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理論完全正確,”蕭南夾了一筷子菜,繼續(xù)道,“可是,事事以民為主的前提,必須是太平盛世。在現(xiàn)在這個戰(zhàn)爭一觸即發(fā)的時候,還是蓄養(yǎng)軍隊更重要些。”
蕭南知道莫少疏是個一根筋。所以,他在發(fā)表完自己的意見后,生怕莫少疏在這個問題上鉆牛角尖,所以急忙轉(zhuǎn)移了話題:“鋪張浪費確實是不正確的,但是,少疏,我們來迎鳳樓是為了聽取消息的,又不是真的吃飯。”
說到這里,莫少疏明顯地遲疑了一下。連夾菜的動作,都稍稍凝滯了一下:“殿下,真的下定決心要救她了么?”
“不然你以為?若不是為了救她,本宮何必千里迢迢地從寧國日夜兼程地趕來。”
“可是……她是月菲白的女人。作為一個臣子,微臣忠心地建議殿下,還是不要插手得好。月菲白勢必會救薄相思的,就算最后是殿下救下了她,月菲白就算毀了寧國,也會將人帶走的。”
當(dāng)莫少疏說到“毀滅寧國”時,蕭南的堅定終于有了些瓦解。但是,他仍然還存著執(zhí)拗:“不過是一個女人而已……銀月公子,不至于這么狠吧。”
莫少疏微微一笑:“他最愛的女人。”
在莫少疏的勸說下,蕭南終于決定不救薄相思了。并且他們決定,在薄相思處以車裂之前,趕緊離開。莫少疏真的以為蕭南就是這樣做的,可事實上,蕭南卻派人偷偷地去了一趟鳳國的天牢。那人回來時,交給了蕭南一樣?xùn)|西。
阿佞的眼線將這件事稟報時,阿佞不屑地笑了笑:“原來寧國最有出息的一個皇子,也不過如此……居然派人去偷藥采籬和玉枕的骨灰。還不為的就是薄姑娘主動去找他。”
望娘聽了,不由自主地擰緊雙眉:“那不如,我在半路上將骨灰搶回來?”
“不必,”阿佞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主人并沒有吩咐過我們要這樣做。更何況,現(xiàn)在人手已經(jīng)調(diào)派去尋找冥幽了,也沒有多余的人去管那檔子事。”
冥幽冥幽,你在哪里呢……
據(jù)說竇娥被處死的時候,正是天氣炎熱的時候,可居然滿天飄起了飛雪,由此被稱為“竇娥冤”。薄相思行刑的那一天,同樣是漫天的飛雪,不過與竇娥不一樣的是,這本來就是冬天,本來就是該下雪的時候。
老百姓們將刑場圍了里三層外三層,水泄不通。薄相思被梳洗打扮了一番,憔悴的容顏令人心疼。坐在監(jiān)斬官位置上的人一身明黃龍袍加身,正是當(dāng)今天子上官權(quán)。
其實上官權(quán)本不想殺薄相思的,可薄相思卻自己要求……
彼時,為了報復(fù)薄相思,上官權(quán)將藥采籬和玉枕的頭顱扔到薄相思面前。出乎意料地,薄相思居然很平靜,一點恐懼的模樣都沒有。
“上官權(quán),有本事你就殺了我。車裂,或者五馬分尸,”她揚起頭,嘴角帶著淺淺的微笑,“你不敢殺我的話,你就是孬種,就是比野豬還要低賤的畜生!”
上官權(quán)遂了她的愿,處以她車裂。
沒人看到的是,當(dāng)上官權(quán)走了之后,那個強裝淡定的女人,看著地上的兩個血淋淋的頭顱,突然一陣反胃,扶著墻壁干嘔起來。
之所以是干嘔,完全是因為她這些日子什么也沒吃,嘔吐也無法吐出什么東西來。
不可以在敵人面前露出丑相,這是薄相思那時所堅定的。在夜深人靜時,她對著那兩個頭顱,長跪不起,泣不成聲。同時伴隨著的,還有滿眼的怨恨!仇恨的種子,已經(jīng)在她心里慢慢播種,悄無聲息地發(fā)芽。
在薄相思走上刑場的那一刻,所有老百姓似乎約好了的似的,上千萬人,同時下跪。
“請皇上赦免凰墨妃!請皇上赦免凰墨妃!”
“請皇上赦免凰墨妃!一日夫妻百日恩!”
“請皇上赦免凰墨妃!墨家是忠臣良將,不可寒了臣子的心!”
“請皇上赦免凰墨妃!”
“請皇上赦免凰墨妃!”
百姓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上官權(quán)不由得站起了身子。見所有人都匍匐跪在地上之后,他的心中竟然莫名多了一份輕松。
他本來就無意處死薄相思,只不過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他當(dāng)初氣急說下了那話,便無法收回來了,只能硬著頭皮將薄相思往刑場送。如今,正好借著百姓們的這個陣仗,以此為借口放了她……
可是,他這個想法才冒出來,還來不及出口赦免薄相思,突然見一個白色蒼蒼的老人騰空踏來。
凡是輕功比較高的,應(yīng)該都可以做到這個程度。但由于他滿身白色,胡須垂了好幾尺,手執(zhí)白色拂櫛,打扮得很是像個神仙。莫名的,百姓們看到他的第一眼,想到的不是武林高手,而是,神仙下凡了!
