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蘇宸腦海中頓時就浮現(xiàn)出葉宋瞧著二郎腿一臉吊兒郎當(dāng)?shù)臉幼樱谅暤溃骸澳悴粫阉耐扔脢A板給固定了?”
“王妃娘娘說……那樣不方便。”
“她整天躺在床上,哪里不方便?”
“……如廁不方便。”
蘇宸冷冷一笑:“今日就去給本王把她的腳固定了。”
大夫應(yīng)了一聲“是”,背著藥箱離開。蘇宸想了想,再道:“所用藥材,不得有次。”
于是葉宋苦逼了,大夫去碧華苑時一臉堅定的決心,檢查了葉宋的腳踝之后一口斷定她骨頭已經(jīng)開始長歪了,必須固定起來。這次不由得葉宋討價還價,如廁蹲不下去這么個實在的借口也被否定了,大夫強(qiáng)硬地給她上了夾板,看起來比先前更加的累贅。
大夫走的時候,葉宋撿起地上的鞋板就扔了出去,罵道:“迂腐!老頑童!老子又不是斷了腿!”
葉宋在屋子里悶了小半個月之后,整個人都很狂躁。丫鬟們見外頭秋陽正好秋風(fēng)正爽,葉宋雖走不出碧華苑,但抬她去院子里散散心也是好的。于是幾個丫鬟叫了孔武有力的家丁來,給樹下扎了一個結(jié)實的秋千,半下午的時候她們把快發(fā)霉的葉宋抬出來蕩秋千。
葉宋這才稍稍滿意了一些,自此每天下午都有一段時間專門供她蕩秋千所用。
這天,葉宋在院子里蕩秋千,秋千上的木板很寬實,就是她一個人坐在上面輕輕搖晃也不會摔下來。新近又是山楂成熟的季節(jié),葉宋很喜歡吃酸溜爽口的野山楂,沒一會兒沛青便照例去給葉宋洗山楂去。
葉宋著了一身淡白色的裙衫,淺淺的風(fēng)迎面拂來,她靠在秋千上伸長了那只受傷的腿,而另一只腿曲在秋千上,一下一下地蕩著。金色的陽光從樹葉的縫隙里溜了進(jìn)來,細(xì)細(xì)碎碎的,經(jīng)風(fēng)一吹,滿地都是斑駁的光點。
不多時沛青已經(jīng)洗好了一盤新鮮的野山楂,將將繞過廊腳時,抬眼忽見身量修長的一人不緊不慢地步入了碧華苑,不由怔了一怔,視線落在了那邊樹下?lián)u晃著的葉宋,兀自思量了一下,又退了回去。
葉宋聽見背后響起了輕輕的腳步聲,以為是沛青回來了,便似笑非笑地道:“這么久才回來,莫不是你在邊洗邊吃?當(dāng)心吃多了開胃,等到晚上多吃兩碗飯后你就知道后悔了。”頓了頓又瞇著眼睛望著碧華苑外的天,“野山楂長在山坡上,要是我腳沒壞,定要帶你們爬山親自去摘,剛摘下來的才新鮮。來,幫你小姐我搖兩下,蕩高點。”
半晌,白皙略有些薄繭的雙手握上了秋千兩邊的粗繩,幫葉宋搖了兩下,葉宋蕩高了些。風(fēng)撩起的長發(fā)往后飄揚,拂過人的臉,帶著若有若無的香。
葉宋嘴角笑意發(fā)深,“再來兩下,還高點。”
于是那手又推了兩下。
“再高點。”
她已經(jīng)蕩得不能再高了,身后的手雖然放開,但總?cè)粲腥魺o地護(hù)著,怕她一個不小心給摔了下來。
葉宋愜意道:“再過不久就是中秋了,你說街上會不會有夜市?中秋是個團(tuán)圓之夜,我仔細(xì)想了一下,覺得是應(yīng)該回娘家去看一看我那傳說中的父親和大哥。要是我腳沒好的話,你就給我備一份禮送回去吧,等過個時間再回去。你說說,我應(yīng)該準(zhǔn)備什么……”葉宋偏過頭看去,剩下的話堵在了喉嚨了戛然而止。
她看到的不是沛青,也沒有野山楂,而是一臉沉靜的蘇宸。蘇宸雙手護(hù)著秋千繩,在幫她推秋千。
葉宋驚了一驚,蕩出去了再飛快地蕩回來,身子沒平衡,一下就朝一邊歪去。蘇宸眼疾手快,及時把秋千拉回來,穩(wěn)穩(wěn)地扶著她的肩。
一個人的第一反應(yīng)永遠(yuǎn)能夠正確反映一個人的心情。盡管葉宋習(xí)慣了戴一張隨時都笑著的面具,也免不了露出本來心情的時候。
那一驚詫的表情,干凈得沒有絲毫雜質(zhì),讓蘇宸的心情沒來由地好了起來。這女人看見自己,有那么驚訝么?
