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至莫名地忽然有些心虛,眼神一飄,佯裝不在意道:“他掉進了我的浴池里,恰好我配了個香囊,里面裝了追魂香,全溶在水里了。”
“他不像是蠢得會自己往你浴池里跳的人。”靳明淵望著鳳至,不動聲色地道。
鳳至一邊懊惱著這來得莫名其妙的心虛,一邊絞著衣擺,道:“我假裝溺水,他就跳下去了。”
“他竟然偷窺你沐浴?”靳明淵聲音微微提高,鳳至不敢去看他的臉,心道他連你的皇后都睡過了,偷窺沐浴什么的不是很正常嗎?
雖是這樣想卻是不敢這樣說,鳳至連忙轉移話題,道:“他說你養的暗衛都太沒用了!”那些什么暗衛鳳至是沒見過,厲不厲害她不知道,但就奸夫大白天還老往皇宮里跑還沒人發現這一點,那奸夫就不是等閑之輩無疑。
靳明淵沉默了一會兒,方開口道:“今后朕會加強棲鳳宮的警戒。”說罷又嘆道:“以后莫要犯這種險,你如今身子重,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可怎么好?”
鳳至自然順著他點頭。
靳明淵摸了摸她腦袋,將賀歲叫進來,讓他去給神與送了個口信,而后拉著鳳至走到御案前坐下,隨口問道:“你那紙鳶做好了?”
鳳至點頭:“嗯,做好了。”后面卻是不準備說了。
靳明淵見她說完了“正事”竟無話跟他說了,仿佛繼續待在這地方也很乏悶一樣,不由笑了一笑,從一旁抽出一本書遞給她,“無事可做可以看看書。至于那件事——那四人都已經不在宮里了,交給神與去做比較方便。你無需擔心,有消息了朕會告訴你。”
也不知道那幾日皇帝陛下將人留在宮里一起研讀名家殘本有沒有什么發現。
鳳至點頭,伸手接過書來,眉頭微苦。她還等著他發話讓她回棲鳳宮去呢,沒事干睡睡覺也是好的,看什么書?
書本堪堪翻開第一頁,忽聞外頭賀歲稟告道:“啟稟陛下,東妃娘娘和西妃娘娘求見。”
鳳至一聽眼睛就是一亮,喲,這兩位可是頭一次當了她救星。站起身來就要請退,卻被靳明淵一把拽住,略帶警告地望了她一眼,“坐下。”
鳳至僵立片刻,不情不愿地重新坐下。
靳明淵皺眉,輕聲一嘆,道:“身為皇后,在人前就要有皇后該有的樣子。坐直,手不要亂動,眼神不要亂飄。”
鳳至嘴角抽搐,默默將自己按他要求坐成了一尊塑像——坐姿端正,眉眼溫和,笑容得體。
靳明淵瞧見她這模樣忍俊不禁,想要提醒她不用笑得這么勉強,看起來有些滲人。話未出口就忍下了,朝著外面揚聲道:“讓她們進來。”
東、西二妃并肩而來,盈盈拜倒。靳明淵讓兩人起了身,方和顏悅色問道:“來此所為何事?”
西妃金圣兒向來是個直率性子,本想回答,眼皮一抬瞧見鳳至竟然也在,還坐在靳明淵身邊,兩人隔得那樣近,姿態是她一直求而不得的親近,頭頂立即就冒煙了,只顧著瞪鳳至,哪里還記得起靳明淵問了什么?
傅清窈也瞧見了鳳至,她性情向來清冷自持,在靳明淵面前又是一副溫婉得體的模樣,心中雖然驚愕又失落,卻不至于如同金圣兒一般失落。長袖底下悄悄拽了拽金圣兒的手,回稟道:“再過不久便是太子殿下生辰,臣妾是想問問陛下,今年有何打算?”
靳明淵不由自主瞧了鳳至一眼,卻見她神游天外全不在乎的模樣,不由在心里微微一嘆。中宮鳳印此前一直是在傅清窈手中,后宮事物一律由傅清窈和金圣兒處理,這段時間鳳至不會看不出來,卻一直沒有對他說什么,這讓一直在等待她轉變的靳明淵微微有些不安——他的皇后到目前為止似乎還置身事外。
“揚靈也不小了,今年就問問他自己的想法吧。”靳明淵道。揚靈的生辰并不算什么大事,一直都是東、西二妃在操辦,但今年,他想那個孩子大概不會樂意這樣的安排。
靳明淵的回答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傅清窈微微愣了愣神,垂首應道:“是。”
總算回過神來的金圣兒卻是一驚。問太子殿下自己的主意?前幾日便聽聞如今太子殿下對皇后的態度非同一般,若讓他自己拿主意,毫無疑問是要選擇讓皇后替他操辦的,這豈不是要將她們手中鳳印交還回去?
