我想讓丁沖也同去,但007說丁沖最好還是留下來保護我,免得鬼谷殺手趁虛而入。
小賀我對他另有安排,說來還得謝謝從前看的那些清宮戲,那些皇帝不是會把立繼承人的詔書藏在正大光明匾后頭嗎?我讓小賀也去找找看,瞧瞧先帝有沒有留下什么遺詔,反正偷東西是他的老本行,預祝小賀這一票做得風生水起富貴花開。就算沒有也不要緊,還有一木一石齋里那位很會做贋品的陶幽居士呢。
火狐和火麒麟是往瑞王那邊去打探消息的,他們本來也不是我公主府的人,又最擅于隱藏行蹤,不會輕易被人發現。當然我還有點小事交待他們去做,至于會不會有效果我現在還不知道。
一下子走了這么多人,我突然覺得別苑里空蕩蕩的,發了半天呆,突然想起來,道:“裁云,妖精哥哥呢?寶言呢?曹大人呢?丁沖呢?”
裁云道:“寶言發燒了,正在房里歇著呢,七少走的時候他還想一起去,是被曹大人攔下來的。現在曹大人大概正在勸解他。五少帶著拈豆兒出門了,走的時候讓我和姑娘說一聲,他可能會晚一點回來。”
我皺眉道:“妖精哥哥做什么去了?”
裁云道:“五少說咱們在鳳麟的家產雖然被抄了,可是在玄鷹、赤炎等地都還有產業,而且以前他和四少把家產分散著藏在各個地方,現在是要用錢的時候,他得去取出來。”
看來妖精哥哥和小鳥哥哥還是很會未雨綢繆的,或許他們早就知道陳家是立在風口浪尖上的,所以早在暗中做了準備吧。
“那棋坪呢?”
“棋坪讓銀鼠陪著上街去啦。”裁云微笑道。
“上街做什么?”
“買衣料給姑娘少爺們裁衣服啊。”
“…………”我撫額嘆氣,這是做新衣服的時候嗎?正郁悶著,棋坪和銀鼠已經回來了,后面跟著好幾個布店送貨的伙計,手里捧得大包小包層層疊疊的。
棋坪興奮地把布料都展開給我看,銀鼠也一臉好奇地聽著棋坪講哪件布料有什么樣的好處,我忍不住道:“棋坪啊,現在好像不是做新衣服的時候吧?”
棋坪眨眨大眼睛,奇道:“為什么啊?往常在家里,這都是該做這一季的新衣服的時候了,雖然現在咱們都在外面,可是也不能簡慢了姑娘和少爺們啊。說起來我看到玄鷹的女子穿的衣服樣式蠻好看的,騎馬也方便,照樣子做兩件,等回去以后羨慕死巧擺畫紋她們。”
我嘆道:“她們還關在牢里呢,哪里看得到你穿新衣服?”
棋坪看了看裁云,道:“你沒告訴姑娘么?”
裁云掩口而笑:“忘說了。”
我好奇極了:“你們在說什么呢?有什么事沒告訴我?”
棋坪笑道:“早上姑娘去找監國公主的時候,四少派人送來的信,說是老爺、少爺、少奶奶們都回數籽園了,雖然還有人監視著不能隨便出去,但是總算不用在牢里受氣了。”
我先瞪了偷笑的裁云一眼,這么重要的事也不告訴我,然后搶過棋坪遞上來的信讀了起來。
信上的字還是小鳥哥哥那豪放而不失俊秀的……的……草書!信上沒抬頭:
“大家都把心放回肚子里吧,父親和姨娘、兄弟、嫂嫂、幼睿幼煙都出獄了,現在回數籽園住著,暫時不能回胤川。太子蕙這個王八蛋讓近衛軍看著我們,不讓我們出門,不過你們也知道,沒有我買不通的人,所以,本少爺進進出出很自由,看門的趙六和那些近衛軍關系處得也不錯,成天在一起吃酒賭錢。當然,秦大管家這會兒沒空罰他了,而且還偷著塞錢給他讓他去賭,所以趙六樂得簡直像在過年一樣。
“在牢里的時候大家也沒受什么苦,我在外面拿銀子打點過,父親的那些老友也有些沒當縮頭烏龜給說了好話,所以除了不能洗澡之外大家都覺得可以當是在郊游。幼睿在牢里培養了一個新的興趣,他研究了那些刑具,準備在屠先生的指導下寫本書,書名叫做《論千古之刑具與刑罰》。幼煙開始準備養幾只小老鼠當寵物,不過顯然姜姨娘的貓對此也十分感興趣,所以幼煙勒令小貓不得進入她的閨房,每天都與小貓發生數次大戰。我發現幼煙開始留指甲了,她說是姑姑教的,小貓撓她,她也要撓小貓。
