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軍的持續炮擊殺傷的不止是城墻上的清軍士兵,還有正在搶搭浮橋的自家士卒,激戰中,不時會有吳軍打出的炮彈打在城墻上反彈回來,誤傷到這些為主力開辟道路的輔軍士兵,偶爾還有一兩枚開花炮彈甚至苦味酸炮彈也失去準頭,轟到浮橋旁邊,誤傷誤殺更多的吳軍輔軍將士,辛苦搭橋的輔軍將士既得提防城上突然打來的子彈,又得防著被自軍炮彈誤傷,苦逼異常。
還好,吳軍的大炮是光線充足時校正好了的,炮手也經過嚴格的訓練,炮彈的誤傷率并不高;同時胡懷昭又派人過來許下重賞,承諾只要搭好四座浮橋就賞銀千兩,受傷陣亡的撫恤加倍,所以兩百余名吳軍工兵也是徹底豁了出去,那怕被清軍的火槍打傷也死活不肯后退,堅持攜帶繩索泅渡過河,拉過鐵索釘在對岸,鋪設厚木板固定在鐵索上,咬著牙齒拼死架橋,終于在付出了超過六十人的死傷之后,成功搭建起了胡懷昭所需要的四道浮橋,為吳軍將士打開了四條直抵濟南城下的道路。而與此同時,運土填河的吳軍卻只是一半多點的工作量。
“常亮,能不能拿下濟南,就看你的了!第一次沖鋒,一定得給我沖上缺口,把我們的軍旗插在缺口上!做不到,軍法從事!”
“做不到,我也不回來了!”
自信的大聲回答后,受命擔任先鋒的吳軍戰將常亮沒有任何的猶豫,馬上就帶著麾下的兩個普通營發起了沖鋒,抬著連樹皮都來不及剝去的飛梯沖向城墻缺口,吳軍的火炮隊也抓緊時間拼命開炮,盡最大的努力為自軍突擊隊分擔壓力,還是在吳軍突擊隊沖到了距離護城河只有百余步的時候,吳軍炮兵將士才停止炮擊,擦著汗水喘著粗氣張望自軍突擊隊的沖鋒結果。
清軍的反應也很快,吳軍才剛結束炮擊,城墻上箭垛后馬上就探出了許多槍口,對在吶喊殺來的吳軍突擊隊拼命開槍,還十分狡猾的專門射擊吳軍浮橋的橋面。不過還好,清軍后隊還沒來得及上城助戰,城上守軍既已經在炮戰中遭到了吳軍重創,手里拿的又是需要用特制捅條才能裝彈的里治步槍,火力比較稀疏,射擊頻率也不高,達不到徹底吳軍沖鋒的效果,吳軍突擊隊則個個吼聲如雷,抓住這一寶貴戰機紛紛沖鋒上橋,拼死過河,成功的越過了又寬又深的濟南護城河。
再接著才是真正的考驗,缺口處的濟南城墻雖然垮塌近辦,卻始終還有著五六米的高度,吳軍突擊隊仍然還要靠飛梯才能沖上缺口頂端。但仍然還好,與只會用地道攻城的太平軍和連地道攻城都哆哆嗦嗦的清軍不同,戰術多變的吳軍在打蟻附戰這方面經驗十分豐富,找好角度熟練的把飛梯往城墻上一架,馬上踏梯攻城,缺口不夠寬架設不了那么多飛梯也沒關系,直接把長度足夠的飛梯搭上城頭,直接強攻城墻頂端,既為缺口主戰場分擔壓力,也爭取直接沖上城頭,收一舉兩得之效。
與此同時,清軍的后隊也已經沖上了城頭進入了崗位,城上火力頓時開始密集了起來,但清軍的速度快,吳軍突擊隊的速度更快,很快的,第一個吳軍士兵成功沖上了城墻缺口,也馬上發出了一聲歡呼,“弟兄們,快上啊!亂黨直接鋪了一條路給我們下城,我們可以直接沖進城里!”
言罷,這名首先沖上缺口的吳軍士兵還一馬當先,端著槍毫不猶豫的再次發起沖鋒,原來,之前為了迅速堵上缺口,清軍在倒塌的城墻廢墟上堆砌了許多土石沙包鋪墊可以直接登上缺口的道路,之后因為吳軍炮火太過猛烈的緣故,清軍士兵幾乎很難登上缺口修補城墻,他們鋪設的道路也在這一刻成為了吳軍突擊隊的下城臺階,讓吳軍將士不必冒著受傷的危險從高處跳下,直接就可以沖進城內。
砰砰砰砰,急促的槍聲把這個貪功心切的吳軍勇士迅速放倒,卻擋不住更多的吳軍勇士接連沖上缺口,沖進城內,同時第一面吳軍軍旗也成功的插上了缺口處,發出已經蟻附拿下缺口的信號,吳軍將士也頓時歡聲雷動,沖得越快也越猛。
轟隆!轟隆!兩個火藥桶突然在缺口處炸開,剛沖上缺口的吳軍將士猝不及防,頓時死傷狼藉,但很好,吳軍那面軍旗卻沒被炸倒,仍然還緊緊的插在城墻上裂縫之中。后面的吳軍將領也大聲吼叫下令,“繼續沖!繼續沖!沖上去就直接進城!”
“殺啊——!”
