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至聽罷神色不由微微一凜,她身上的熏香有問題?可她怎么沒聞出來?
“依盛公子看,不像安神利腦之物,那像什么?”鳳至不動聲色地問道。
盛世道:“這味道極淡,不好察覺,便是察覺了也很難發(fā)現(xiàn)問題。在下以前從未聞到過這種味道,并不確定它效用何在,娘娘若信得過在下,可否將熏香給在下,讓在下仔細瞧瞧?”
鳳至沉默良久,終于開口道:“那熏香盛公子可改日到棲鳳宮來取,本宮在此先行謝過盛公子。但本宮希望二位莫要讓陛下知曉此事。”
見二人垂首應是,鳳至方轉(zhuǎn)身離開。
若真如盛世所言,她身上的熏香有問題,那幕后之人目的不在她的命,就在她腹中的孩子。靳明淵態(tài)度太過奇怪,她不敢相信他真那么大度。
盛世在第二日便來了棲鳳宮,身邊依舊跟著沉默的郁也。
鳳至并不多言,只將一個小紙包遞給了他,那是昨夜寢殿香爐中熏香燃盡留下的香灰。
送走兩人,鳳至想了想,將漫山叫了進來。
“你去找個和本宮寢殿中那一模一樣的香爐來,以后銀莊點過香后,你再悄悄將香爐換掉。”
“娘娘……”漫山驚愕,鳳至不語,只朝她揮揮手,讓她退下。
中午靳明淵來棲鳳宮,鳳至正在練字。走到桌案邊一看,他頓時笑了,“竟然敢躲懶。”說罷繞到鳳至身后,覆住了她握筆的手。
“起筆不宜過快。”他握著她手一邊行筆一邊道,“這地方你轉(zhuǎn)得慢了些。”
鳳至還未來得及反抗他突如其來的親近便被他的話引去了注意力,認真聽他一說,才明白過來為何自己以往總覺得自己的字少了些東西,這般一對比便發(fā)現(xiàn)她的字仿佛是學了他,卻偏偏沒學到字里的該有的銳利與瀟灑。
寫了整整一張紙,靳明淵才停筆,鳳至卻起了興致,鋪開又一張紙躍躍欲試,被靳明淵好笑地攔住,他道:“好了,適可而止,朕剛才來時便瞧見你十分疲憊,明日再練吧,現(xiàn)在先去歇一會兒。”
說罷拉著她就往寢殿走。
鳳至這才注意到靳明淵眉宇間隱藏的倦意,連忙道:“陛下若是累了便去歇歇吧,臣妾不累。”
靳明淵頭也不回,并不放開她的手,只道:“陪朕歇一會兒。”
鳳至無從拒絕,只得跟著走進寢殿,忍著尷尬率先爬上床,照例往床里邊縮。
靳明淵笑了一笑,也不管她。
連續(xù)幾天靳明淵都在正午準時來到棲鳳宮,先陪鳳至練一會兒字,再拉著鳳至陪他午休。
鳳至卻是一直沒有收到盛世的消息。
這日鳳至又帶著銀莊和漫山出去轉(zhuǎn)悠,一路上銀莊一直心不在焉,鳳至掃了她幾眼,道:“本宮忽然想起早上放在鏡臺上那柄玉如意忘記收了,那些丫頭本宮可不放心,銀莊你回去看看。”
銀莊沒有一絲懷疑,欣然領(lǐng)命而去。
漫山皺著眉,悄悄沖宮人隊伍末尾的那小太監(jiān)打了個眼色,小太監(jiān)點點頭,避過眾人視線悄悄綴在了銀莊后頭。
鳳至若無其事繼續(xù)走,不一會兒遇見一個總管模樣的太監(jiān),漫山低聲提醒道:“娘娘,那是東宮的吳總管。”
吳總管笑瞇瞇地向鳳至行了禮,道:“太子殿下聽聞娘娘這幾日精神有些倦怠,心中擔憂,特為娘娘尋了一味安神的靈藥,想要親自送與娘娘,以表孝心。還請娘娘移步御花園清風亭,殿下在那兒等著呢。”
這話聽來便十分奇怪,想要親自給她送藥不會去棲鳳宮嗎?怎么非要跑到御花園來?
吳總管見了鳳至神色,又急忙補充道:“殿下本來也想請安之時給娘娘送去,只是殿下這幾日頗為忙碌,無暇前往棲鳳宮。剛才本來忙著要出宮,不想竟聽見宮人說娘娘就在這附近,便想著讓娘娘受累一些,親自過去拿。”
這理由倒勉強說得過去,鳳至點頭,“那便走吧,莫讓太子殿下久等。”
沒走幾步路就進了御花園,遠遠地看見那清風亭中人影影影綽綽,被幔簾遮了瞧不清楚。
吳總管將漫山等人攔下,道:“殿下說想跟娘娘說些體己話,老奴等人就不過去了。”
鳳至沖皺眉的漫山打了個稍安勿躁的眼色,提步往那清風亭中走。
隔得近了才看清那亭中分明就有三個人!