“家產雖然都被罰沒了,不過好在我還有點私房錢,當初藏得好,沒被發現。現在也足夠大家的開銷,昨兒個大嫂開始給大家裁這一季的新衣服了,讓我告訴棋坪和裁云一聲,別忘了給妹妹、老五、老七還有同去的丁少俠他們都做新衣服,要是有新的花樣布料就捎點回來。
“蘇三回他們家的園子住去了,不能隨便來數籽園,不過他讓我代為問候老七,希望老七在玄鷹沒吃什么苦頭。關于太子蕙稱帝的事,現在朝中大臣們是亂中有序,有不少人在觀望和等待。當然,華家的人是耀武揚威不可一世,但是文家的人也不吃素的,最近雙方的小一輩家人已經沖突若干次。聽說瑞王樂菡與成鈞的戰事已了,近期就會班師回朝,樂蕙現在正像熱鍋上的螞蟻,已經無暇他顧。
“就寫到這里吧,祝大家一切安好。魚。”
眼淚打濕了信箋,我一直吊在喉嚨口的心終于放了下來,哈利波特,大家都沒事。看著我又笑又哭的樣子,裁云和棋坪也是笑里含淚淚中帶笑。
23番外代替正文——蕙言
建仁帝蕙——
更漏聲盡,又是天明。
一夜未曾合眼,竟然不覺得疲倦,宛兒倚著我的肩正沉沉睡著,我一時不忍移動這僵硬的身體,怕吵醒了她。
宛兒今年也有十九歲了吧?自從她十五歲嫁給我做太子妃,這些年來可讓她擔驚受怕了,即使封了她做鳳麟的王后,也看不到她一絲歡顏。我常常在想,這個被譽為鳳麟第一才女的女子,她到底為什么不開心呢?
她是肅勇公的嫡親外孫女,是我太子蕙的愛妻,是鳳麟一國的王后……雖然她的容貌沒有蕭妃麗妃她們美麗,可是我對她一直是獨寵專愛,她為什么還是這樣常常愁悶呢?
我不覺收攏了她放于我掌中的一雙纖纖玉手,想不到這一個小動作就驚醒了她。
“蕙,要上朝了吧?”她的聲音因為困倦顯得有些低沉。
“是啊,你回床上睡會兒吧。陪我坐了這一夜,累了吧?”我輕聲道。
宛兒怔怔看了我一會兒,輕輕嘆了口氣,道:“不睡了,以后有的是時間睡呢。”她起身召進宮侍服侍我穿衣。
我的心又沉了下去,這就要去朝上面對那些人的嘴臉了。
我那個聰明能干的弟弟菡已經班師回朝,蘇大將軍也已勝利凱旋,就連那個一臉無辜滿眼無邪的永淳公主竟然也能勸得玄鷹退兵,我再沒理由拘禁她的家人,也沒理由拒絕她回來。現在,他們正在高興吧?
這場戰爭來得如此之快,停止得也異常迅速,讓我不禁懷疑是否有人在暗中主導。可是不管怎樣,即使事情再重新發生一遍,我也不會放棄這大好機會的。母后說過父王已經擬好了詔書要傳位給永淳公主,他何至于狠心至此?難道只有永淳是他的骨肉,我便不是嗎?
這么多年來,我小心逢迎,在他眼里竟然還比不過一個小女孩的撒嬌耍賴?父王一定是病得昏庸了,竟然會想到要把堂堂鳳麟交給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娃娃,真是荒唐!那和把鳳麟交到陳家人的手中又有什么區別?
還是說,在父王心中,仍然只有那個美得讓人一瞥難忘的仙妃?他寧可把大好江山用來祭奠一個鬼魂,也不肯交給我這個勵精圖治的好兒子?
“蕙……”宛兒怯怯地叫了我一聲,我忙調整了表情,剛才想得太過氣惱,不覺在臉上流露出來了,可能是嚇到她了。
“我去了。你還是再歇會兒吧。等我下了朝來陪你用早膳。”我叮囑她。
走出去的時候,仿佛有什么力量在促使我回頭,我轉過頭看著宛兒,她單薄的身體在這偌大的宮室里顯得格外凄清無助。我心里一嘆,宛兒啊宛兒,你生長在這樣的環境中,卻怎么仍然不能適應皇家的生活呢?
