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貽林出門之前,再次確認了一次,著裝是否整潔。
畢竟是第一次拜訪,第一印象十分的重要,不管別人什么樣的態度,他自己要做到最好。
跳跳當然一起去,這個年紀的小孩子,穿什么都好看,無需打扮。
之前兩個人,有給跳跳定做了套西裝,這個年紀段的孩子,長個子很快,西裝幾乎一年一套,而且穿不了幾次,合身剪裁要價不菲,陸貽林覺得很是奢侈,他這次也把跳跳的小西裝帶來了,想著指不定有機會穿。
他兒子穿上了西裝,小帥哥一枚,要不是跳跳穿著好看,這么多錢他心里更不平衡了。
但是今天,陸貽林給跳跳選了一件灰色的t恤,和趙世承今天穿的衣服顏色一樣。
算是親子裝,趙世承把跳跳抱在懷里,外人一眼就知道,大小兩個是父子,今天做這樣的打扮很合適,算是昭告天下了。
陸貽林和趙世承商量過,趙家的人太多太雜,老爺子病重,所有在外的子孫都回來了,嫡系或者是遠親,能扯上點關系的,都一窩蜂的涌了過來。
跳跳是陸貽生的,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兩個人對外統一了口徑,說跳跳是趙世承四年前,在國外找的代孕,不過,一直由陸貽林養著,所以叫陸貽林爸爸。
至于陸貽林和跳跳樣貌相似度太高,這個都不是問題,畢竟趙世承和跳跳的親子鑒定在那里,這就是鐵定的事實。
整個趙家,知道跳跳身世的,就只有趙燃,為了保護父子倆,趙世承連自己的父母都沒有告訴。
當然,他也非故意如此,主要是他和那兩位,關系一直淡薄,一直也沒有合適的契機,所以才沒有開口。
那對夫婦,對對他都一直淡淡的,想來,也不會多么期盼跳跳。
陸貽林覺得,說與不說,其實區別不大。
一家三口到醫院的時候,剛好是下午兩點了,這個時間,探親或者是等著召見的人都已經走了,算是環境比較的簡單。
趙世承一路上抱著跳跳,走到了病房門口,陸貽林把跳跳接了過來,放了下來,“跳跳,待會兒要去看太爺爺,你要主動和人打招呼。”
“當然了,我最有禮貌了。叔叔,太爺在醫院,他是不是生病了?要打針?”
大概每個孩子都一樣,對醫院最印象深刻的就是打針,跳跳也不能幸免。
跳跳有很多個爺爺,每個爺爺都對他很好,特別是徐霄鏑和寧逸慈這兩位新晉的,簡直就有些沒底線。
也因為這樣,跳跳對這個稱呼很有好感。
“是你趙叔叔的爺爺,所以你要叫他太爺,他生病了,所以我們一會兒說話的聲音要小一點。”
“好。”跳跳點了兩下下巴。
老爺子午睡才醒,精神還不錯,心情也還挺好。
趙世承主動帶著人來,在他看來算是一種示弱,有了第一次妥協,以后的交涉會簡化很多。。
病房里除了老爺子和看護的護士,還有一個存在感很強的男人。
趙世承進門后,看到對方愣了下,顯然,他也沒料到這個人會在這里。
“爸。”
聽到趙世承稱呼對方,陸貽林怔了下,這才認真打量站在病床邊的男人。
眉宇之間,很像趙世承,不,應該說,趙世承很像對方。
感覺,趙世承二十年后的樣子……
不過,趙世承二十年后要是這樣,他現在就得考慮,要不要和人過下去……
這個男人給人一種很強的壓迫感。很不舒服,他真的要要很大的定力,才能在對方的打量下,不先主動的移開視線……
那種赤-裸裸的審視,不像是在看一個人,倒像是在看,一件可以估價的東西。
兩個人雖然相貌相似,氣質卻相差了十萬八千里,完全不是一個類型。
小孩子最敏感,跳跳也察覺到了不對勁,他退悄悄的到了趙世承后面,把大部分身體都藏了起來。
趙憲把視線從陸貽林身上移開,又盯著一起來的小孩,聲音聽不出情緒的說,“我聽趙燃說,你有了兒子。”
“嗯,我這次把他帶來,就是給你們看看。”趙世承聲音淡淡的,回過頭,安撫性的摸了摸跳跳的頭,“跳跳,這是你爺爺,坐在床上的是你太爺爺。”
“爺爺。”跳跳從趙世承的身后露出了個頭,聲音有些怯怯的,頓了幾秒,又對著床上的人叫了聲,“太爺爺。”
等了半天,見沒人應答,跳跳又把頭縮了回去,小手緊緊得拽著趙世承的褲子,抿著唇,表情有些委屈。
陸貽林看著跳跳,跳跳的性格一直大方開朗,還頭一次害怕成這樣。
他們可以不待見自己,但是不能這么對跳跳,跳跳還只是一個三歲多的孩子,什么都不懂。
“趙世承,你很有主見,我兒子有了孩子,這件事,還要別人告訴我。你不愿意把這孩子帶回趙家,是不是覺得,趙家對不起你?”
