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海希·勞倫斯
“以拂曉的晨露向你致以問候,我的姐姐。”
威嚴而古樸的城堡之中,一名有著海藍色短發的清俊少年面帶微笑神態優雅地說道。
他的語氣平緩而真誠,每一個音節的轉折都毫無瑕疵,完美得如同一臺精密機械。
就是臉上的笑容稍微有點假。
所以,被他問候的對象并沒有給出什么好臉色。
“海希,你想要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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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同的發色,八分相似但稍顯柔和的面容,背負著幽藍色等身華麗大劍的少女單手雙臂抱胸,皺眉回望。
不等少年回話,少女琥珀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冷光:“不管你想說什么,但如果你繼續使用這種惡心口氣的話……”
“怎么樣?”
少年渾然不怕,勾起嘴角戲謔道,“這個仇,你要記下來嗎?”
鏘啷!
以天藍色為主體,正面勾勒著琴弦似的花紋,華美如樂器,兩側展開的劍鍔又如同飄揚旗幟一般的大劍驟然落地,如同刀切豆腐輕松插入地面。
少女捏著咯咯作響的拳頭,大步流星地走向自己那日常討打的弟弟。
可即便如此失態,她的動作依舊看不出一絲魯莽或野蠻,反而如舞蹈般優美從容,甚至連鞋跟落地的脆響都仿佛蘊含著某種特殊的韻律。
仿佛對她來說,優雅就像是一種浸潤在血脈骨髓里的本能。
“別這么沖動嘛,”
少年見好就收,果斷從心地舉起雙手做投降狀,“你可是馬上就要成為正式西風騎士的人了,千萬別隨便欺負平民哦~”
“……”
優菈聞言停下腳步,雙臂環胸,下頜微微揚起,半虛著眸子譏諷道,“你也算是平民?”
“哪敢呢,”
少年向后一仰,憊懶地將大半個身體都陷入柔軟老舊的沙發之中,嘆息道,“平民至少不會生來便沾染罪孽,被所有人敵視。我們哪敢奢望這種好事?還是老老實實地當蒙德的千年罪人,為千年前的愚昧先祖贖罪就好。”
聽到他這么說,優菈臉上的怒火瞬間平息,臉色隱隱變得難看起來,略帶慌張地解釋道:“我不是……”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這個意思,姐姐。”
海希擺了擺手,重新掛起那副憊懶的笑容,“畢竟我們可是雙胞胎,無論我有什么樣的身份,你都是一樣的。”
“你放心,海希,”
優菈的神色鄭重起來,“琴小姐已經同意了我加入西風騎士團的申請,并且得到了大團長閣下的支持。我一定會竭盡所能,改善蒙德民眾對家族的……”
“優菈,”
言歸正傳后,少年的臉色也變得嚴肅起來,“這就是我今天來找你的原因。西風騎士團的確是一個好去處,尤其是對蒙德人來說。你的天賦也毋庸置疑,若非先祖拖累,未必就會遜色于古恩希爾德或者萊艮芬德家的那兩位繼承人。但是!”
凡事就怕有一個但是,一旦出現這個字眼,那基本上就表示,之前說的全都是廢話。
“但是,先祖的罪孽是客觀存在的。千年以來,勞倫斯家族數十代人想盡了無數辦法都不能改善這個處境,你……”
“你想讓我放棄?這不可能!”
優菈搶先回絕,冷色系的少女猶如一只高傲的天鵝,固執地要將家族重擔扛在自己尚且柔弱單薄的肩上。
“也不是說完全放棄,”
海希示意姐姐稍安勿躁,“只是無數先輩窮盡一生都沒辦法解決這件事,那么我們是不是可以這么想:這件事情并不是單純依靠個人,或者我們家族自身的努力就可以有結果的?”
“你的意思是……”優菈若有所思。
“我們還需要來自其他方面的幫助,或者說某些特殊的機遇。”
海希也不賣關子,“最簡單的辦法,如果風神大人肯幫我們說句話,不是比我們再努力一萬年都有用?”
“你可真敢想!”
優菈無言以對,當年勞倫斯家族做的事,本就是違背了風神意志的,留得性命和傳承就應該感恩戴德了,還指望他老人家再幫忙說話?
你是誰啊?這么大的臉?
海希自然也知道指望巴巴托斯不太靠譜,但辦法總要一條一條說嘛,無視了優菈的白眼,他繼續分析道:“不過風神大人蹤跡難覓,我們凡人也很難有什么辦法可以打動一位神明,這一條姑且不算。但如果騎士團的大團長這位蒙德實際意義上的管理者愿意出手相助的話,我們的處境也很容易改善。”
“法爾伽大人么?”
優菈輕聲呢喃,語氣之堅定似乎是在向什么人許諾,“我加入騎士團之后一定會盡快獲取功勛的!”
少女的心思相當單純,似乎覺得只要自己有了足夠多的功勛,騎士團的大團長就會接受自己的請求,出面幫勞倫斯擺脫困境。
海希暗暗搖頭,他是知道的,即便優菈以后成為了游擊小隊的隊長,即便西風騎士團的主事人換成了更加高尚善良,認真負責,在個人品德方面無可挑剔的琴。但別說是勞倫斯家族的困境了,就連優菈本人的處境都沒有獲得多大改觀。
她照樣會被大多數商家拒之門外,被蒙德民眾們惡語中傷,被騎士團很多成員所排擠,交到的朋友寥寥無幾。
她立下再多的功勞,蒙德民眾也不會稱贊她。相反,她的每一次升職或者受到褒獎,都會遭到無窮無盡的非議與詆毀。哪怕對她而言,獲得這些嘉獎的標準已經是別人的數倍之高,但那又有什么用呢?
