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在悄悄流逝著。
江城中學的這一天并不如平常那般平靜,一輛又一輛的客車打校園駛過,發(fā)出沉悶的嘶鳴。恰好經(jīng)過的學生伸長了脖子望去,眼神里充滿了好奇。
美術生總有這樣的專利,他們可以經(jīng)常外出,借著考察寫生的名義在各個古城古鎮(zhèn)里游玩,遇上心儀的風景,以水彩替代相機,將它們永久的記錄下來。
沈北丘亦在此次出行的行列。他把沉重的行李都放好后,拖著疲倦的步伐上車找了個位置坐下,深深地呼了口氣。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選擇美術,只憑著一股莫名其妙的沖動,所幸的是,至今他仍未有為這個沖動的決定產(chǎn)生過多少的后悔之意。
汽車終于慢慢開動,向火車站駛去。沈北丘望著窗外一閃而過的風景,心里有種莫名的悸動,隱隱約約對這次的云南之行有了殷切的期盼。聽說,那里,滿滿是成群成片的花海。香格里拉是一個致命的誘惑,無論是對于飽受城市喧囂的都市人,還是一路走文藝路線的憂郁文人。
但即使是如此,沈北丘對香格里拉并不了解,甚至可以說是很陌生,他從不刻意去查找關于它的資料,然后再靠著自己的臆想去窺探它的模樣。關于香格里拉,他所知道的,不過是那里濃厚的藏傳佛教文化和淳樸又嫵媚的大自然風光。那里的高峰,那里的雪山,那里的溝壑,總有種說不完的神秘。
提起香格里拉,沈北丘總會想起那位六世**喇嘛倉央嘉措,雖然一個在云南,一個在西藏。甚至很多時候,他都會把香格里拉跟西藏完整地重疊在一起。
香格里拉。連名字都那么美得讓人窒息。或許此行,會遇上不一樣的美好?
學校離火車站還有一個小時的路程,沈北丘坐在晃動的汽車上昏昏欲睡,肩膀卻被坐在后面的人輕輕地戳了一下。沈北丘打起精神回過頭,看到了林雪曉那張淡淡的笑臉。她正從后座里探出頭來,微笑地望著沈北丘。
林雪曉,這個慧質素雅的女子,總是一副淡淡的模樣,與人若即若離,忽冷忽熱,沒人有能讀懂她,她就像是一個神秘的幻象,你明明知道她就站在你眼前,卻看不清她的眼神,她的情緒。若是這樣也就罷了,畢竟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獨特的特征。可是,沈北丘甚是頭疼,林雪曉似乎總是不經(jīng)意間在自己面前露出純真的另一面,有些調(diào)皮,又有些柔情。要有多親密才會這樣毫無保留地在另一個人面前暴露出自己隱藏在深處的另一面。沈北丘從不認為他與林雪曉有多熟悉多親密,不過是同班同學而已,偶爾討論一下作畫心得,偶爾在路上碰了面便點點頭打聲招呼,僅此而已。是有什么他忽略了么?
“在想什么呢?這么入神。”林雪曉柔聲問道。
“噢……”沈北丘回過神來,“在想……香格里拉會是什么樣子。”
“那你認為會是什么樣子呢?”
沈北丘仰頭望向窗外,目光游離,腦間又想起了曾經(jīng)那個女子在他跟前說過的話,不禁溫柔出聲答道:“那應該是……有著成片成片的花海吧?樸素,淡雅,寧靜,清幽,如阿姆斯丹特的郊外,讓人沉淪。”
林雪曉掩嘴輕笑,“畫家特有的浪漫?
“呵呵……”沈北丘不好意思起來,“讓你見笑了,不過是想起一個友人的話罷了。”
林雪曉緊張的神色一閃而過,很快又假裝漫不經(jīng)心地輕聲問道:“女的?”
“對啊。”沈北丘如實回答,完全沒有感覺到林雪曉的異樣。
“噢……”林雪曉語氣里掩飾不住的失落。
沈北丘終于覺得有些不對勁,疑惑地望著她,問道:“怎么了?”
