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愛空洞無神的盯著倚在霍然墓碑旁,安睡的凌菲雨,他整齊的穿了一套迷彩軍裝,那是他曾經的信仰,他帶著信仰離開。念愛好像一時連哭都不會了,他木訥的看著墓碑上笑的分外燦爛的媽媽,時隔幾天,他覺得他的生活天翻地覆的變了。他有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就如同他正途經一座獨木橋,卻眼睜睜看著眼前的木板在一點點斷裂,而他手足無措。他有一種夢魘的感覺,有一種嘶吼著,卻喊不出聲音的絕望。
清臨的天,依舊是藍的沒有雜質,依舊是可以坐在屋頂數那數不清的星星。曾經,留在這裡的美好回憶太多了,那些生死不相離的美好誓言,那些帶著暖暖愛情,攜手走過的歲月。
在這裡,念愛似乎可以聽到很多年前,凌菲雨將他舉過頭頂,拋向空中,他咯咯笑個不停的聲音。他似乎能看到,凌菲雨悄悄抱著他,讓他小聲喚自己一聲爸爸時的滑稽樣子。他更不會忘,凌菲雨總是大手緊緊拉著他的小手,他一度都認爲,凌菲雨是最能爲他遮風擋雨的人。
“大大!”他有些無力的喚著,“你還是愛媽媽更多一點?!彼袷窃谕赣H爭風吃醋,“你可以等媽媽一輩子,卻不願意多照顧我一刻。”
他戴了一頂鴨舌帽,背了一個大大的雙肩背,他說,他要做這個世界的遊客,開始漂泊……
沈梓霖走進瀟汐曾經就讀的大學,記憶依然猶新,似乎自己的眼前就是多年前,騎著單車帶著那個女孩在校園裡狂奔的場景。他的耳邊甚至有她的笑聲,那個時候她真的是個孩子,笑的那般清澈而爽朗。他給過她幸福,只是他給的幸福,不及給她的絕望多。
那間他們第一次吃飯的小飯店,已經變成了一家上檔次的餐廳,在裡面吃飯的人們也變得規規矩矩,不像他們當初,還要坐在裡面不顧及形象的拼酒。其實一切的變化大的不可言喻,只是回想起這些,似乎並沒有走過多久,就象是在昨天。
昨天她看他的眼神還是愛慕和敬仰的,昨天她躲在他的背後還是滿足和幸福的,昨天她還會奮不顧身的爲他生一個孩子,昨天她還說,她就是愛他,不顧一切??墒墙裉?,這個人就不在了,把所有的回憶都附加在另一個人身上,然後她獨自離開。生者,註定是悲涼的。她似乎是把霍然對她的懲罰,又轉嫁給了別人。
不知不覺,沈梓霖的眼角溼潤了,他坐在宿舍樓前的石頭,癡癡的等著,就象是,她還會欣然的走出來一樣。挽起的他的胳膊,開心的問:“今天你會帶我去哪裡?”可是他卻早不是二十多年的自己了??傉f,第三者是這個世界最可恥的人,世界那麼多自由身的人她們可以盡情的愛,可是偏偏,她唯獨要霸上一個有婦之夫,如果愛情可以不被厚非,那更是一件令人歡欣的事情。
“叔叔,您找哪位同學???我去幫您喊她下來?!庇腥丝瓷蜩髁卦诹胰障乱呀浀攘撕芫?,好心的走過來問。
他苦澀的笑了,是啊,這幫姑娘現在和自己的女兒一樣大,如果他笑著告訴這個好心的女孩,他在等他的愛人出來,這個女孩會怎樣?
