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劍客’水一方與赫連城遺孤,赫連家少年高手赫連城隕的對決,不但已經傳遍了整個謫仙樓,甚至於整個‘霧都’。
消息的傳遞,似乎比人的思維還更快了一些。彷彿一瞬間就傳遍了整個都城,甚至整個武林。
於是每個人都想看看,究竟是水一方的劍法更快,還是赫連城隕的‘連雲三十六指’更厲害一些。
當然這是對大部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而言的,對於水一方和赫連城隕來說,他們雖然是主角,卻更像是戲臺上的猴子。
也許一招不慎,就會丟了自己的性命。
他們還有愛的人,賠情,唐雨柔。
或許還有喜歡他們的人,或者,是喜歡赫連城隕的人,方曉雨。
還有他的家人,和朋友。
他們都不想赫連城隕輸。
因爲輸了,也許就是死。
水一方的劍下,是從來都不會留情的,沒有人能在水一方的劍下活命。
水一方的劍法,雖然已能算作是當世最強之一,他卻依舊控制不了自己的劍,一劍刺出就要奪人的性命。
水一方雖然並不想殺人,可是也並沒有辦法。
取了人的性命,總比被人取了性命的好。
水一方並不是個冷酷無情的人 ,他時常會因爲自己殺了人而痛苦,所以他常常買醉,喝酒,找女人。
他有喜歡的女人,可是他依然要時常去找女人。
他總是覺得,他給不了賠情想要的一切。
女人想要的,大抵總是相似的,安穩的家,貼心的丈夫,可愛的孩子,再加上一些銀票。
銀票當然是越多越好的。
可是水一方卻是一個浪子,一個劍客。浪子可以有劍,有錢,卻不能家庭。
有了家庭的浪子,還能算作是個浪子?
所以他寧願做個小二哥去守護她,也不願意告訴她,她在他心裡有多重要。
水一方去找的女人,卻都是風月場中的老手,她們最擅長的,就是逢場作戲,她們可以讓每一個男人滿意,自己卻是永遠不會痛苦的。
這樣的女人才適合水一方。
這樣的女人才適合一個浪子。
水一方會爲了她們撒錢,爲了她們脫衣,爲了她們放聲大笑,可是他心裡,卻是十分痛苦的。他每一次歡愉過後,往往都會嘔吐,連苦水都吐了出來,然而到了下一次,他依然會去找那些女人。
至少她們還能讓他嘔吐。
赫連城隕也是一個浪子,他和水一方卻是不同的。
水一方是個孤兒,從出生開始,一直孤獨到了現在。赫連城隕卻比他幸運,他有個家,有父親,還有兄弟。
赫連城隕喜歡微笑,他懂女人,也懂得愛。
所以他時常是快樂的,快樂的喝酒,快樂的戀愛。
直到他遇到了唐雨柔。
如果他從來沒有遇到過唐雨柔,他依然是快樂的,依然能快樂的喝酒,快樂的騎馬,快樂的泡妞。
可是他卻偏偏遇到了唐雨柔。
她本來應該是他的女人,現在這個女人卻似乎永遠不再屬於他。
唐雨柔是要嫁給九天侯蕭劍閣的女人,他們的緣分,似乎纔是天造地設的。
赫連城隕卻偏偏愛上了她。
所以他也像水一方一樣,開始痛苦。
喝最苦的酒,玩不愛的女人。
他們兩個現在,隔著一張桌子坐著,握著酒杯,喝著酒,卻不說話。
這是像死一般的沉靜。
周圍沒有人說話,沒有人敢打破這個沉靜。
除非,是他們自己。
“你準備好了嗎?”水一方率先打破了沉寂。
“如果我說沒有呢,你還能等?”赫連城隕的酒不停。
“等一刻也是等,等一天也是等。既然決定了要等,爲什麼不能等?”水一方道。
“就算你還想等,他們也不想再等,他們現在一定已經不耐煩了。”赫連城隕道。
“在我眼裡,他們並不能算作是人。”水一方道。
“可是你以後,免不了要用到這些人。”赫連城隕道。
“我也並不是非要加入孤星堂不可。”水一方道。
“如果你想成名,建功立業,孤星堂是你最好的去處。況且,那裡還有賠情。”赫連城隕道。
“要進孤星堂,就得殺了你。我們還是朋友,我並不想殺你。”水一方道。
赫連城隕連飲了三杯酒,苦笑道:“命這東西,有與沒有也並沒有什麼區別。如果你想要,來拿便是。殺了我,你就能得到她。”
水一方道:“我現在才明白,我們爲什麼會成爲朋友。”
赫連城隕道:“爲什麼?”
