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繁星隕落
我初初遇見他時,他才十二歲,正是少年英發的年紀。
別的孩子都還在仰慕著武林俠客,聽著志怪傳奇,而他,已經一役名動天下。
我隱在暗處觀察著他,記住了他的名字——蘇漸魅。
早就聽聞蘇家有一公子絕世出塵,看來不假。他的妹妹似乎也很秀麗,只可惜有了個比自己更加奪目的哥哥。明明是極相似的臉,蘇漸魅能在初見的一瞬間就將所有注意力都引去,無關場合,不論長相,而蘇姒袂卻不能。
三月,楊柳扶風。蘇漸魅南出游玩,我也跟了去,反正我很閑……
在淡湖湖心渡亭里,他遇見一個邪肆優雅的少年,自此萬劫不復。
那少年便是被稱做“魂冢王爺”的鳳湮寒。
之后,鳳湮寒為了得到蘇漸魅而不擇手段,與蘇姒魅合作各取所需,挑撥皇瀲塵、江浸月與蘇漸魅之間的關系,利用權勢毀了蘇家……蘇漸魅最終還是落在了他手里,因為至交好友的背叛……
鳳湮寒愛蘇漸魅,所以不顧一切得到了他,但蘇漸魅一直漠視他,即使被狠狠折磨了三個月。
三個月后,我看不下去了,于是出現在蘇漸魅面前,將刻有上古武學[斂情軌辰]的耳墜交給了他。
我顏家的使命,就是盡終生之能,尋找可以修習[斂情軌辰]的人,將之傳下去,在我看見蘇漸魅的第一眼,就知道,他,必定能大成。
事實證明,我的預感的確沒錯,用了三年,他習成了[斂情軌辰],并借助東方殊的幫助從鳳湮寒手里逃了出去。
蘇漸魅,蘇漸魅……這三字后面,代表著的,是不可言喻的優雅、美麗,與強大。
有人為他建立的流魅閣,三番五次請他前去入住,他推拒。最終還是東方殊與他徹夜交談,才使他改變了主意。
我主動站到他面前,要求當他的影衛。顏家是上古武學的守護者,自然也要護著這數百年來唯一能將其大成的人。
就這樣,我成了旁觀者。
我看著他帶領流魅閣成為武林第一,看著他受皇帝囑托教授太子,看著他收養邪教遺孤,也看著他……前去覆滅了蕭家,只留下一個五歲大的孩子,并收下當做小弟子。
蕭家是鳳湮寒手下最大的勢力,同時也是迫害蘇家的罪魁禍首。
對于蘇漸魅如此寵愛蕭家幼子,我本是很不樂見的。
可我不得不承認,蕭緋裳對于蘇漸魅來說,是特殊的,但我不知道能特殊到什么地步。
這么多年,我一直站在他身后旁觀,他心中的情感我也越來越能體會到……
那是……寧可自己置身地獄,忍受痛苦,也不愿他受半分傷害的。
記得在蕭緋裳被鳳湮寒帶走后的某一日,東方殊曾質問他為何半途更改計劃,讓鳳沫麟放手去奪位,那時,他剛剛默許了鳳沫麟與蘇逆溯的事,我能清楚得回憶他那時的表情。沒有悲傷,沒有凄涼,仍舊帶著直通人心的溫潤優雅,那般的獨濁于世。
他回答:“在明知自己的結局肯定不會圓滿的時候,你就會希望能成全別人的幸福,這樣……”他頓了頓,繼續道:“就好象別人的幸福,就是自己的一樣。”
因為這句話,東方殊沒有再強求,隨他愿意,畢竟……在一個人想死的時候,你若千方百計地阻攔,也沒有任何意義。
之后,在他動身前去帝都解決所有恩怨的前一日,望著冬日里蕭索的菡萏湖,他輕輕吟了首挽歌。鎦金輜玉香爐內的焚香縈縈裊裊地上升,淡青色的煙霧逐漸消失在空氣中,帶著許久不曾有的寧寂。他開口問了我一個問題,首度讓我無言以對……
“隕,你說……在我死后,可會有人為我譜一曲挽歌?”
挽歌泣亡魂,我想,他其實是想問我,在他死后,可還會有人記得他,掛念他……
明明是如若天神謫入人世的蘇漸魅,為何竟會落到那般隱晦地詢問我,是否有人會掛念他的地步?
真是讓人心痛到無可復加……
怎么會忘了他?
怎么會忘了,曾經有一個人,帶著絕世風華,以始終溫和的微笑,隱了倨傲的姿態,如若一個尋常的師父般,耐心地傳授弟子學識,安靜地看著弟子從孩童慢慢長大。
又怎么會忘了……他寄予愛戀的弟子,殺了他……
在蘇漸魅前去凌締王府之前,我曾經勸阻過他。那時他搖搖頭,將血紅色的妖異耳墜給了我,道:“我躲了他那么多年,不可能一直這么躲下去。如今他抓走縱吟,是想給我一個警告……他的耐心已經用完,不想再陪我做這游戲。我不能放下縱吟不管……”
“你可以先毀了鳳湮寒,不必用這么決然的方式?!?
他輕輕笑著,又搖了搖頭,“我已經倦了,那些名利爭斗不想再看下去。既然有最直接的辦法,我為何棄之不用?”
好吧……和一個抱著厭世離世心態的人,是無法勸阻并加以溝通的。
要么滅了鳳湮寒,與蘇縱吟在一起;要么被鳳湮寒滅,蘇縱吟孤家寡人。
蘇漸魅……其實也是個冷酷的人。對別人不留余地,對自己更不留。
在他獨身前往帝都的同時,我回了顏家本部,將[斂情軌辰]的秘籍交還回去,等待著下一屆的顏家長子將其帶出,尋找它的主人。
而我,將始終記得那個輕柔地喚我“隕”的男子。
即使他冷酷到自我滅亡,留下所愛決然離去。
也對,他……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愛便是愛了,就算得不到,死在他手里,想必也是……
幸福的。
“在明知自己的結局肯定不會圓滿的時候,你就會希望能成全別人的幸福,這樣……就好象別人的幸福,就是自己的一樣。”
“隕,你說……在我死后,可會有人為我譜一曲挽歌?”
“隕,這一切……什么時候才會結束?”
恍惚間,仿佛又看見那人轉過身來,白衣纖塵不染,長發墨玉流光,鳳目含笑,輕柔地道:“縱吟……”
我甩甩頭,有些挫敗……時隔數十年,怎還將他的模樣記得如此清晰。
“啊……果然是……他生我亡滅,挽歌泣亡魂……么?”
=我花了8萬字塑造了美人師父,花了2千字毀了形象……真不劃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