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猜到吳超越最有可能選擇的攻堅戰(zhàn)場是遠離長江的自軍北營,石達開不但把北營交給了大營中目前的三號人物賴桂英守衛(wèi),還在北營里修筑了大量的土木工事,專門用來和吳軍打營內(nèi)巷戰(zhàn)。
吳軍的苦味酸炮火只是摧毀了太平軍北營的部分木制工事,對太平軍大量修筑的地堡和土質(zhì)羊馬墻工事卻傷害不大,再加上軍帳被大量引燃營內(nèi)煙火蔓延,影響了視線,馮三保率領的、大量裝備巷戰(zhàn)武器的湖北新軍殺進營內(nèi)后,還是遭到了太平軍的頑強抵抗,進展十分緩慢。
首先對馮三保軍造成威脅的仍然還是羊馬墻,看到馮三保軍逼近營地,顧不得吳軍臼炮還在不時將巨大炮彈轟到羊馬墻后,也不顧苦味酸火焰還在羊馬墻上熊熊燃燒,賴桂英麾下的太平軍將士就已經(jīng)沖到了羊馬墻旁邊,操起原始的火繩槍就對著吳軍將士一通亂轟,吳軍將士遇襲死傷之余雖然也拼命的開槍還擊,無奈羊馬墻保護住了太平軍胸口以下的大部分身體,命中困難,太平軍士兵也只要開完槍后往下一蹲,馬上就能躲開所有的致命子彈,吳軍的速射擊針槍威力為之大減。
拼命沖進被火炮直接轟開的營門后,吳軍兩翼的火力倒是迅速壓制住了羊馬墻背后的敵人,但是又馬上遭到了星羅棋布的敵人地堡打擊,太平軍士兵或是躲藏在齊腰高的地堡內(nèi),或是躲在滿載土石的輜重車和墻壘后,不斷以冷槍打擊吳軍將士,吳軍將士雖早有心理準備,卻因為視線被煙火干擾,難以立即看清敵人的工事分布情況,躲得了東躲不了西,接連中彈死傷,攻勢一時受挫。
也幸虧馮三保這個營是專門訓練了來打巷戰(zhàn)的特種營,對此局面早有準備,不然吳軍的第一次進攻很可能會被太平軍直接打退,混亂中,訓練有素的吳軍將士一邊盡量找到鄰近的敵人地堡所在,一邊連滾帶翻的做著閃避動作迅速靠近敵人地堡,將拉開弦的手雷從射擊口扔進地堡,這么做只要得手一次,直接就能把一個敵人地堡給直接炸上天,讓躲藏其內(nèi)的敵人死得苦不堪言。
躲在壘墻后和輜重車后的敵人要容易對付一些,得到過不孝女婿吳超越的交代說不必吝嗇使用手雷,馮三保軍的士兵也就把寶貴的苦味酸手雷象不要錢一樣的拼命扔出,大把大把砸向躲在車后墻后的敵人,手雷翻滾著從天而降,把躲在工事后打冷槍的敵人炸得鬼哭狼嚎,血肉橫飛。
孤注一擲的全力攻擊效果自然非同一般,招架不住吳軍雨點冰雹一般的手雷彈,躲在墻后車后的太平軍士兵紛紛向后逃亡,失去地面火力掩護的太平軍地堡孤立無援又射擊范圍有限,也更加招架不住吳軍士兵的塞彈攻堡戰(zhàn)術(shù),象拔釘子一樣的被吳軍接二連三的拔除,賴桂英急得破口大罵,卻還是阻攔不住不斷后逃的自家敗兵。被迫無奈之下,賴桂英只能是趕緊出動北營預備隊發(fā)起反沖鋒,沖到近前與吳軍士兵打近身戰(zhàn)。