“哦,沒事,”林雪曉立刻報以燦爛的笑容,“也許是昨晚睡得不好,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你好好休息。”
“嗯。”林雪曉坐正了身子,低著頭不再看他。前座的椅背擋住了她的視線,額前的長發(fā)垂下來遮住了她半個臉頰,沒有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待沈北丘到達目的地時已經(jīng)很深夜了,香格里拉早已進入了夢鄉(xiāng)。躺在旅館的床上,沈北丘久久無法入眠,香格里拉就在眼前,待明天的太陽緩緩升起,他將與這里融為一體,親眼,親身,去感受這個原生態(tài)的世外桃源。
第二天天一早,沈北丘便迫不及待地地背上他的畫板,走向了香格里拉的懷抱。
普達措的原野廣袤無垠,綠意盎然,陽光那樣耀眼地照著,似乎在呼喚著他,天空那么干凈,那么湛藍,沒有一點點塵俗的味道,連風都那么讓人神清氣爽。返璞歸真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沈北丘默默想著。碧水畔的草地上,悠閑的?牛來回覓食,彎彎的小河從開滿鮮花的草原上蜿蜒向遠方,煙霧飄渺,只覺誤入人間仙境。杜鵑花海一簇挨著一簇,那種龐大的氣息鋪天蓋地而來,讓人徹底忘掉了沿路的成海的姹紫嫣紅的小野花。
第一次這樣與自然靠近,這樣原生態(tài)的美,有一種讓人忘掉一切的力量。沈北丘走了很多很多很多地方,看到了很多很多的花海。這里是原野的海洋,也是花的海洋。他把這姹紫嫣紅的花海裝進了他的腦海里,他的畫板里,他的記憶里。
念念不忘,依依不舍。
到達香格里拉的第三天,沈北丘將自己親手畫上的一片花海寄向了江城,紅的,紫的,白的,各色的格桑花在紙上肆意爛漫著,花枝輕輕傾斜,仿佛有風吹來,只是,搖曳著的,不知道是花,還是作畫的人。
江城。周六的夕陽溫和地途經(jīng)每個人的臉,漸漸退去。很快,夜幕低垂,華燈初上。江箬聆強拖著蘇以素一邊往校外走去一邊在她耳邊嘮叨不休:“我決定了,從這學期起,我一定要舍命每周六晚都陪你一起去爬山,鍛煉身體!看你那弱不禁風的樣,江城臺風多!被吹走了就不好了!”
“……”蘇以素一臉黑線,掙扎著停下來,叫道:“江姑娘,我很累!而且我也很健康好嗎?”
“不好!”江箬聆一副不可商量的語氣,一雙眼睛將蘇以素來來回回地掃了幾遍,十分嫌棄地說道:“這分明是病美人的模樣!”
“你才病美人!”蘇以素氣結,也不管身處何處,張嘴就大喊,于是成功地引來了旁人異樣的眼光。
鈴聲非常及時地在這時響起,蘇以素氣鼓鼓地掏出手機,看到是陌生號碼,按了通話鍵便兇巴巴地問道:“喂,哪位?”
“您好,申通快遞,請現(xiàn)在拿有效證件到校門外領取。”電話那端傳來一個沉沉的男音。
“快遞?”掛了電話,蘇以素疑惑地自言自語著,“誰會給我寄東西?”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江箬聆又拉著蘇以素向校門外走去。
糊里糊涂地簽了件,蘇以素拿著手中的快件反反復復地翻著,似乎要看穿里面的東西。“這么輕,會是什么?還不留名……”
江箬聆聳聳肩,無所謂地答道:“反正不是毒藥炸彈就是了,哎呀,你到底拆是不拆?”
“嗯……”蘇以素依然在猶豫著,“外面燈光不好,我們還是先回宿舍再拆吧。”說完立即向宿舍方向走去。
“你分明是找借口不去爬山!”江箬聆不滿地叫著,卻也跟了上去。
“畫?花?”回到宿舍拆了快遞的蘇以素望著那一紙妖嬈,立刻傻眼了,“格桑花?”
“還有一封信箋呢。”江箬聆眼疾手快,從郵封中又拿出一張信箋,一目十行,“哇,有帥哥來信。”說完就扔給蘇以素,眼神不懷好意的瞄著。
“嗯?”蘇以素疑慮地結果信箋,讀了起來:“香格里拉的花海讓我沉淪,這姹紫嫣紅唯格桑花最美。精心畫上的嫵媚遠不及心中的震撼,只想和你一起分享我此刻的心情。沈北丘。”
“嘿嘿……”江箬聆奸笑著湊了過去,“說,什么時候拐到了帥哥?”
“江箬聆,你還能再齷齪一點嗎?”
江箬聆仿佛沒有看到蘇以素眼里的怒意,依然嬉皮笑臉道:“不能,已經(jīng)是極限了。”
蘇以素輕輕瞥她一眼,不答話。
“哎,你這是什么意思?我本嫻淑……”
“……”蘇以素一臉黑線,信手將她推出自己宿舍,道:“那么,嫻淑的姑娘,去做做女工可好?”
“我我我……哎!”江箬聆還沒想好該怎么答話就被蘇以素隔之門外。
蘇以素完全不理會門外的江箬聆如何不滿,她又拿起那幅格桑花,細細看著。模糊的背景點綴著朵朵斑駁的花朵,像是光,又像是影,似乎很清晰,卻又很朦朧,光與影的映襯,將那幾朵顯眼的姿勢各異、盛開嬌艷的格桑花烘托得愈發(fā)迷人,朵朵花蕾含苞欲放,然人感受到一種強烈的新生的力量。蘇以素并不懂畫,但那毫不阻礙她對這幅畫的喜歡。
想了想,她拿出手機,給沈北丘發(fā)了一條信息:畫我收到了,喜歡至極……可惜看不到真實的花海,如果你還在,記得替我多看兩眼啊。
應該回來了吧?蘇以素搖搖頭,都這么多天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