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70 這個世界,從來不會無緣無故鬧鬼
九王府。沉雪塢還在,只是沒了人精心打理,從前養(yǎng)在院里好好的梅花,竟然也出現(xiàn)了頹敗的姿態(tài),枝葉枯黃。滿院荒草瘋長。
林陌染站在從前她最喜歡曬太陽的地方。瞬間只覺無限唏噓。從前的回憶一點點漫上心頭:初入府,她一心只道手腕強硬,獨立自保,便不會受人欺負;后來漸漸在宅斗中變得被動,被迫卷入,被迫抗爭;到最后,竟然被身邊的人背叛,差點被一碗朱砂要了命……
而如今,她回來了,以側妃娘娘的身份,當初一起進府的夏雪,卻尸骨已寒。
本來她不愿將黎笙和許媽媽再帶進王府受罪,二者卻表示除了陪在她身邊。哪里也不去!她甚至在昨晚專門找了許媽媽,答應給她想要的一切,包括財富,包括房子。讓她不至于孤獨終老,沒想到許媽媽一口回絕。
“當年是老奴陪著娘娘嫁入這吃人的九王府,如今禍難來了,娘娘逃不掉,哪有老奴獨自逃生的道理!從前老奴是怕死,做下了許多窩囊事,可到現(xiàn)在,老奴也算想明白了,人活這一世,不過追求不悔無愧二字!小姐,老奴今日若是逃了。這后半輩子都要活在后悔和愧疚之中!老奴不愿這樣活著!即便這次入府兇險多災,老奴也認了!”
林陌染詫異失笑,她竟不知道,這短短半年時間,許媽媽的覺悟竟升高到了如此檔次。想當年,她未嫁時。在繡樓醒來,許媽媽可是打算要她的命呢!
許媽媽邊說著,邊從衣領下掏出一根老銀鏈,又嘆氣道:“從前不曾和小姐說過,夫人去世前,將這根鏈子交給我,曾交代了丹色閣的諸多事情,還說要老奴發(fā)誓,用一輩子好好護著你。”她抬起一雙老眼,微微有些濕潤,“小姐,老奴今日才算真正擔起了夫人交代的重任,可還來得及嗎?”
“自是不晚!”林陌染鄭重點頭。
也是當晚,二人將林奕喚來,把琉璃閣中的事情都交代妥當。包括重開玉樓春,商隊的擴建等,還將商隊分為了兩支,一支仍舊北上行往西域販茶挖玉,另一支則籌備著渡長江南下。
“萬一燕樂晟真的要親征南燕,我們的商隊也好將提前收集到的信息告訴他。”
如今兩國國情是,北燕和南燕不得通婚,但允許商業(yè)貿易往來。甚至還允許北燕將獲罪官員發(fā)配至南燕的嶺南等地。因此組建商隊南下收集信息,才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林奕當晚就親自率領南下的這支商隊,鄭重領命而去。至于后來他們尋獲的重大發(fā)現(xiàn),就是后話了。
“娘娘。”
林陌染正陷入思慮之中,耳邊傳來一聲輕喚。抬眼看時,黎笙捧著一壺龍井,輕輕放在她手邊。
“中饋那邊發(fā)了話,說娘娘你的一切俸祿按正妃品級發(fā)放。”黎笙眉宇一皺,沒有半點喜色,又緊接著道:“但九王爺有一個條件,不準你踏出沉雪塢。”
換言之,這是將她軟禁了。
林陌染擺擺手,不以為意,“不管怎么說,我一品夫人的稱號還在。燕肅祁和趙婉瑩就算再囂張,也要顧及幾分太后的面子。”她苦笑,“我比較好奇的是,燕肅祁對外是怎么宣稱,我死而復生的?”