他一邊說話,一邊喝酒。似乎從剛纔到現在,他的酒就一直沒有停。
水一方道:“因爲我們很像。”
赫連城隕道:“人們常說,太像的人,往往都不會成爲朋友的。”
水一方道:“我把你當作我的朋友。”
“唯一的朋友。”
赫連城隕又獨自喝了一陣,道:“我現在喝夠了。”
水一方站起了身,道:“那就走吧。”
赫連城隕跟著站了起來,點了點頭。
他們二人一齊出了謫仙樓,慢慢地往前走。雖然很慢,但是他們確實是在走。
霧依舊濃,很快就淹沒了他們的身影。
三樓的窗口只剩下了方曉雨和賠情,方曉雨的秋水已望穿,賠情卻依然十分冷漠,彷彿一切都與她沒有關係。
既然他與她沒有關係,爲什麼還要斜倚窗臺,寸步不離?
赫連城隕和水一方已經走了很久。
很久是多久?
對於情人來說,彈指之間也是過了很久。
可是他們二人卻不是情人,他們走的那麼遠,那麼久,不過只是爲了要對方的命。
他們走到這裡就已經走到了頭,因爲再往前走,就是一片大湖。湖的旁邊,是樹林。
野生的古樹,也像這片古老的湖,一望無際。
他們現在就面對面站在湖邊。
赫連城隕道:“這裡,是個好地方。無論是生活在這裡,或者埋在這裡,都是好地方。”
水一方道:“可是我卻不能在這裡蓋一間木屋,養幾隻羊。”
赫連城隕道:“你當然不能,你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我卻不同。”
水一方道:“你馬上就要死了。”
赫連城隕道:“我死了,就請把我埋在那邊的樹林深處。”
水一方嘆了口氣,不再說話。
“拔你的劍吧。”赫連城隕道。
水一方拔出了劍,劍長三尺三寸,純鋼的劍身,卻沒有刺向赫連城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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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劍在空中偏轉了方向,持劍沖天而起。
這是刺向天空的一劍,劍作龍吟,顯然已使足了全力。
水一方的敵人,不是赫連城隕,卻是天。
老天不公,對他太狠。奪去了他的父母,奪去了他的童年,甚至是他的愛人,甚至是他的人生。只留給了他孤單、寂寞、仇恨。
他要殺了老天爺,即便這樣並不能挽回什麼,至少能稍稍讓他寬心。
一個人活一輩子,如果恨少了一點,愛就會多一點。
水一方需要被一個溫柔可人的女人疼愛,而不是被妓女,和寂寞籠罩。
天彷彿就在不遠處,可是水一方的劍,還是永遠都刺不到天。
他殺不了可惡的老天爺,所以他只能忍受痛苦,和寂寞。
水一方已經重新站到了赫連城隕對面,他收了劍,眼眶裡卻有淚痕。
“好厲害的劍。”說話的不是赫連城隕,因爲聲音是從湖面上傳過來的。
湖面上有一艘小小的船,船上站著兩個人。一個男人,一個女人。
霧很濃,可赫連城隕和水一方還是能清楚的看見船上人的臉。
他們並不打算用濃霧隱藏自己。
一個繫著方巾,穿一身淡藍色粗布長衫的三十多歲的男人,和,唐雨柔。
男人負著手微笑,不怒自威,唐雨柔卻似乎在流淚。
小船緩緩靠近岸邊,男人挽著唐雨柔的手下了船。
赫連城隕的心在下沉,他已經猜到男人是誰。
赫連城隕原本以爲,自己是個十分有修養的男人,是從來都不會生氣的,可是自從看見男人的手握住了唐雨柔的小手,他就生氣了。
赫連城隕想找男人拼命,他甚至想死。
蕭劍閣又如何?丟了命又如何?如果我死在她面前,她會不會更傷心?
蕭劍閣卻似乎看穿了赫連城隕的心,蕭劍閣本來就是個十分聰明的男人。
“你也不用生氣,我們並沒有怎麼樣。”蕭劍閣微笑著說道,他的聲音很溫和,讓人忍不住就生出了一種親近之意,可是赫連城隕卻忽然忍不住想要嘔吐。
“我給她選擇的權利,現在她可以選擇跟著我,或者跟著你。”蕭劍閣道。
赫連城隕將涌到喉頭的苦水又生生嚥了回去,忽然大聲道:“她當然會選擇你,你是九天侯,是孤星堂的蕭總堂主,她當然會選擇你。從今天起,我永遠不會再回中原,永遠不會再見她。”
蕭劍閣道:“你忘了你還有曉雨,她至少會永遠都陪著你。另外,只要你想回來,你隨時都可以回來。孤星堂會永遠爲你留個位置。”
赫連城隕終於趴在地上,將所有的東西都吐了出來,然後一個人發瘋似得衝進了樹林。
唐雨柔的眼圈又紅了,蕭劍閣卻彷彿沒有注意到,他只是對水一方道:“現在,你是孤星堂的副堂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