坐在雕刻著鳳凰與麒麟圖案的寶座上,我傲然睨視殿內群臣,等著他們的跪拜。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站在左首邊的菡,或許是征戰辛苦,他顯得削瘦了許多,臉色也有些蒼白,但雙目炯炯似是燃著火,恨不得將我吞沒。我對著他冷笑。
“群臣祈請——”宮侍尖著嗓子唱道。
“臣等祈請鳳王升座——”群臣唱諾。
但是,殿內至少有一半人仍挺直了背脊站著,這詭異的情形讓恭敬地向我跪拜的臣子大吃一驚。
肅勇公太子太傅華蒼槐第一個怒斥道:“爾等居然渺視我主,膽敢不跪?”
菡默默的看著我,我也同樣冷漠地看著他。
這就等不及了嗎?
吏部尚書文起昌冷笑道:“我主?我主已經殯天,太子名不正言不順,何來我主之說?”
我沒有去聽華蒼槐和文起昌的唇槍舌箭,只是覺得暗暗心驚,菡的攻擊來得太突然,我還沒有做好準備。不知道他這一次醞釀了多久?布置了多少陷阱?我這個弟弟是向來不會做沒把握的事的,小的時候我們一起游戲,他連爬樹都不肯輸給我,定是要偷偷練習上幾十次才來約我比試的。
文起昌的一聲喝斥讓我回過神來:“當日我主殯天之時,榻畔只有王后相伴,而侍奉的幾名宮女內侍事后全部莫名其妙地死去,光聽王后紅口白牙地說我主將皇位傳給了太子,哼!我看其中定有蹊蹺!”
華蒼槐針鋒相對:“既然先王已立我主為太子,那么先王殯天自然是太子繼位,何來蹊蹺之說?難道文尚書是質疑先王立儲之事嗎?”
文起昌冷笑道:“傳位詔書何在?為什么至今無人看到傳位詔書?我鳳麟自開國以來,哪一代君主不是要以傳位詔書召示天下的?太子的那份傳位詔書在哪里?莫非是因為詔書上寫的根本不是太子的名字,所以不敢讓臣子們看嗎?”
華蒼槐眉毛一跳,道:“先王殯天時已經病重,連水米都進不去,哪來的力氣寫詔書?太子之位名正言順,沒有傳位詔書也一樣可以正大光明地登基。”
文起昌再冷笑一聲:“恐怕不是這樣吧?據我所知,我主早已寫好了傳位詔書,藏在宮內,防備的就是有這樣的不測。”
華蒼槐怒道:“胡說八道!”
我實在按捺不住了,這個文起昌,菡沒有回來的時候,他不是一樣在我面前唯唯喏喏嗎?現在就像跳梁小丑一樣蹦出來,還不是受了菡的指使,以為可以推倒我扶植菡繼位。他這是癡心妄想!難道我會愚蠢到什么準備都沒有就讓統領大軍的菡站在我面前嗎?
“二位都是肱股之臣,居然在朝廷之上如市井小民一樣胡鬧,成何體統?”我喝問。
華蒼槐立刻恭謹地跪下請罪,而文起昌傲然而立,不住冷笑。
我也冷笑:“吏部尚書文起昌當廷杵逆王上,罪不可赦,左右將他拿下,金錘擊斃!”有侍殿的金甲武士上來擒住文起昌,他這時臉上才帶了些慌張,眼睛看向面無表情的菡。
菡這時才不慌不忙地開口道:“請太子息怒。”
太子?他居然仍稱我為太子!一腔怒火又被點燃,我瞇起眼睛,恨不能將目光化成利箭給他一個萬箭穿心。
“既然文尚書口口聲聲說父王留下了傳位詔書,不如我們就讓他找出來如何?如果文尚書真的能找到傳位詔書,而詔書上又確實寫著要將王位傳給太子,那臣弟自然會恪守君臣之禮,文尚書此時所言也就全是一派胡言,到時再定罪不遲。”他從容地說道,語氣里是一派誠懇。
我這個弟弟,還真是時時不忘讓自己的一言一行都符合他的賢王之名啊,即使在要逼我讓位的時候還是這么有禮有節。
蘇大將軍此時沉聲道:“請主上允許老臣押文起昌將詔書找出來,如果找不到,老臣親手殺了這個賊人。”
華蒼槐的國主和我交流了一下,此時再阻止已沒什么意義了,當初我就將王宮里里外外搜查個干凈,也沒發現什么詔書,他們怎么可能找得到?不過,看文起昌和菡那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莫非他們偽造了遺詔,讓宮內的人偷偷藏在某處,只等著這會來落井下石?這不是不可能的,可是我不能攔著蘇大將軍,他手上重兵在握,不可不忌。
有蘇大將軍在,菡就不敢用他的軍隊來逼宮,我必須籠絡蘇大將軍。
可是就這么讓他們去陷害我?