這一手多少起了一些作用,靠著營內(nèi)各種設施的掩護,太平軍預備隊倒是三三兩兩的不斷沖到吳軍近前肉搏,然而這些可憐的太平軍士兵卻很快又欲哭無淚的發(fā)現(xiàn),他們對面的敵人不但大量裝備了輕便靈活的左輪槍,還全部裝備著近身戰(zhàn)用的砍刀短矛等近戰(zhàn)武器,且明顯接受過武術(shù)訓練身手靈健,打近身戰(zhàn)絲毫不落下風。同時再加上吳軍士兵不斷拋出手雷攻擊太平軍的后續(xù)人群,所以太平軍士兵在近戰(zhàn)中幾乎一直都處于以少打多的不利狀態(tài),舍死忘生的沖鋒頂多只是起到了遲滯吳軍推進速度的作用,毫無任何希望把進營吳軍直接驅(qū)逐出營。
與此同時,吳軍主力也有了新的調(diào)整,在兩個營的保護下,二十門長射后膛炮緩緩上前,一直推進到了距離太平軍北營只有里許的位置,將射角調(diào)到最高,也把開花炮彈延時引線放到最長,將炮彈直接轟進石達開的中軍營地,不求精確命中目標,就只是為了轟擊敵人中軍營地制造混亂。中軍營地受襲的石達開一看情況不妙,也只好咬牙命令陳玉成再度出擊進攻,又命令駐扎在西營的石鎮(zhèn)吉也出兵配合陳玉成夾擊吳軍兩翼,不求取勝只求牽制住吳軍的后續(xù)軍隊,盡可能為浴血苦戰(zhàn)的賴桂英軍分擔壓力。
硬著頭皮再度沖鋒的陳玉成軍很快又倒了大霉,有此前出擊的黃偉杰部保衛(wèi)炮營,其后推進上前的吳軍后軍馬上就分出了一個營單獨招待他,還是直接排列著整齊橫隊大步向前,拿出吳軍練勇名揚天下的線性推進主動迎戰(zhàn),四十米處一通擊針槍齊鳴,把陳玉成軍打得是人仰馬翻,死傷不絕。同時得到過不必保留命令的吳軍士兵還早早就祭出了擲彈筒猛烈轟擊,在橫隊兩翼轟出擲彈筒炮彈接連落入太平軍士兵人群密集處炸開,成片成片的放倒陳玉成軍,陳玉成麾下士卒再是精銳也招架不住這么猛烈的火力,隊形大亂的同時更無斗志,逃亡者絡繹不絕,迅速露出崩潰跡象。
石鎮(zhèn)吉這邊也是一個鬼樣,當年江寧大戰(zhàn)時最精銳的太平軍士卒都在野戰(zhàn)中奈何不了吳軍的擊針槍火力陣,現(xiàn)在太平軍的精銳已經(jīng)被一再稀釋,驍勇程度已然不及當時的太平軍一線精銳,而吳軍方面卻又多出了擲彈筒和手雷彈等野戰(zhàn)利器,野戰(zhàn)中自然更加不是吳軍對手。兩軍相接不到十分鐘,石鎮(zhèn)吉軍就已經(jīng)被吳軍的猛烈火力壓得抬不起頭,徒勞出擊白白死傷。
倒也不能算是完全的徒勞,陳玉成和石鎮(zhèn)吉起碼還暫時牽制住了吳軍的兩個營,讓馮三保軍無法迅速得到增援。不過也還好,吳超越手里有預備隊,看到馮三保已經(jīng)在敵人營內(nèi)成功打開了一部分空間后,吳超越馬上命令黃大傻率軍上前去增援馮三保,同時命令剩下的炮營士兵全部上前,準備結(jié)陣自行保護火炮,讓黃偉杰部可以騰出手來做為第三梯隊殺入敵營。
剛做完調(diào)整,吳王廟那邊也送來了王國才已經(jīng)被迫放棄炮臺撤回營地的消息,問明王國才軍在撤離炮臺前已經(jīng)銷毀了火藥和炮彈,吳超越先是暗暗松了口氣,又趕緊問道:“鐵索防線那邊情況如何?”