趙世承沒有回答,他早就想到會有這么一天,所以,才不惜一切,只為了切斷趙家人對那對父子的關注。
他是不想跳跳回到趙家,重蹈自己覆轍,雖然他覺得自己這些年也還好,但是換成是跳跳,他就不舍得了。
他想把這世界,最好的東西,都給自己的孩子,他趙世承的兒子,不要背負太多,只要健康成長,品行端正就可以。
父子倆表面上一片平和,卻已經是風氣云涌。
老爺子示意護士拿個枕頭,把自己墊高一些,緩了口氣問,“上次你不是不愿意把人帶來嗎?怎么突然改變了注意。”
“那個,是我自己要來的,我們在一起,大概不會被大多數人待見,我有心理準備,您是他的長輩,想見我,我怎么也得來一趟。”
陸貽林聲音淡淡的,禮貌謙虛,卻也不卑不亢。
“倒是個明白人。”話鋒一轉,老爺子又說,“孩子都有了,趙世承又辭去了職務,已經沒什么能威脅到你們了,趙世承愿意拿前程去作陪,我老了,也攔不了了,但是,我永遠都不會承認你們,趙家,永遠都不會接受你們,這點,我希望你明白,我雖然不祝福你,但是,我希望你以后,能不要后悔。”
斷斷續續的說了這么多話,老爺子的呼吸有些喘,護士小姐急忙幫他順氣。
這個老人,心平氣和的,說出的話卻這么……錐心。
陸貽林想說自己明白,他和趙世承,不會在乎這些,但是張開了嘴,在對方的注視下,卻什么都說不出來……啞然了。
怎么可能,一點都不在乎,要是他可以無動于衷,就不回千里迢迢的趕過來……
對著重病躺在床上的老人,他也說不出什么重話來,最重要的是,對方說得是既定事實,不過一句話,就可以讓自己炸毛,他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淡定。
空氣幾乎凝結。
趙憲開口又說,“你們要怎么樣,我不管,但這件事,不能擺在臺面上,趙世承,趙家給你那么多,你想走就走?”頓了頓,趙憲語氣緩和了些又說,“我可以不去干預你們之間的事情,你也可以回來,坐以前那個位子,甚至以后更高,但你至少,得把表面做得漂漂亮亮,我不想聽到任何的小道消息,是關于你養男人的。”
趙世承臉上沒有表情,表面做得漂亮,他就是“表面漂亮”這個字的產物。
去和一個門當戶對的女人聯姻,他為了趙家,還沒有到,可以犧牲到這種程度的地步。
他不需要像他幾個叔叔那樣的生活,他沒有那么多的精力,只要有身邊這一個人就好。
他會和陸貽林,把所有的心血,都灌注在跳跳身上,這是他們兩個人的孩子,值得世界上最好的東西。
在遇見陸貽林之前,他是個徹頭徹尾的不婚主義者,從來就沒有一個人,讓他有了想白頭偕老的想法,在知道跳跳存在之前,他甚至覺得自己是個丁克,因為他無法想象,自己的孩子會是什么樣。
他怕自己教不好他,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趙家養我,我為趙氏工作的這些年,算起來,應該能收支平衡。”
他當年放棄了自主創業的想法,回到了國內,回到了趙氏。
這些年工作,所帶來得利益,應該遠遠超出了當初的他的教育經費,至于情感付出,他在國外度過的童年,一年不過見到他這位父親一次,一次兩天,每天不超過兩個小時。
對方是他父親,是既定的事情,不過,也就只是他的父親,對方之前不干預他的人生,他也不會天真的以為,對方會一直持有這種態度。
