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薇，你終歸錯了”一個男子輕步走來，看著面前的少女，微微一嘆。

“暮浩，你能信嗎，一個在妖族衆天驕手中奪取古書，從厭嶺深處一路血戰到南天城，又在這裡與各天驕大戰的少年，竟然爲了那萬古成空的路，那根本還未走到的路而迷惘…”

少女搖頭，心中實難相信，但如今卻不得不去相信。

“證帝，一世靈臺幾何，又有誰可以登入？但即便如此，也讓我們趨之若鶩，縱然血染大地，也要一生征戰和殺伐，這是因爲我們都知曉一樣東西…”

暮浩沉言，他曾經也有過這種情況，十分危險，差點死於敵手，不過那次之後，他便堅信了自身，不會再讓本心迷惘。

“大帝，那種境界或許能夠尋到生路，這是所有前人遺留的話，因此沒人懷疑，只能這般走去，對嗎”少女一嘆，她知曉這些。

“沒錯，即便黃土如何，即便枯骨又如何，沒有實力，便沒有改變一切的機會！”

“可惜，他不懂，我以爲他能聽懂我的琴，看來，終歸是我錯了”

雪薇輕嘆，望了眼那一直久站在亭中少年，隨後緩緩轉身，離開了此處。

暮浩看著那離去的倩影，眸間閃過不解，他心中的雪薇仙子向來都是出塵淡然，從未有過這般姿態，可現在竟會爲了一個相識不久的少年而憂心，這並非他原先認識的雪薇。

當初他看到雪薇出了天水軒後，被善女算計，困於銀華九天幕中，那時的他，心中就已奇怪，以雪薇的才情，不可能會犯這樣的錯誤。

因爲她的身邊，那三位入幕之賓不在，以雪薇自身之力，一旦走出天水軒，尤其是在這個風雲交匯的時候，容易遭受善女的算計。

可她還是這樣出來，最後若非動用了半聖之兵，雪薇白琴，後果難以想象。

“雲嵐宴前，你若不醒，我親自殺你！”男子皺眉，眸光閃動，隨後同樣離開了這裡。

一個少年久佇亭中，雙眼漸漸黯淡，他是真正的迷惘了，猶如沉身一湖，所見所聞都是昏暗，直到最後無力...

他不知道該如何去做，即便是一直戰，那到最後又是什麼，殺伐一世換的卻是悲涼，縱然能夠知曉一切，那又如何？

對於父母，他只是好奇，或許沒有多少依戀，因爲他從小到大都不曾見過，這不過是心中的一個執念，想尋一個答案罷了。

對於小琪，他生出愧疚，或許他不該這般任性的出村，若他此次離開再也回不去了，若他修靈至後，已過凡人百載，那會是怎樣的景。

所謂的萬古之秘，縱然讓他知曉了，也解開了，但真的能改變什麼嗎，就連他是否想去改變什麼，恐怕連自己都不清楚。

曾經在大山之中，爲了生存，他去打獵，爲了家園，他去血戰，這是有一種信念，伴隨在身。

而現在，他修靈一路，追尋的到底是什麼，爲了所謂的千載之命，爲了所謂的不朽與長生嗎？

但真等他到了那般境界，或許回首看來，青山村的親人已經不在，所謂的摯友知音，或許已經戰死，或許都已老去。

他怕這種結局，一路血戰，回首卻是成空，那種景象實在孤寂和淒涼。

無敵之心，一世血戰，若換來的只是一生孤寂，這真的是世人所要的嗎，他想到了曾經的那些大帝，數千年的命齡，是多少世的凡人，可最後也不過是花開花落數萬載，萬古到頭終成空這一個不變的結局罷了。

“也許，凡人的一生很精彩…”

“我想回家，回那青山村”

“爺爺，小琪，秦力，韓通，李雷…”少年喃喃，心中茫然更甚。

“當初我錯了…蘇慕涵的選擇或許是對的，她厭倦了殺伐，喜歡在青閣之中陪伴丫丫和小夢,只是當初的我，是爲了什麼而這般替她選擇，又有什麼資格…”

“我踏上靈途，只是好奇，只是爲了訴諸靈願，而那願望，便是青山村安樂一生…”

“小琪…當初你不願哥哥離開，或許你是對的”

少年喃喃，他想起了很多，想起了他曾經不願去提，不願去面對的一些，因爲他怕，他怕自己後悔，只不過如今，他真的迷惘，也真的後悔了。

方家府邸，門前出現了一個少年，不少護衛都是認識，只不過他們看到那少年的時候，心中略有奇怪，那渙散的眼神，仿若無靈，不免令人心中一顫。

“莫然？”

一個女子輕步走來，她是帶著笑容而來的，十分開心，只是看到面前少年之時，卻讓她心中一痛。

那雙眸，變了，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雙瞳澄澈，如同清湖，可如今的眸，暗淡無光，失去了靈性…