“也打得很激烈。”信使如實答道:“第一道鐵索已經(jīng)被長毛攻破,好在我們之前布置的水雷起了不少作用,炸沉了不少長毛的小船,王將軍他們也不斷開炮,長毛船隊不敢一起攻擊我們的鐵索,只能是派小船分批沖擊。”
掐指計算了一下太平軍水師突破第一道鐵索花費的時間,吳超越做出了一個頗為冒險的決定,派人命令南岸的曹炎忠率領在那里駐扎的兩個營湖北新軍立即渡江增援北岸,把半壁山陣地交給劉坤一守衛(wèi)。旁邊的趙烈文忙提醒道:“慰亭,是不是太冒險了,如果曹炎忠渡江的時候長毛水師突破了鐵索防線,那我們正在渡江的軍隊就太危險了。而且曹將軍他們就算迅速渡過了長江,也得首先遭到已經(jīng)登陸的長毛水師攔截,沒辦法立即過來增援,與其冒這個險,倒還被讓繼續(xù)閑置曹炎忠他們。”
吳超越猶豫了一下,改變命令道:“叫曹炎忠登上民船侯命,沒有我的后續(xù)命令不許渡江,期間長毛水師如果突破鐵索防線,馬上全部回到南岸。”
信使領命而去,吳超越則雙手十指相扣,暗道:“接下來就看王孚的了,看到我們的南岸陸師登船,長毛水師肯定會全力沖擊鐵索防線,希望王孚他們能爭氣點,靠著鐵索掩護多打沉一些長毛的船。”
被迫閑置了南岸軍隊,吳超越也只好盡力把北岸的軍隊用到極至,果斷命令兩翼的軍隊發(fā)起沖鋒,不惜代價先殺潰太平軍的兩支出營軍隊。結(jié)果分別迎戰(zhàn)陳玉成和石鎮(zhèn)吉的這兩個營也還算爭氣,發(fā)足沖鋒間先是大量投擲手雷炸亂敵人,繼而又以刺刀見紅猛沖猛打,終于還是先后殺潰了從兩翼包抄的敵人,騰出手來可以增援北營。
與此同時,靠著武器裝備的巨大優(yōu)勢和嚴格訓練,馮三保軍也已經(jīng)殺潰了反沖鋒的太平軍預備隊,迅速推進到了太平軍的中軍營地附近。北營太平軍死而不僵,仍然還在憑借殘余的工事殊死頑抗,石達開也指揮中軍死守營地防線,同時目前命令統(tǒng)率東營軍隊胡以晃率軍增援北營,攻打吳軍側(cè)翼為中軍分擔壓力。
戰(zhàn)事激烈無比,卻也膠著得十分厲害,敵我雙方的各營各軍在火光沖天的太平軍北營內(nèi)殊死而戰(zhàn),槍聲炮聲始終沒有停歇,馮三保軍多次沖擊太平軍的中軍柵欄防線,卻每一次都被太平軍奮勇?lián)敉耍S大傻也多次打退了從側(cè)翼殺來的太平軍東營兵馬,在親自披掛上陣的胡以晃指揮下,太平軍始終都是敗而不潰,退下去不久又很快殺來,象牛皮糖一樣的死死纏住了吳軍側(cè)翼。
還是在黃偉杰部殺入北營,迂回去攻打太平軍西營的時候,吳軍才取得了一定突破,主力戰(zhàn)兵已經(jīng)出營的太平軍西營后軍招架不住吳軍的攻勢,柵欄防線迅速被攻破,但黃偉杰部縱然殺入西營,也仍然無法殺入太平軍守衛(wèi)嚴密的中軍營地。同時石達開一看情況不妙,也趕緊命令石鎮(zhèn)吉組織敗兵回援西營,黃偉杰部前后受敵,攻勢被壓制得十分厲害。
戰(zhàn)事情況仍然還是吳軍處于上風,以少攻多的吳軍將士憑借著苦味酸武器和高射速擊針槍的巨大優(yōu)勢,倒是威風八面的把太平軍打得根本抬不起頭,然而太平軍那邊卻憑借著柵欄和羊馬墻等防御工事負隅頑抗,咬著牙齒說什么都不肯退后一步,多次打退吳軍的猖獗進攻。吳軍始終沖不進石達開的中軍營地,自然也沒辦法給太平軍致命一擊,相反武器彈藥和體力都消耗得十分厲害,優(yōu)勢也逐漸的慢慢減小,勝敗天平開始逐漸趨于平衡。
察覺到情況不妙,吳超越只能是被迫讓體力彈藥都消耗巨大的馮三保軍暫時退出營外休整,被迫將之前殺退陳玉成和石鎮(zhèn)吉的那兩個營提前投入營內(nèi)戰(zhàn)場,讓他們承擔攻打石達開中軍營地的重任。
與此同時,石達開看到吳軍的戰(zhàn)術(shù)調(diào)整當然是大喜過望,知道反敗為勝的機會已經(jīng)到來,全力加強中軍營地防御的同時,又把統(tǒng)率中軍預備隊的心腹愛將李文舉叫到面前,向他吩咐道:“文舉,帶上所有的預備隊,從東面出營,迂回去打超越小妖的中軍陣地。我不要你取勝,也不指望你能拿下超越小妖的人頭,只要你纏住超越小妖的最后預備隊,讓他不能親自率軍增援北營戰(zhàn)場,只要你能做到這點,我們這一戰(zhàn)就贏定了!”
很清楚吳超越親自率領的中軍主營肯定最精銳和武器裝備更好,李文舉還是毫不猶豫抱拳答應,但是唱諾后,李文舉卻又說道:“翼王五千歲,是不是給你留下一些預備隊應急?雖然你還有親軍護衛(wèi),但如果柵欄防線那里告急,你總不能親自率領親軍去救援吧?”