“謝謝!我只是過來看看。”沈梓霖說。
“是不是您的女兒和您鬧彆扭了?她是哪個系的?也許我認識呢?”姑娘倒真的是熱心腸。
沈梓霖還是望著那扇門發呆,瀟汐,我知道,在這裡,永遠也等不到你了。
沈梓霖對女孩笑了笑,“二十多年前,我愛上了住在這裡面的一個姑娘,我們還在這裡堆過雪人!”沈梓霖越想越投入。
女孩似乎也明白了什麼,她識趣的沒再說話,她曾經以爲,愛情只會發生在她們這個青蔥年紀,關於那些浪漫,那些至死不渝,那些非你不嫁,非你不娶??僧斔媲锌匆娨粋€鬢角已有白髮的男人蹲坐在寢室的門口,懷念那個多年前同他共愛的女人時,女孩覺得,或許,這個年紀的愛情,才更讓人崇拜。
“梓霖!”瀟汐的聲音,突然的在沈梓霖耳邊響起,“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對吧?”她像一個孩子問父親一定會買那個他喜歡的玩具給他一樣。
“
會!我們會永遠在一起?!蹦莻€時候,沈梓霖不知道,永遠是多遠的距離。
瀟汐,我來到這個承載著我們美好記憶的大學,只是她早已沒有了你在時候的樣子,我們曾合影的地方,我們曾牽手走過的花叢,都不在了,和你一樣!離我越來越遠。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這是她和他之間多麼真實的寫照。
可嘉和姚靜辰坐在車裡,一直等著沈梓霖,這一次,姚靜辰似乎感同身受,她能知道丈夫心裡的痛感,而她也能知道,自己需要做的,是好好陪著他。
“媽媽,我們把念愛接回來吧!”可嘉要用餘生的時間彌補對念愛的傷害,就連凌菲雨都不在了,他們成了念愛唯一的親人。
“嗯!你爸爸早就想念愛了,起初是擔心你,現在又怕他不願意?!币o辰很爲難的說。
可嘉一直是沈梓霖的心頭寶,如果不是可嘉,沈梓霖早在愛上瀟汐那刻開始,就會娶她了,所以,他總是說,可嘉和瀟汐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人生時刻都是在這樣的抉擇中進行,最重要的位置永遠只有一個,如果兩個都得到,那叫貪婪。
沈梓霖再沒有見到兒子,只收到一封簡短的信,“爸爸,靜辰阿姨,姐姐,我代媽媽向你們致歉,是因爲我的到來,打擾了你們一直平靜的生活?,F在,我要陪著媽媽的靈魂,帶她走遍每一個角落……”
醫院裡,樸真惠躲在病房的一角,她躲起來,什麼人都不肯見,僅僅是值班的醫生,都能讓她恐慌。她拼命的向牆角靠,恨不得將自己埋進去。她的臉色蒼白如紙,嘴脣乾裂的快要撐破,頭髮也如枯草一樣。爲了減少她對人的牴觸,醫生只能三天爲她打一針安定,再趁機幫她整理衣物。
伊曉瑩在門外徘徊了很久,她一直在猶豫該不該進去。瀟汐曾經說,也許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就是瘋子,傻子。雖然在別人的眼睛裡,她們像這個世界的可憐蟲,沒有思想,不懂生活。但是,她們時常沒有疼痛,她們不會用多餘的大腦去思考那些令人心生悲愴的事情,她們不會用自己寶貴的時間,去自我傷害。她們只是活在自己遐想的空間裡,在那一塊小小的區域裡,沒有人會打擾??峙聵阏婊莠F在就是這樣的,她假想姜正浩一直都在她的身邊。
“病人總在喚姜先生的名字,也不停的說,瀟汐的死和她沒有關係?!贬t生同情的看著裡面的病人,惋惜的說。
伊曉瑩問:“她的病有沒有治癒的可能?我方便和她聊聊嗎?”
醫生有些猶豫,樸真惠的情緒除非是她一個人的時候,她會安靜下來,平時從來沒有穩定過。
“如果試圖在她安靜下來的時候,告訴她姜先生已經原諒她,會不會對她的病情有好處?”伊曉瑩試探的問。她猜,姜正浩不會記恨樸真惠一輩子。寬恕是這個世界最美好的東西。
“好!”醫生點點頭。
“鬼!瀟汐!你是鬼!”伊曉瑩纔剛走進門,樸真惠就驚慌的喊了起來,她纖細的手指,直直的指著伊曉瑩,身子發瘋的顫抖,“我沒有殺你,真的不是我,你不要來找我,不要!”她歇斯底里的吼叫。嗓子吼的都有了些沙啞。
“真惠!”伊曉瑩親和的叫了聲,爲了讓樸真惠緩緩平靜下來,她沒敢直接走進去,只是站在了門口。
“正浩哥……”樸真惠嘴裡喃喃的喚著,她的表情像個嬰兒,嘟著嘴,一臉的茫然失措。
“正浩讓我來看你!”爲了博取樸真惠的信任,伊曉瑩撒謊道。
“他原諒我了?”樸真惠喜出望外,她開心的不停拍手,“他終於原諒我了?!?