“陛下——”金圣兒心有不甘,剛一開口卻被靳明淵抬手止住,他道:“這事就這么定了,朕稍后會派人去告知揚靈。西妃還有何異議?”
金圣兒鼓著腮,不說話了。她還有什么異議?她唯一的異議就是這,可還沒說事情就被他定了,她還有什么能說?
“若無它事——”
“陛下。”靳明淵才剛開口,打算攆人,傅清窈就說話了。她抬起溫婉的眉眼,沖著靳明淵露出一個淺淡而清涼的笑容,道:“前幾日成慧長公主進宮來,給臣妾帶了一盆墨蘭。臣妾日夜以藥液噴灑,今日來時見著已經開了。臣妾知陛下一向喜愛蘭花,本想帶過來送與陛下,可臣妾又怕那蘭花離了特制的小冰棚子便要枯萎,是以不敢輕易動它。不知陛下現在可有閑暇,移步采旋宮一觀?”
靳明淵似乎有些意動,卻忽然瞧了鳳至一眼,將鳳至看得莫名其妙,看她做什么?
“墨蘭一般只在冬季盛開,想來開在初夏又別有一番風姿,皇后——”
“陛下!”鳳至不等他說完就明白了他意思,連忙打斷。人家東妃明顯為了這一天已經準備了好幾個日夜呢,她跟去做什么?招人嫌棄?再者她一聽“采旋宮”這三個字就惱火,不去!
“臣妾有些疲累,想先回棲鳳宮歇歇,就不隨陛下一道了。”
靳明淵也不勉強她,眉眼溫和道:“也罷,朕讓賀歲送你回去。”
鳳至欣然應允。
回到棲鳳宮,鳳至又悠哉悠哉地躺到了停云亭,本來想神與那里最快也要晚上或者明天才有消息,誰知她一覺醒來就看見了人。還不等她開口詢問,神與見她醒了已經道:“有結果了。”
鳳至立馬從榻上翻身坐了起來。
神與癱著臉,先是嫌棄地望了她一眼,道:“都是快當娘的人了,你能不能穩重一點?”見鳳至完全沒有聽進去的跡象,方十分無奈地道:“情況很不對勁——四個人身上都有追魂香的味道。”
鳳至一聽就愣住了,四個人身上都有?
神與有些挫敗,這些日子他一直都在暗中調查,中午聽到賀歲帶的口信,連午膳都沒用就奔出了聞人府,可是沒料到那個人動作比他更快——不僅發現了身上的追魂香,還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布了這樣一個疑陣!
鳳至皺著眉,“你跟陛下說過了嗎?”
說到這個神與便有些郁卒,他道:“我剛從姐夫那里過來,他說他心里已經有了計較,可以不用再查了。”
鳳至一喜,忙問:“他有沒有說是誰?”
神與面無表情睇她一眼,“他若是說了我還會是這副模樣?”
“憑什么!”鳳至不滿,“勞心勞力的又不是他一個人!怎么就他一個人知道?”
神與哂笑:“不高興?那你自己去采旋宮問問他啊!”不等鳳至有所反應,他已經換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聞人鳳至!你現在是皇后!你還能更慫一點嗎?”
鳳至不同意:“我怎么慫了?!本宮是皇后!本宮還是你姐姐!你竟然在本宮面前這般沒大沒小!”
神與扶額,心道這勁頭若是用在正確的地方,也不會讓那兩個女人輕輕松松就將人勾走。
神與已經不愿意再說了,甚是敷衍地揮手道:“你開心就好。”說罷癱著臉就走了。
鳳至一臉茫然,知道大概是她將人氣到了,但到底想不明白是哪句話。索性也不再想,只摸著肚子沉思。從銀莊開始往她熏香里加那不知名的香料到現在,已經快滿一個月了,按照盛世的說法,她肚子里的孩子也該出事了。
那香料她當然沒有用,但要不要給采旋宮的那兩個演一出戲呢?或許還能解開一些疑惑——銀莊平日里對她的擔憂與關切完全不似作假,她走兩步路都要扶著生怕她摔了,這樣一個人為什么要選擇背叛?