沉默了一會兒,我才道:“母后和母妃們都在宮內,豈容臣子東搜西尋的冒犯?”
文起昌朗聲道:“無需去后宮,這詔書就藏在殿內。”
菡的目光直視著我,像是看穿了我的猶豫,像是在嘲弄我的膽怯。我咬牙道:“好,那你就去找出來。”
金甲武士放開手,文起昌大步走上前來,一直走到龍案前,伸手抓起了玉璽。華蒼槐叫道:“文起昌!你敢動傳國玉璽?!”
文起昌微微一笑,轉身面對群臣,突然將玉璽重重擲在地上,在眾人的驚呼聲中,破碎的玉璽里滾出一個蠟丸。文起昌拾起蠟丸交給蘇大將軍,道:“請老將軍過目。”
華蒼槐怒叫道:“你居然摔了傳國玉璽!你該當何罪!”他全身都在顫抖,不知道是氣還是怕。
文起昌看也不看他一眼,道:“這玉璽當然是假的,先王早將真正的玉璽藏起來了。”
華蒼槐失態地撲上去拾起破碎的玉璽察看,殿內群臣只能默默,誰也不敢稍有動作,這些人都清楚此刻一個細微的表示都可能會影響到他們的身家性命。
“哈哈哈……”一陣突兀的笑聲打破了殿內的寂靜,笑了半天,我才道:“不知道文尚書又怎么知道這玉璽是假的?又怎么知道玉璽里藏有你所謂的傳位詔書?”
蘇大將軍捏著蠟丸,疑慮地望向文起昌。
文起昌沉痛地道:“就在先王殯天之前不久,曾經召我入宮,親口將這個秘密告訴給我,并說如有不測就讓我以此為證,切不可讓奸人得逞。想來先王是早已預料到會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違,犯下天打雷劈的惡行。唉,只是當時瑞王和蘇大將軍都不在朝中,我勢單力薄不敢不屈從奸賊,只能忍辱負重,等瑞王和蘇大將軍班師回朝之時再揭發。先王,起昌讓您等了這么久,是起昌的不忠不義啊。”說著已是淚流滿面,跪了下去。
看不出文起昌還是唱作俱佳的好戲子。我又大笑起來,心底冷意愈甚,笑聲便愈狂,直笑得文起昌哭也哭不下去,滿臉驚疑不定地看著我。何止是他,殿內群臣,甚至華蒼槐都吃驚地看著我,他們一定以為我是瘋了。
只有菡鎮靜如初,平靜的臉上不起波瀾,淡淡地道:“還請老將軍看一下蠟丸里的究竟是不是詔書。”
蘇大將軍輕輕捏碎了蠟丸,展開一張薄如蟬翼但卻柔韌不破的帛紙,他迅速看了幾眼,臉色變幻莫測,半晌才道:“是先王的筆跡,加蓋的是先王的私印和玉璽,還有……先王的血指印。”
菡平靜地道:“那么,詔書是真的了?”他轉頭向群臣道:“請各位都來看一下,以辨真偽。”群臣諾諾,圍到蘇大將軍身邊探頭去看,一個個臉色和蘇大將軍一樣詭異。
我突然想:今天是不能陪宛兒一起用早膳了。
“老將軍,詔書上可有寫要將王位傳給太子蕙?”文起昌得意地問。
蘇大將軍搖頭:“沒有。”
文起昌連喜悅的笑容都不費力掩飾了,道:“那就請老將軍宣讀詔書吧。”
蘇大將軍沉聲道:“公主永淳為朕與仙妃所生之女,寄養于鶴卿膝下,永淳聰慧嫻德,待朕百年之后即由永淳繼帝位。”
那一剎那,我終于看到了菡失態的樣子,他伸手奪過了詔書,飛快地看了一眼,臉色一下變得慘無人色。文起昌大叫起來:“不可能!不對!”而一直呆呆地坐在地上守著那堆殘破的假玉璽的華蒼槐回過神來,指著文起昌狂笑起來。
我也忍不住大笑,機關算盡,原來黃雀在后!
菡啊,你我斗了一世,最后是折在了永淳這個小丫頭的手里,真是可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