看著樸真惠現在的樣子,伊曉瑩有些失落,那天在收拾瀟汐遺物的時候,她無意看到了一張帶著淺淺茉 莉花香味的信紙,上面的鋼筆字還是一如從前那樣流利,漂亮。瀟汐曾經嘲笑自己說,是不是文青都是伴隨著一些心理變異?在這個科技飛速發達,電子開始取代紙筆的時代,瀟汐還是一如既往的喜歡淡藍色的信紙,喜歡一支鋼筆。她說,筆在紙上飛舞的瞬間,內心的感情都
在一併的飛舞。
瀟汐的隨筆中,提到了樸真惠,在她的字裡行間有對這個女孩的歉疚和懊悔,她甚至粉刺自己是一隻狡猾的狐貍。伊曉瑩猜,在寫下這段隨筆的時候,瀟汐大概知道了的身體情況,所以,她會對樸真惠有愧疚感?;蛟S,在那個時候,她已經就變得勇敢,勇敢的想和姜正浩在一起。
瀟汐在最後說,她不想再虛僞的說彌補,因爲她知道,她對樸真惠做的一切,已經無從彌補。
所以,伊曉瑩才決定來看樸真惠,在瀟汐已經無法彌補的歲月裡,伊曉瑩願意幫她,帶這個原本無辜的姑娘,走出困惑,讓她的人生重新開始。
穿著囚服的金夫人,卸下了厚重的妝容,臉上的皮膚顯得鬆弛。她面無表情的看著兒子,“你還來看我幹什麼?”自從被關進這裡,她卸掉了身上所有的光環,她不再是受衆人矚目的商業大亨,她不再是叱吒風雲的人物,突然的,她從天堂掉入了地獄。那種生死之間的差別,讓她哀嘆人世無常。但是,她是最沒有資格抱怨的,因爲,是她親手,讓自己變得一無所有。
姜正浩冷冷的看著母親,瀟汐的死一併剝奪了姜正浩臉上的笑容,他再沒有笑過,似乎笑已經成了他面部最奢侈的表情。他木然的變成了一個沒有感情的動物,僅僅是動物,機械動物。
“我來,是送您一件禮物?!苯茖阏婊莸捏w檢單,貼在了玻璃上。那幾個無生育能力的大字,生生是一把利劍,刺透了金夫人的心臟。殘忍的刀刀不見血。她連說疼的機會都沒有。只有窒息!
“禮物您還喜歡嗎?”姜正浩冷酷無情的還要狠狠再添上幾刀。似乎不令她痛不欲生,就無法讓他釋懷。他扭曲的有些變異的神經,儼然讓他也成了一個瘋子。但是,他停不下來自己瘋狂的舉動,他怕停下來,窒息的就會是他。
“不是真的,不是!”金夫人咆哮,“你故意做了一張假的體檢單,拿來給我看?哈哈!”她笑的異常淒冷。
“不可能,就算是真的,這也是瀟汐的?!彼云燮廴说囊槐橐槐橹匮}。事實,就是在瀟汐確定自己懷孕之後,金夫人也才做了要殺的決心?!搬t生明明給她判了死刑,她怎麼還能懷孕?她如果不懷孕,我不會殺她,不會!”金夫人如鬼一樣,不停喃喃的唸叨。旁人聽不出她到底在說什麼。
她千算萬算,唯獨沒有算到,將她騙的淋漓盡致的人是樸真惠。她原本以爲,她做的選擇題不過是在兩個女人中選擇一個自己喜歡的兒媳和孫子。卻不曾想,她做了一個徹頭徹尾餓判斷題,結果是,她華麗麗的錯了。
“媽媽!我恨你!”他仇恨的眼睛中,閃過蔑視的笑。這恐怕是這個世界最蒼涼的表情。
姜正浩將母親和自己名下所有的財產無償捐贈了社會,他的人生亦再沒有令他難以放下的割捨。他由衷的覺得自己輕鬆了,他似乎永遠都可以不再想,該怎樣同瀟汐走過餘生的路。一個人再沒有恐慌。
秘書最後送他到機場,“先生!一路順風!”
他笑著點點頭,他即將走一條沒有終點的路,像瀟汐曾說的,車子在哪停下,她就停在那個地方。
關於愛情,我們常常拼盡力氣去追逐,縱然千轉輪迴,都不肯辜負那久遠的等待。有人說,愛情依然是這個世界上最神聖的東西,所有才會有那麼多人,寧願付出一生的韶華,都要堅定一份愛,至死不渝。
也有人說,愛情是這個世界最骯髒的東西。我們開始難以分辨,或許,連最初的堅持都變得可笑,不值一提。
甚至有人會說,愛情是一場等價的成本交換。或許,我們誰都說不清,它究竟如何衡量價值。隨性,沒什麼不好。朝著你喜歡的方向,無論怎麼走,都是令自己歡愉的,拋開衆人的品頭論足,世界上,沒有人比你更懂,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麼。
我始終以爲,最美的愛情是,在你愛我的時候,我也愛你,在相遇的季節裡相守。
而最悲涼的愛情卻是,你突兀的發現你愛上了一個人,然後,再沒有了然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