沒有人愿意幫她稍微扭轉那惡劣的輿論風向,哪怕只是幫她一個人而已。
不僅如此,暗中似乎一直有一股力量,在將蒙德這座國都中發生的大部分惡評引導到勞倫斯家族的頭上。
否則實在是難以解釋,為什么千年之前勞倫斯先祖犯下的罪行,會被人一直心心念念追溯到如今,追究到每一個頂著勞倫斯姓氏的新生代身上。
罵當年那些真正犯錯的人一千年甚至更久并沒有什么問題,這種事情海希見得多了,比如前世的秦檜之流。
但從來沒聽說過千年之后,會有人見到一個姓秦的就當面表達惡感。哪怕知道他是秦檜后人,只要他不想著為秦檜翻案,誰又會專門去為難他呢?
更別說這還不是某少數群體的私人行為,而是整個蒙德大多數人的統一共識。
要知道,哪怕當年明末北虜入關,在中原大地上各種慘無人道的行徑搞得還少嗎?即便如此,在四五百年之后,便早已沒有多少人去謾罵他們的家族后代了。
甚至更近一些,腳盆雞當年在中土犯下了多大的罪孽,一百年不到,輿論的聲音也不再是完全一邊倒了,要知道這才一百年不到啊!
當年勞倫斯對蒙德犯的錯,難道比前面兩個例子更大更嚴重嗎?
其實并沒有,他們就只是想要趁風神不在,在蒙德搞一搞恢復舊制的事情,讓自己登上王座而已。
錯的確是錯了,但真有當年的韃虜或者腳盆雞那么嚴重嗎?
不見得吧?
就說前世的歷史上,曾一度成功稱帝的某袁姓總統閣下,他的經歷跟勞倫斯家族不能說是一模一樣,那簡直就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首先,他們都是先在代表人民揭竿而起的反抗戰爭中發揮了重要作用,立下汗馬功勞。
其次,斗爭勝利之后,他們也都趁機攫取了大量的實權。
最后,他們又都走到了開歷史倒車的作死地步。進而被推翻,被打倒。
那么一百年后,袁家后人還有人在罵嗎?
沒有,甚至大多數人都能辯證地看待他一生的功過是非,他的后人也沒有遭到任何輿論針對。
但勞倫斯為什么就能被無數蒙德人心心念念地仇恨了一千年,都沒有一丁點淡化的意思呢?
這合理嗎?
以海希兩世為人的見識,他只想到了一種可能——
有人,應該說,是有一部分在蒙德掌控有實際權力的舊貴族,不希望勞倫斯家族翻身。因為他們當年都是背叛了勞倫斯陣營的人。誰知道勞倫斯家的人一旦再度掌權,會不會重新對他們發起清算?
當然了,這一點只能說是他們之間互有默契,但卻不能拿到臺面上說。
更重要的是,當前西風騎士團的大多數高層也希望有勞倫斯家族這么一個受到大多數民眾認可的萬能出氣筒存在。
這樣一來,無論出了什么壞事,只要往勞倫斯家族頭上一丟。那么都不用刻意引導什么水軍,蒙德民眾馬上就會堅信不疑——這肯定是他們干的!
可悲嗎?
的確。
但站在治理國家的角度,如果存在這么一個萬能垃圾桶的話,對統治者來說無疑是一件輕松事。
因為無論出了什么事,總會有“聰明”的民眾想到,這一定是勞倫斯的陰謀!警惕勞倫斯打七圣召喚牌!如此一來,執政方的輿論壓力就會小很多。
這種辦法屢見不鮮,而如果內部沒有合適垃圾桶的話,從外面找也是一樣的。
所以,如果想要改善勞倫斯家族的處境,不是某一個人做了多少好事就可以達成目標的。
首先,必須為蒙德找到一個更好,或者說至少是不差的替代品。
其次才是想辦法說服西風騎士團,更換垃圾桶。
否則光是請求,別人也沒辦法幫忙。因為蒙德就是需要一個如此定位的角色,你不想當,又找不到別人來代替,那就是死局。
而有資格代替勞倫斯家族的勢力并不多。
如果同為開國三大貴族的古恩希爾德家族與萊艮芬德家族不突然發瘋的話,那么這個替代品就很難在蒙德內部尋找。
幸運的是,根據海希的記憶,不久之后這個機會將會從外部出現。
而在這段時間里……
“你在騎士團努力獲取功勛自然沒什么問題,”
海希站起身來,雙手扶著優菈的肩膀,兩人額頭相觸,四目相對,呼吸相聞,“但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也不要急切地想要幫家族做些什么。先照顧好自己,在騎士團多交幾個朋友,好好打磨劍術,靜待時機吧。”
“唔……”
優菈的耳尖忽然泛起一抹緋紅,琥珀色的眼眸往旁邊一飄,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但下一秒她就突然動手,將海希的脖頸牢牢夾在自己腋下,那對略顯浮夸的史萊姆擠得海希幾乎睜不開眼,白皙秀氣的拳頭輕輕擂在臭弟弟頭頂上,半是羞惱、半是強調:
“我才是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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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