黎笙面有難色,“這……奴婢不知。”
林陌染搖頭,“無妨。你找個借口,去尋大姨娘來,就說我時隔許久回府,挺想念她的。”
大姨娘當晚就來了,領著初娘子,帶了好些時令蔬果和甜點,裝出一副久別重逢、姐妹敘舊的樣子,不僅一同晚膳,還在膳后絮絮叨叨說起了許多從前的事。
等夜沉了,林陌染屏退眾人,將大姨娘和初娘子領到里屋,這才道:“半年相處,陌染自是信得過你們母女二位,所以有話也直接問了。今日讓黎笙找你們來敘舊,其實是有兩個問題想要請教一二。這第一個便是,當初我是被皇上一道諭旨賜死的,是戴罪之身,燕肅祁要將我接入府,總該對外有個交代?”
大姨娘面上登時一陣唏噓,“娘娘可能不知道,你離開王府的當晚,數(shù)十個帶刀的馬賊突然闖了進來,各個都身手不凡,可奇怪的是,這些人什么都沒搶,只搶了趙大人從宮中帶過來的諭旨!”
林陌染心中一動!
那天率領部下前來救主的林奕并沒有告訴她這段事由,甚至也沒見他帶回諭旨。想來是一得手就將諭旨給燒了!這么想來,這果斷決絕的行事方式,果然是林奕一貫處理事情的手段。
大姨娘以為她是擔憂,安慰地勸了一句,“那天的馬賊一個都沒抓到,三十余號人,騎馬的,輕功的,一發(fā)而來又一哄而散。當晚又正值江陵城中放焰火慶祝柳貴妃歸來,滿城亂得很!后來聽人說,竟是連諭旨也遍尋不到!事后,九王爺對外宣稱,王妃被馬賊擄走,不知去向。皇上頒布指令,要查遍整個北燕國!不想這件事發(fā)生六天后,宮中卻傳來消息,說諭旨是造假的,下令全面停止搜查,這件事就此不了了之。”
她說罷一笑,“所以娘娘放心,諭旨是假的,那么之前加在娘娘頭上的罪名,自然也是假的。娘娘如今并非戴罪之身。自然也無需對外交代什么。你能平安回來,奴婢和初娘子都十分高興呢!”
林陌染靠著藤椅,一言不發(fā)。她躲在四合院中時,自詡再也不會踏入這江湖亂世,所以對這些已發(fā)生的事情都不聞不問。燕樂晟心疼她,見面之后也從不向她提起。如今聽來,只覺得,當初她失蹤時,燕樂晟一定是發(fā)了瘋似的恨不得將整個江陵城都翻過來。
她能想象得到,若那天換作燕樂晟不見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她也一定會瘋掉,恨不得搜遍江陵每一條縫隙地去找他。
那些日子,他一定是對她又恨有氣又憐。恨她怎么能如此狠心一走了之,氣她連一聲平安都吝嗇于轉告他,又憐她獨自在外漂泊,怕她吃不好住不慣……可是久別重逢見面時,他滿心眼里只剩下失而復得的喜悅,對之前他所受的折磨,只字不提。
“娘娘。”大姨娘淡笑打斷她的思憶,“雖然奴婢不知道娘娘在回憶誰,但從娘娘方才的表情看,這人應該對娘娘很好。”
大姨娘其實猜到這人是誰,但很聰明地沒有點明。
林陌染便也笑著點頭,“一時想得入了神,倒是怠慢你們了。”她定了定神,又拾起方才的話題,“我還有第二個問題想問。其實這個問題,我自己也思考了很久,二姨娘去世后,王爺幾乎沒有等到她頭七過去,就急急將西廂房拆了,重建繡樓。”
她頓一頓,看向初娘子,抱歉道:“說句不好聽的話,你們不要見怪。離初娘子及笄只有一個多月,現(xiàn)在才來重建繡樓,未免晚了點。那么,為何九王爺一意要在二姨娘原來居住的地方重建,不另尋一個院子給初娘子呢?”
這個問題,其實她心中隱隱有個答案。
但等大姨娘回答之后,這個答案才最終確定下來。
大姨娘苦笑不已,“娘娘,王府的地兒就這么大。后院能住人的院子,統(tǒng)共就那么四個,沉雪塢、云雀閣、還有西偏院和倦芳閣所在的東偏院。若不在西偏院里建繡樓的話,初娘子就只能搬去倦芳閣住了。”她搖頭一嘆,“你也知道倦芳閣是個什么情況,我這當娘的,也不放心初娘子搬過去啊!”