“有酒嗎”少年一笑，十分的牽強。

“有，給！”府中又走出一人，懷中捧著酒罈，徑直丟了過去。

少年一笑，直接坐在門邊，兩人什麼話都沒說，十分默契地捧起酒罈，一口一口地往下灌去。

“爹，莫然！”邊上的女子一氣，直接將兩人的酒罈拿走，摔碎在一邊。

若是以前的她，從來不會這般，不符她溫婉之名，但如今，她自己也不清楚，只是看到眼前的兩人，心中莫名的生氣。

一個是自己的父親，一個是自己所愛的人，如今雖然齊齊在她面前，卻讓她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她不知曉兩人爲何如此，更不知曉莫然爲何成了這樣，彷彿完全變了一人…

“我再去拿酒”方龍起身，看著滿地的酒罈碎片並未生氣，而是默默地回到屋裡，想去再尋一罈。

“方婉…”少年喃喃，一聲苦笑，隨後直接昏睡了過去，他太累了。

女子當即一驚，扶過那面前的少年，看著他這般模樣，心中很痛，她很想問一問面前的少年究竟發生了何事。

只是她問不出口，因爲她怕這一問，會讓眼前之人更痛...

方家半空，一道曼妙的身影顯現，她從莫然出了天水軒後便一直跟隨在後，直至看著方婉將其抱走，隨後心中一嘆。

雪薇的眼，終歸看錯了，她不得不承認，原先的她還以爲莫然可能醒了，但那眼神，還是暗淡，甚至比原先更加嚴重，令她驚愕。

“這一次，雪薇，你敗了”在她身邊，飄來一道女音，隨之走來一位妖嬈的女子，正是善女。

她並未在這裡動手，因爲附近有暮浩的氣息，即便沒有，她也不會。

因爲她知曉，那少年給雪薇帶來的一些，比她困住雪薇更加可以傷她。

雪薇的才情和心思，全部放在了那少年一人之上，從當初的天水九階，青水流轉而始，那一次，她其實也在，同樣看到了此人。

赤子之心，眸瞳清澈，心性堅定，正是因此，他才能這般輕鬆的走過天水九階，才能讓從不彈四季靈曲的雪薇破例。

可也正因如此，纔會讓從來淡定的雪薇，露出了這種姿態，不似原先。

這一次的錯誤，善女清楚的明白，雪薇已經輸了，輸的十分徹底，雲嵐之宴，她若能再敗雪薇，將會讓她的心真正破碎。

因此，她根本不需要出手，也沒有這個必要。

“善女，雲嵐之宴還未開始，你想的太多了”少女淡淡言道，隨後消失在了此間。

“原先，我還想對付這少年，可如今卻是改變了注意...若他能來我這兒，你那仙心之漪將會永遠難平”

善女看著方家府邸，嘴角一翹，心中想到了一些。

兩人本就是大敵，尤其都爲女子，這敵意更甚其他，因而她絕不會放過任何一次可以利用的機會，這是她與雪薇的不同。

善女非善，她的心不會受到任何一絲情感的波動，也正因此，這是她勝過雪薇的地方。

方家一處閣苑，一個溫婉端莊的女子靜靜地坐在牀邊，雙眸看向那躺著的少年，神情瀰漫憂色。

“母親，他這是怎麼回事…”少女輕聲問道。

她一早便將莫然的情況告知了母親，那種眼神暗淡無光，消沉如死的模樣，令她心中生痛。

“或許不是因爲其他，而是莫然自身出了問題”方婉母親皺眉一嘆，她見識過一些，這種狀態也知曉一二。

古來有過很多天驕，有的敗於敵手，難以接受，天驕心碎，一蹶不振，從此淡出了靈途，淒涼的結束了一生。

還有一種，便是一路戰去，殺伐無盡，之後厭倦了一切，對自身所做產生了動搖，這是心惘！

這一種比上一種更加危險，也更加悲涼，這不是因爲其他，而是自身，若是不能將自身之心重新堅定，或許只能在迷惘之中了斷殘生。

“你爲何會如此…”方婉喃喃，眸間落淚，她不想看到面前的少年這樣。

按她母親所言，那種結局十分悲涼，她自己已經斷了靈路，實在不想看到她所愛的人同樣如此。

方婉的母親看著兩人輕輕一嘆，隨後離開了這裡，其實她心中的想法與方婉不同，那少年若是這般，或許女兒會傷心，但卻反而能夠安心地呆在放心，兩人還有機會…

當她離開的時候，卻有一道身影如同鬼魅，出現在了此地，沒有人發現，即便是閣中的方婉，也在那人出聲的時候，方纔一驚覺。

“你便是那方婉？你若想救面前的少年，或許有一種可能，只是看你願不願意”

女子淡淡的一笑，隨後一道靈芒打向了方婉，化成一幅靈文，閃爍了幾字。

隨後靈文消散，連同那女子一般，同樣不見。

“你究竟是誰…”方婉皺眉，那人她沒有見過。

如今的她早已散靈，只是凡胎，感覺不出那女子的氣息，但能夠進到方家之中，不被他人發覺，想來十分恐怖。

那靈文所寫的字句，她知曉，的確有那一種可能，只不過她心中猶豫...

只是當她想起那少年迷惘空洞的神情之後，心中實在不忍，良久之後方纔作出下決定，因爲如今的她，也唯有這一樣東西可以幫到面前之人了。

一道曼妙的身影，褪去了周身的衣衫，露出如雪的玉肌。

清風微拂，靜默了此間，朦朧的夜升起，灑下了婆娑的月光，映了那一處青青小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