知道李文舉是為了自己好,又看到吳軍的攻勢在輪換后更加,石達開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頭說道:“也好,留下一千預備隊給我。”
李文舉再次唱諾,然后立即下去組織兵馬準備出擊,結(jié)果很不幸的是,吳超越的內(nèi)應劉銘傳及所部兵馬恰好被編制在了李文舉的預備隊中,李文舉點名留下繼續(xù)守營的將領中也沒提到劉銘傳的名字。劉銘傳一看大急,忙上前拱手說道:“李軍帥,請讓末將留在大營里吧,不是末將貪生怕死,是末將麾下的弟兄都只擅長近身肉搏戰(zhàn),到了火槍對射戰(zhàn)里派不上什么用場,留在營里倒是可以和清妖打肉搏戰(zhàn)。”
決定勝負生死的關鍵時刻,李文舉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考慮到劉銘傳所部兵馬確實以近身戰(zhàn)見長,去和吳超越的中軍主營交手注定是白白送死,留在空間狹窄的營內(nèi)戰(zhàn)場卻可以派上大用處,李文舉便點了點頭,同意讓劉銘傳繼續(xù)留在中軍營內(nèi),換了一名將領率部陪同自己出戰(zhàn)。
李文舉率軍匆匆離開了中軍的時候,輪換上來的湖北新軍也幾乎就沖破了石達開的中軍防線,也虧得太平軍將士舍命死戰(zhàn),再加上胡以晃那邊也發(fā)力猛沖,圍魏救趙替石達開分擔了巨大壓力,太平軍在付出了慘重代價后,終于還是打退了吳軍的這次猛攻,逼迫吳軍撤回去重新調(diào)整,輪換后軍上前攻營。
見此情景,心臟差不多提到了嗓子眼的石達開也終于松了口氣,結(jié)果就在這個時候,水師那邊又用快船送來了一個好消息——南岸的吳軍正在登上民船準備渡江。石達開這一喜更是非同小可,鼓掌道:“好!超越小妖北岸力量不足,只能是從南岸調(diào)兵了。”
叫好后,石達開又想都不想就下令道:“傳令石鎮(zhèn)侖,叫他不惜代價全力猛攻,一定要突破清妖的鐵索防線,劫殺清妖的運兵船!再有,給胡啟立傳令,如果清妖的運兵船僥幸運兵過江登岸,不必再理會清妖大營,全力攔截清妖的南岸援軍,絕不能給他們增援武穴戰(zhàn)場的機會!”
打發(fā)走了水師信使后,石達開又趕緊抬頭去看北面的情況,見李文舉率領的自軍預備隊已經(jīng)順利從東面出營,又見吳超越被迫調(diào)動剛撤出戰(zhàn)場不久的馮三保部去攔截李文舉,緊張了許久的石達開終于露出了一點笑容,一邊派人傳令叫李文舉分兵一支單獨糾纏馮三保,一邊冷笑自語道:“超越小妖,你是厲害,四千軍隊都能把本王的兩萬多陸師按著打,打得本王連還手都難。可惜,你的兵力太少了,等李文舉纏住了你最后的預備隊,我看這一戰(zhàn)你還能還玩出什么花樣?”
就在石達開微笑低語的同一時間,遠遠看到李文舉軍已經(jīng)全部出營,劉銘傳也派人去把太平軍預備隊的另外兩名將領請來,而那兩名將領其中一人先來到了劉銘傳的面前后,劉銘傳卻沒有立即告訴他邀請目的,只是微笑著讓他暫時等待。
片刻后,另一名太平軍將領也來到了劉銘傳的面前,劉銘傳這才從懷里拿出了兩顆珠子,說是自己從土豪地主那里搶來的東西,但不知道真假價值,請那兩名將領替自己鑒定。暫時沒收到參戰(zhàn)命令,那兩名將領也沒拒絕,各拿了一顆珍珠就細看了起來,卻全然沒有注意到,劉銘傳的手,已經(jīng)悄悄的握住了腰間刀柄……
嗆啷!刀出鞘,刀光閃過,兩名太平軍將領的頸間血如泉涌,帶著難以置信的震驚表情先后倒地。劉銘傳冷冷一笑,先是一把扯下了頭上的紅布,把沾滿鮮血的腰刀一舉,大吼道:“弟兄們,動手!目標,石達開首級!”
一塊塊紅布紛紛落地,三百多名以劉家宗親為骨干組成的銘字營將士各舉刀槍,在劉銘傳的親自率領下發(fā)足沖鋒,直接殺向石達開的旗陣所在,“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