秋千停了。
葉宋側(cè)過身,把臃腫的夾板腳擱在木板上,背靠著一端的粗繩,對著蘇宸笑,語氣平和道:“王爺什么時候來的,怎的也不吭一聲。”
蘇宸有些僵硬地吐出幾個字:“剛好路過。”
“順便進(jìn)來看看我?”葉宋笑得像只狐貍般狡黠。
蘇宸冷冷地睨了她的腳一眼,道:“既然腳還沒好,就不要找些麻煩事來做。”蕩秋千要是沒人看著,真有可能會摔著。
葉宋吹著哨子,一臉的不以為意,“可我心里舒坦。”
蘇宸沉沉的眸子落在她的臉上,氣得道了一句:“摔死你活該。”然后轉(zhuǎn)身揚長而去。
葉宋在他背后道:“不送了啊。”
蘇宸走了以后,沛青才很及時地出現(xiàn),端來一盤紅嫩的野山楂。葉宋吃得酸爽到了牙槽,聽沛青道:“小姐,剛剛王爺來做什么?”
葉宋漫不經(jīng)心地往嘴里拋山楂:“我怎么知道,可能是吃飽了撐的無處消食吧。明明去南氏那里做做運動就可以不用消化不良了。”
沛青愉悅地笑了起來。
葉宋吃了一陣野山楂,忽然停了下來,道:“又一個多月了。”
沛青安靜地拿帕子幫葉宋拭手,知她所想,道:“小姐,要不要奴婢去棋館看看?若是像上次那樣,公子等小姐的時候小姐不在,小姐等公子的時候公子有不來,奴婢也覺得不好。”
葉宋垂下了眼,若無其事道:“不用了,命里有時終須有。”
沛青一愣,道:“這話從小姐嘴里說出來,奴婢覺得不真實。小姐不是信命的人,想要的都會憑自己的努力去爭取,怎么……是不是因為王爺……”
葉宋淡淡道:“你沒覺得他這個人其實就很不真實么,若遠(yuǎn)若近若即若離。”
沛青想了想,道:“是小姐的想法在變吧,若遠(yuǎn)若近若即若離的,其實他就是一個人而已啊,跟我們一樣生活在這個實實在在的世界里,怎么會不真實。”
葉宋笑著道:“嗯你說得有道理。”
眼看著要過中秋了,大夫卻說葉宋需得臥床躺一個月,一個月之后可以下床走動但是僅僅限于在院子里活動不能走得太遠(yuǎn),活動筋骨要慢慢來。于是終于想回娘家看一趟的計劃泡湯了。葉宋正準(zhǔn)備讓沛青去準(zhǔn)備一份禮送去將軍府,怎料就收到了將軍府的回禮。
沛青多問了兩句才知道,原來前兩天寧王府就已經(jīng)以寧王妃的名義送了禮過去。這除了蘇宸,還能是誰干的呢?只不過白白得了一份回禮,葉宋覺得很滿意。
中秋節(jié)這一天,整個王府都在進(jìn)行大清掃,弄得干干凈凈整整齊齊,然后開始掛上賀中秋的小燈籠,擺上各種中秋吃點,整個王府都充斥著一種喜慶的氛圍。蘇宸下午就入宮參加群臣宴會了,估計要到晚上才回來,回來之后也多半是陪南樞賞月,然后做些風(fēng)花雪月的事情。
葉宋聽聞晚上集市上真的有燈會,又是開心又是遺憾——她腳沒好不能出府。遺憾之余,就把那大夫的祖宗十八代都一一問候。
實際上葉宋覺得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了,她能夠挪著粽子腳在院子里行走,也絲毫沒有痛意,她煩躁地在院子里來回踱步,時不時看什么不順眼踢上一踢。
后來她做了一個決定。決定大赦王府,給王府上下都放一晚上的假,讓他們?nèi)咳ソ稚贤嫱妗_@對于下人們來說,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情。
可是管家期期艾艾地來到葉宋跟前,弱弱道:“王妃娘娘,府里這些事平時多有南夫人操心,娘娘這樣做,夫人那邊……”
葉宋睨他一眼:“你是說本王妃說話不能算話?”
“老奴不是這個意思。”
“那就按我說的去辦吧,遲一點我會去跟南氏說的。南氏寬宏大量,又體貼下人,豈會這點兒事都不答應(yīng)?”
管家領(lǐng)命下去,解放了王府上下,并規(guī)定必須在三更之前回來。一時間丫鬟家丁們穿了普通的衣服涌出王府,如出籠之鳥。碧華苑的四個丫鬟也歡歡喜喜地出去了。
葉宋笑著對身邊侍奉的沛青道:“不如你也出去玩玩,回來也給我?guī)c好東西。”
沛青搖頭:“小姐在這里,奴婢哪里也不去。”
這王府下人們一走,可就苦了芳菲苑的丫鬟靈月了。
眼下即將入夜,王爺應(yīng)該很快就會回來。南樞先是要沐浴一番,換一身美麗的衣裳,再是要好好梳妝打扮一番,也好給王爺一種驚艷的感覺。
只不過這燒浴湯、灌浴桶之類的下等丫鬟干的粗活,就全部落在靈月一個人身上了。靈月一邊燒火一邊就咒罵,等到燒好浴湯灌滿浴桶之后,她自己已經(jīng)大汗淋漓滿身臟污了。
南樞寬了衣,身段妖嬈而***,理所當(dāng)然地入桶沐浴,還道:“靈月,辛苦你了,你先下去歇著吧。”
靈月道:“奴婢不辛苦,這些都是應(yīng)該做的。只是王妃實在太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