“母后!”靳揚靈一見鳳至就站了起來,眼睛亮晶晶的,像個見了親娘的孩子。
見了他這模樣鳳至嘴角又是一抽,對皇后和這便宜兒子的過往更加好奇了。
“在下不便進后宮,方才請?zhí)拥钕聨兔Γ屇锬锸芾哿耍锬锬帧!绷硗鈨扇撕杖痪褪鞘⑹琅c郁也。一見面盛世就自己坦白讓她自己跑過來這餿主意就是他出的,思及他一個外男的確不宜總往她棲鳳宮跑,鳳至也就不計較什么了。
“盛公子考慮得沒錯。不知盛公子叫本宮來,是否是有結(jié)果了?”鳳至也不拐彎抹角,靳揚靈被扯進來在她意料之外,但盛世和郁也既然讓靳揚靈仍舊待在這里,那就說明這事靳揚靈的確知道了。
對于此事鳳至保持沉默不想發(fā)表任何看法,畢竟當初她說的是不讓靳明淵知道,人家讓靳明淵他兒子知道不算違反諾言!
“母后放心,只要母后安好,兒臣什么都不會跟父皇說。”靳揚靈十分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鳳至眼中閃過的懊惱神色,急忙開口保證道。
鳳至默然,這孩子真不是皇后生的?
盛世笑了一笑,開口拉回了鳳至注意力,他道:“的確是有結(jié)果了,那熏香中被人混入了另一種香料,那香料味道本來就極淺,混在熏香里更是不容易聞出來。那香料本來十分普通,但被人用藥水浸泡處理過,便有了不一樣的效果。對普通人無甚影響,但娘娘身懷有孕,若持續(xù)燃這香料,估計一個月不到腹中孩子就會胎死腹中,而且——在那之前身體不會呈現(xiàn)任何異樣。”
盛世說到后面神情也嚴肅起來,鳳至聽完心驚,是誰這樣對付她?
“母后!您——”靳揚靈已經(jīng)變了臉色,急得“蹭”地一下就站了起來,便是一直沉默的郁也臉色也十分不好看。
鳳至見一直一副小大人模樣的靳揚靈竟然驀地紅了眼眶,連忙安撫道:“你別急,那香料本宮沒用!”
“盛公子確定沒弄錯?”鳳至肅然求證道。
盛世搖頭,“在下花了幾天時間才真正確定,不敢將在娘娘面前胡言。”頓了頓,他又道:“在下自認醫(yī)術(shù)不差,卻也險些讓這東西難住,若有機會在下還真想見見制出這香料的人,他于醫(yī)道上的見解必定不比在下差。”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鳳至眼中晦暗神色一閃而過。
沉默良久,鳳至站起身來,謝過盛世就要走,靳揚靈忽然叫住她:“母后,這是兒臣給您尋的安神藥。”少年將懷中抱了許久的精致盒子雙手遞到鳳至面前。
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準備了,鳳至詫異了一下,伸手接過,沖他笑了一笑,便見少年有些赧然地紅了臉。
銀莊沒直接回棲鳳宮,她心不在焉漫無目的地四處轉(zhuǎn)了一圈,最后確認身后沒有人跟著,才躲躲藏藏進了采旋宮。
昏暗的宮殿里門窗緊閉,搖曳的幔簾里女子漫不經(jīng)心的聲音傳出來:“真相已經(jīng)告訴你了,不是騙你的,你自己也發(fā)現(xiàn)了對不對?至于那香料……你都給她用了七天了,還想走回頭路?”
外頭跪著的銀莊一聽這話就白了臉,驀地抬起頭來,“娘娘……”
里頭那人笑了笑,道:“看你急的,本宮若真要了她的命,陛下追查下來,本宮還能跑得了?那香料是國師給的,驅(qū)邪用的,死不了人,放心地給她用吧。之后七天的都在那桌上放著呢,你自個兒拿了走吧,莫要讓人瞧見你,用完了再來拿。”
“娘娘,能否將一個月的都給奴婢?奴婢老往這邊跑,怕惹了皇后娘娘懷疑。”銀莊道。
里頭的聲音有些不耐煩,她道:“你以為這東西哪里那么容易得?本宮目前也只有這么些而已。至于皇后娘娘那里,你小心些就是了。”
銀莊起身將桌上的小紙包仔細揣進懷里,小心退出了殿。
鳳至這日醒來,驚訝地發(fā)現(xiàn)靳明淵竟然還在,也震驚地發(fā)現(xiàn)兩人竟然睡在了同一個被窩里,她還八爪魚似的扒在他身上!