鳳至坐在榻上沉思到黃昏,守在不遠處的漫山帶人過來扶她回主殿。還未傳晚膳就見時常跟在賀歲后面的小太監進了棲鳳宮,來傳話說靳明淵今晚不過來了,讓她早些安歇。
鳳至微微怔愣,這消息完全是在意料之外——雖然她幾乎每天都期待著靳明淵晚上不要出現,但當真正聽到的時候竟然有些反應不過來。
難道留在采旋宮了?
才這么一想鳳至連忙在心里狠狠唾棄了自己一番,這和她有關系?
傳話的小太監久久等不到鳳至回應,遲疑了下,決定還是跟隨師傅的腳步,討好皇后娘娘。畢竟陛下這一個月來幾乎每天都宿在棲鳳宮,沒往其他娘娘那里瞧上一眼,這份特殊待遇讓后宮好些娘娘都氣紅了眼,卻又礙著陛下警告不敢輕舉妄動。
“陛下今日宿在了乾坤殿。”
乾坤殿?那不就是靳明淵他自己的寢宮嗎?
鳳至是有些意外的,竟然不在采旋宮?
望了漫山一眼,漫山極有眼色,賞了小太監一個鼓鼓囊囊的香囊,親自將人送了出去。
鳳至用過晚膳,又扶著肚子在殿中散了一會兒步,才由銀莊和漫山伺候著上了床。
沒有人跟她搶地方了,鳳至帶著莫名其妙的淡淡失落躺在了床的正中央。
瞪著眼睛望著帳頂,約莫一個時辰后才緩緩睡去。半夜時分,隱隱約約聽見外邊有喧鬧聲,鳳至今夜睡得極淺,立馬就醒了過來。從床上爬起來,剛掀開床帳,同樣被吵醒的漫山聽見她起床的動靜,連忙點著燈火,過來扶她。
“外面怎么回事?”
漫山遲疑了一下,方道:“聽說是有刺客闖宮。”
刺客闖宮?!
鳳至一聽眼皮就是一跳,連忙道:“給我更衣。”
“娘娘?!”
鳳至神色嚴肅,沒有給漫山留一點商量的余地,“別廢話!本宮要出去看看。”
漫山見她語氣凌厲,只得咬咬牙,給她更衣。
穿上衣服,將長發隨意一綰,鳳至急急出了寢殿。漫山自然不放心,連忙叫上幾個人就要跟上,鳳至頭也不回地道:“漫山你一個人跟過來就好。”
漫山想要勸說,一眨眼間鳳至卻已經走了老遠,急得跺了跺腳,獨自一人跟上。
棲鳳宮外守著禁衛,鳳至被攔下了。
“讓開!”關鍵時刻鳳至氣勢全開,哪里還有平日里的懶散模樣?將一眾禁衛都驚了一驚,不由自主就有些動搖。
鳳至也沒期待他們能違抗靳明淵命令放她出去,趁著眾人愣神的瞬間,她提起裙擺就往外跑,仗著動作靈活躲過了幾個反應快的禁衛,加快速度往有廝殺聲傳來的方向跑!
“娘娘!”
領頭的那禁衛一驚,鳳至動作快得讓人驚異,完全不像是一個已經懷孕五個月了的柔弱婦人。
出事的地方離棲鳳宮很近,鳳至沒一會兒就奔到了現場,看見現場情形她卻有些呆愣——
黑衣鐵甲的禁衛將刺客圍在了正中央,卻是按兵不動。靳明淵冷靜將手中的劍從最后一個刺客身體中抽出來,面色冷峻。他的周圍幾個女子身著薄衫,手持武器,面容染血,同他一樣眉眼凌厲,身姿挺拔站在刺客的尸體中央,于暗夜中顯露著女兒鏗鏘的美。
為首是西妃,其中有武常在和楊美人,其他幾個鳳至卻是不認得。
鳳至完全沒想到——靳明淵的妃子原來是這樣用的?!
身后追來的禁衛已經趕到,動靜將眾人目光都引了過來。鳳至提著裙擺,散著長發,對上靳明淵目光時她訕訕一笑,然而瞥見他從刺客懷中搜出來的東西,她霎時間僵住了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