陌生人,都可能會給你一個微笑,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而且,也不是我養男人,你們應該不知道,我現在公司的股份,多少是他的,不然這次,你們也不會把他叫來了。這么說起來,應該是我被人養著。”
趙世承說得云淡風輕,陸貽林聽得目瞪口呆的。
……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那兩位有百分之十四,資金入股,你哥哥有百分之十六,他們都把掛到了你名下,加上我轉贈的,一共百分是四十五,你是目前公司最大的股份持有人,你隨時可以炒我的魷魚。”
他當初離開趙氏的時候,也有過不甘心,想過除非是求他回去……
但是現在,真的都無所謂。
陸貽林,他不覺得自己發財了,反而,他覺得自己躺槍了,那兩位看他的眼神……
“混賬!”老爺子再不能淡定了,他當然知道,和趙世承在一起的男人,和徐家有些關系,這也是他能睜一眼閉一只眼的原因。
這幾個月,他雖然躺在床上,但是什么都心里有數,下半年的幾項決策失誤,幾個當事人相互推諉責任,不少高層,因此辭職跳槽。
離開的人,共同的特性就是曾經和趙世承共事過,或者是趙世承的下屬,所屬意的新公司,一眼明了。
而且,已經有合作對象,在合約到期后,終止了合作,其中許多是趙世承接洽的,也就是說,這么多年,趙氏的資源有一部分,已經變成了趙世承一個人的資源。
因為對方只認人,而且趙世承現在的公司,搭上了蘇嘉秋,也有和陸氏競爭的實力,兩個人老奸巨猾,趙氏內部本來就一團亂,不需要他們多費力。
趙家同輩的幾個,目光短淺,作為對手,遲早會慘敗,這也是他會把趙世承叫回來的原因。
老爺子本來打算,趙氏集團出資收購趙世承的公司,趙世承回來繼續坐以前的位子,作為補償,他可以把手上的一些股份給對方,這樣就能做到雙贏,能把對趙氏的影響,降低到最小。
但是他沒料到,公司最大的股份持有人,居然另有其人。
這樣一來,性質完全不同了。
趙憲怒不可揭,拔高了聲音,“不就是一個男人,值得你這樣做?好好好!吳知斐教出的好兒子!”
病房里的氣氛緊張,“哇”的一聲哭聲,劃破了短暫的平靜。
跳跳大聲的哭了出來,去找陸貽林。
跳跳向來都是被捧在掌心的,幾個長輩對他寵的不得了,連著大聲說話都沒有。
小家伙還沒遇到這種情況,先前還一直忍著,但是看兩個人,罵了爸爸和趙叔叔,終于忍不住慌了起來。
跳跳雖然年紀小,但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爸爸,我不要在這里,我要回家。”
跳跳聲音洪亮,小臉上都是淚水,邊哭邊咳嗽,“他們是壞人,我不喜歡他們,我要回家。”
小孩這么一哭,房間里的四個人都愣了下,陸貽林忙把跳跳抱了起來,趙世承也上前安慰孩子,兩個人無視房間的另外兩個人,哄了好一會兒,跳跳才終于止住了哭聲。
陸貽林看著跳跳哭紅的小臉,眼淚都沒有干,他后悔了,或許趙世承說得對,他真的不該來這趟。
“我們先走了。”
陸貽林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背后的有人叫他。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