“你今日抱得太緊,朕都抽不開身。”見她醒了,靳明淵湊近了低聲笑道。
鳳至臉色先是一陣青一陣白,接著爆紅。像是推什么燙手的東西一樣,鳳至將手撤回來,抵著靳明淵胸膛狠狠一推,見沒將人推動,鳳至動作頓了一下,直接翻身一裹,將自己整個人都裹進了被子里,連個腦袋都不露!
“至兒!”見她姿勢是趴著的,想到她的肚子,靳明淵一急,伸手就要去扯她被子,鳳至將被子拽得死緊,死活不放手!
靳明淵無奈:“快松開,別悶壞了。”
見鳳至沒動靜,他又勸道:“那你換個姿勢,別壓著肚子。”
鳳至聞言遲疑了一下,默默地卷著被子笨拙地翻了個身。
靳明淵失笑,湊到她旁邊輕聲取笑道:“莫不是害羞了?可這也不是第一次了,你以前每天都這樣的,倒教朕每次起床都費了好大的勁。”
鳳至裹在被子里,將本來就紅的臉憋得通紅,聽見這話恨不得一頭撞死,氣急敗壞地道:“陛下!您該去上早朝了!”
靳明淵道:“今日沐休。”
鳳至就不說話了,只覺得臉都丟光了!她竟然抱著一個還只能算是陌生人的男人睡著了?!也不知道許秀才知道之后還愿不愿意娶她……
“快出來,銀莊她們就要進來了,難道你想讓人看見你這模樣?”
鳳至猶豫了下,道:“陛下先出去!”
靳明淵心情頗為美麗,隔著被子摸了摸她腦袋,竟然一口答應道:“好,朕先出去。”
隔了好一會兒,察覺到身邊已經(jīng)沒了動靜,鳳至小心翼翼將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眼睛來,見殿中的確沒了靳明淵身影,才如釋重負般大大松了一口氣,一把將被子扯下來。
雙手撐著床面正要爬起來,耳邊忽然傳來愉悅的輕笑聲,鳳至頭發(fā)一豎,腦袋一扭往后一看,即刻惱羞成怒——
“靳明淵!你給我滾!”伴隨著怒吼的是還殘留著體溫的被子,被鳳至抱起劈頭蓋臉向靳明淵扔去!
鳳至氣得臉色發(fā)青,身子一扭就要往床下跑。靳明淵見她扶著肚子歪來倒去的驚險模樣,驚得連忙將被子一扔,上前將她環(huán)住,輕嘆一聲,甚是無奈地哄勸道:“朕是不對,但你何必這般生氣?這般胡為,若是傷了孩子可怎么好?”
鳳至恨恨地要將他手臂拉開,奈何力氣不敵。聽他語氣這般軟,仔細一想好像也是自己反應太過強烈,剛才好像還吼了他來著,但是——
“你明明說先出去的!”鳳至牙縫里擠出這么一句話,恨不得將靳明淵拉過來狠狠咬上一口!
靳明淵聽了這話又忍不住一笑。
鳳至聽見他笑聲即刻又炸了:“你還笑?!”
“好好好,朕不笑了,是朕的錯,朕不該言而無信。先起吧,外頭的人可要急死了。”
外面的銀莊和漫山的確快要急死了,鳳至那一聲怒吼石破天驚,將眾人都嚇得腿軟,仿佛在冬日里被一桶冷水澆到頭上,心里都拔涼拔涼的!陛下的名諱是能隨便喊的嗎?陛下是誰都能吼的嗎?便是太后娘娘當年也不敢吼陛下!
寢殿外眾人都懸著一顆心,寢殿內(nèi)鳳至僵著臉任由靳明淵扶著她起來,下了床鳳至立即就翻臉不認人了,“即使是沐休,陛下也不該這樣浪費時間,這天下不知有多少百姓還等著陛下救他們于水火呢!”
靳明淵心情甚好,見鳳至這模樣,知道不能再逗她了,便附和著點頭,道:“皇后說的是。”
陪鳳至用過早膳,靳明淵叫來銀莊和漫山仔細吩咐了一番,才面帶愉悅之色離去。
棲鳳宮的宮人看鳳至的表情十分復雜,鳳至卻是一個早上都冷著臉。冷臉之下她暗自反省,不能繼續(xù)這樣下去了,再在這宮里待下去她估計會被靳明淵玩死!
“漫山,去給本宮找些工具來,本宮要做紙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