上官權(quán)危險地瞇起了眼睛,與其讓他相信這是個神仙,還不如讓他相信這是個來搗亂的。
薄相思疑惑地看向那個人,她是科學(xué)主義者,更加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說。那么這個人,會是誰?
“大羅神仙顯靈了!要來幫助凰墨妃了!”頓時,人群一下子沸騰了起來。
“神仙”似乎很滿意這樣的結(jié)果,含笑著點了點頭。隨即,他的雙手捏出一個火球,猛地彭扔向為薄相思準(zhǔn)備車輛地那五輛馬車。
頓時間,馬車熊熊地燃起了火焰。白頭發(fā)“神仙”確定那馬車不會有生還的機會后,果斷地抓起薄相思,直接踏空遠(yuǎn)去了。
墨御皺了皺眉,準(zhǔn)備施展輕功追過去。雖然薄相思不是他的女兒,他不會出手相救,但這畢竟是皇妃被處死,他一個將軍來維護秩序也是情理之中的。
“天神顯靈,佑我鳳國生生不息,永垂不朽!”突然之間,一直沉默的上官權(quán)從監(jiān)斬官的位置上站起來,對著冥擬離去的方向,朗聲說道。
老百姓們聽了,紛紛跟著重復(fù)上官權(quán)那一句話。
墨御不得不停了下來,跟著百姓們一起匍匐在地,朗聲念著。不過,他剛毅的臉上卻難得的出現(xiàn)了憂愁的表情。
皇上這是故意的,故意說出那句話,以這為借口放走薄相思。墨御長長地嘆了口氣,果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他雖不知薄相思犯了什么錯,得到個車裂的下場。但這樣悲慘的境地,肯定是觸犯到了天子禁忌的。當(dāng)時上官權(quán)的心或許是硬的,可到了最后關(guān)頭,他到底還是不忍啊……
不要回來了吧,薄相思。墨御沉默地在心中說道。帝王從來就不該多情,多情了的帝王,都難逃昏君的下場,而這紅顏,終是成禍水。
冥擬踏著漫天的大雪回到銀月門閥,即便他是個天生的火孩子,可仍然被冷成了一道冰塊。為了保護薄相思,他將渾身的衣裳能扒的全都扒了下來,薄相思被裹得跟個粽子似的。
可即便如此,薄相思的身體還是冷,比冥擬還要冷。她不知是何時失去意識的,總之從冥擬抱起她,到放下她的時候,一直都未曾醒過。
望娘早就備好了熱水和換洗衣裳。可是,當(dāng)她當(dāng)薄相思的身體浸泡在熱水里,足足一刻鐘之后,薄相思的身體仍然與剛才一樣冰冷,沒有一點溫度時,望娘慌了。
她慌不擇路地跑去找阿佞:“阿佞!阿佞!薄姑娘身體沒有溫度!沒有溫度啊!跟尸體一樣冰冷,怎么辦……怎么辦!”
阿佞皺緊了眉頭,立馬跟著望娘跑去薄相思沐浴的房間。一時也管不得什么男女之別,直接越過屏風(fēng),就著薄相思赤裸身體躺在浴桶里,抓起一截冰冷蒼白的手腕,把起脈來。
熱水的霧氣裊裊上升,以此證明它的溫度。在這迷蒙的環(huán)境中,阿佞的眉頭越皺越緊,站在旁邊的望娘也跟著緊張起來。
許久之后,只見阿佞失魂落魄地放下薄相思的手腕,眼底隱含著冰冷的絕望。他微微仰起臉,聲音顫抖地說道:“望娘……你就在這里,千萬守好薄姑娘……寸步不離地守著!我……我要去找主人,讓他定奪……定奪薄姑娘的死活……”
“阿佞你在說什么,”望娘焦急地拉住阿佞,“主人不是昏迷了么?你問他有什么用?還有,這需要考慮么?當(dāng)然是救薄姑娘了!難道……難道有什么不對勁的么?”
阿佞沒有回答望娘的問題,失魂落魄地?fù)u了搖頭,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緩緩地走了出去。
月菲白現(xiàn)在被放在地下冰窖中。其實,在這樣的天氣,外面的溫度與冰窖差不多,只不過冰窖的空氣環(huán)境比較干凈,沒那么多病毒細(xì)菌。他躺在一張冰床上,手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愈合,細(xì)胞不斷地分裂,分化,連接。
這樣的速度看似很快,但其實,過了一天了,手臂才愈合了十分之一而已。
那個絕代風(fēng)華的男人已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病秧子。臉上沒有一點光澤,雙眼深深地凹陷進去,全身上下只有一層皮裹著。
阿佞緩緩踏進這一片冰天雪地,久久凝視著冰床上的人。突然之間,他淚流滿面,撲通一聲,跪在了月菲白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