林陌染微妙一笑,點頭認同了她的話,然而心中,卻越發(fā)肯定了之前的想法!木丸肝弟。
這個世界,從來不會無緣無故鬧鬼!但凡鬧鬼,都是人為!而要隱藏某個地方某個不為人知的東西,使人們主動遠遠避開,鬧鬼無疑是最好的借口。
倦芳閣,時隔三月,這個地名再一次出現(xiàn)在林陌染的視野中。
三人又閑閑嘮嗑了些別的話,眼見夜色已深,林陌染喚來黎笙送客。不料就在這時,院子里突然傳來一聲短促的驚叫,很輕,但沒有逃過三人的耳朵!
林陌染登時警覺,站起來,冷冷注視著門口。
門簾被緩緩撩起,兩道身影前后步了進來,半掩在夜色中,被此間昏暗燈光勾勒出來的身姿,皆是高大英武。
等其中一人終于從黑暗中踏出一步時——
林陌染還未反應過來,一旁的初娘子卻是猛地捂住了嘴巴,一臉喜極而泣的表情。
一聲輕呼呼之欲出,“蘇靖!”
定睛一看,可不正是阿九那寶貝的庶弟!自昆山百花宴一別后,就再也無緣相見的蘇靖蘇將軍!
蘇靖微微一笑,如風拂柳葉,清雅溫潤,緩緩張開了環(huán)抱。
一向沉靜的初娘子,用出人意料的速度奔了過去,直直撲進他懷中!
讓一旁一頭霧水的大姨娘都看得呆住了!
林陌染一聲輕笑,向大姨娘解釋道:“抱歉,一不小心就把你女兒賣了,還賣得這么徹底。”
當初阿九和夫君上門提親時,被燕肅祁趕了出去,大家都想著初娘子和蘇靖,今生是斷無可能的了!沒想到這二人竟然還暗中保持著交往!
大姨娘一聲長嘆,臉上盡是欣慰又低落的神色。
未及,這第二個人也自蘇靖身后步出,不料竟是林奕!
“你不是出發(fā)前往南燕了嗎?”林陌染詫道。
林奕的眼光若有深意飄向一旁相擁的兩人,無奈道:“這小子,辭官入了我們的商隊,出發(fā)前,說死活要見一個人才肯走。屬下就將他拎到這里來了。”
聞言,屋里眾人都是莞爾失笑。
幾人中,只有林奕一人依舊繃著一張清冷嚴肅的臉,在眾人失笑的時候,他緩步踱過來,俯身在林陌染耳邊低聲道:“屬下今夜前來,還有一事稟告。”
林陌染聽出他語氣中的鄭重,也凝了神,“什么事?”
他正色望著她,“你哥哥,找到了!”
林陌染頓時呼吸一滯,“他在哪里?!”
林奕搖頭,“在長江一帶,有人聲稱見過他,和一個女子在一起。我已經派人連夜過去追查。如今還沒有收到最新的消息。”
林陌染默默絞著手里的帕子,頓時思緒萬千。
如今,林府的生死存亡正到了關鍵時刻!林博性格太過懦弱,不足以和翰林府聯(lián)手,對抗趙家!
反觀哥哥,聰明有智謀,行事果斷!若他能回來!這情勢就能發(fā)生大逆轉!
她見林奕仍然沉著一張臉,似還有話要說,不由追問,“還有別的事?”
林奕沉聲道:“還有一事,不知當說不當說,只因此事,是別人的家事。”
林陌染微一細想,皺了眉,“事關翰林府,還是趙府?”
“趙府。”林奕的聲音壓得更低,“昨日我聽得林府三小姐被打后,偷偷潛入了趙府,聽得辰靳大人和趙家二公子在屋內爭吵!辰靳甩袖離開后,趙二公子對身邊的人說了一句話,‘大哥是皇上的人’。”
林陌染瞬間瞪大雙眼!
辰靳的身份,暴露了!
林奕壓著一雙冷眉,續(xù)道:“屬下斗膽。趙楚珩此人,留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