清軍自行鋪墊那條上城道路在關鍵時刻幫了吳軍大忙,吳軍將士只要爬上缺口頂端,馬上就連滾帶爬的沖進城內,所以清軍雖然接連丟出火藥桶封鎖缺口,卻還是擋不住吳軍士兵接連進城,被許過重賞的吳軍突擊隊成員舍死忘生,不斷利用清軍火藥桶爆炸的間歇,盡可能的從缺口中部登上缺口頂端,踏著陣亡同伴的尸體急匆匆的沖進城內,逐漸在城里聚集起了一定兵力。
看到這里,城市一很多朋友肯定要問了,城墻后面的清軍那里去了?富新能蠢到這地步,不留一點后隊在城墻背后保護缺口?答案是清軍大將富新確實留下了直屬于自己的一個營清軍保護缺口,衲蘇肯此前留下的敗兵也被富新留在了城里,同時還有一些濟南團練也在現場。然而……
然而這些清軍卻幾乎可以不計算存在,除了前幾個首先沖進城里的吳軍士兵遭到了他們的圍攻外,后面沖來的吳軍士兵及時向他們投出手雷彈后,這些被寶鋆和榮祿寄以了厚望的普通清軍就慌了手腳了,還沒等吳軍突擊隊投出更多手雷,就已經大呼小叫著逃得四面八方都是,“掌心雷!賊軍的掌心雷來了!快跑啊!”
這些清軍中也有人妄圖堅持,至少富新直屬那個營的營官就試圖逼迫自軍士兵發起沖鋒,和數量處于絕對劣勢的吳軍突擊隊打近身肉搏戰,可是看到清軍大隊沖來后,吳軍突擊隊馬上又是兩枚手雷砸出,清軍馬上又鬼哭狼嚎著抱頭鼠竄,逃得一個比一個快。——畢竟,這些清軍最多只能和戰斗力嚴重蛻化的太平軍拼一個旗鼓相當,碰上了裝備更好又身經百戰的正牌吳軍,又沒了居高臨下的地利優勢,自然也就只剩下被狂踩暴虐的命了。
沖進城里的吳軍將士越來越多,還帶來了一架擲彈筒,先后兩發炮彈砸向清軍的營旗所在,清軍的營旗也就消失在了黑夜之中,群龍無首的城內清軍崩潰更快,吳軍將士乘機大步沖鋒,搶占了一些民房院落建立了前進基地。而與此同時,直接向城頭發起蟻附進攻的吳軍將士也取得了突破性進展,開始有人沖上城墻作戰,城上清軍大亂,吳軍突擊隊乘機源源不竭的沖上缺口沖入城內,胡懷昭也已經迫不及待的又派出包括一個精銳營在內的三個營補強兵力,并直接下令道:“告訴三個營的營官,不管付出多少代價,都要給我沖進城里,誰敢帶著軍隊撤退,殺無赦!”
胡懷昭其實大可不必這么著急緊張,因為還沒等這三個營沖到城墻下方,已經進城的吳軍將士就已經和清軍的后續援軍干上了仗,還很快就把榮祿從其他城門抽調來的清軍抽得滿地找牙,哭喊震天。
“快跑啊,吳賊的掌心雷又來了!”
“快射小洋炮!快看,吳賊的快射小洋炮!天哪,這么快?千萬別往我們這邊打啊!”
“哎呀啊!吳賊的槍有妖法,隔著這么遠了,怎么還打得這么準?”
驅犬羊與虎豹斗!不幸被劉蓉的烏鴉嘴言中,從其他城門抽調過來的清軍援軍在與吳軍交戰時的表現,確實只能用犬羊斗虎豹來形容,根本不敢與吳軍打近身戰,只敢躲得遠遠的開槍,打對吳軍威脅最小的遠程對射戰。然后又因為吳軍有手雷有擲彈筒,射擊經驗豐富槍法好,遠程對射戰也是被吳軍完虐。完全就只象一群土狗羔羊一樣,只敢在遠處虎狼呲呲牙齒叫喚幾聲,猛虎餓狼只要稍有動作,馬上就夾著尾巴逃之夭夭。
三個營的吳軍后隊先后沖到了城下,雖說還是只能踏著飛梯沖上缺口進城,但因為吳軍蟻附隊已經對城上清軍形成了有力牽制的緣故,還有清軍火藥桶已經消耗怠盡沒有來得及補充的原因,第一個營還是幾乎完整無損的沖進了濟南城內,而成編制的吳軍營隊沖進了濟南城里后,等于也就是直接敲響了濟南清軍的喪鐘,徹底斷送了濟南清軍重新堵上缺口的美夢。
“報——!吳賊已有兵士沖入城內!”
“稟撫臺大人,吳逆賊兵沖上城墻,富新將軍求援,請我們快派援軍!”
“報!我軍援軍已經和吳逆賊兵交上了火,但戰事不利,無法靠近缺口,擋不住吳賊進城!”
“撫臺大人,不好了!不好了!進城的吳逆賊軍越來越多,我們的軍隊快頂不住了!”
壞消息接二連三的不斷送到寶鋆等人面前,開始寶鋆還大發雷霆,大罵手下無能,連幾個冒險進城的吳軍士兵都頂不住,榮祿也一直抱有期望,覺得下一次稟報就很可能是個好消息,濟南清軍也一定能干掉補充兵力困難的吳軍入城之兵。然而隨著時間的不斷推移,局勢的不斷惡化,一度咆哮如雷的寶鋆逐漸開始沒什么力氣叫喊吼叫了,最后還干脆癱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仿佛已經徹底癱瘓失語。榮祿的心里也逐漸的開始絕望了,最后雖然不愿意,可榮祿心里還是不得不承認,劉蓉是對的,自軍是應該盡快棄城東走,撤往膠東去保存力量,等待渺茫的奇跡出現。
“撫臺大人,現在走還來得及。”劉蓉開口打破了堂上的沉寂,沉聲說道:“濟南失守已成定局,乘著現在我們手里還有一些軍隊,趕緊撤往益都,保住將來的希望。”
猶豫了許久后,寶鋆才顫抖著說道:“可濟南是省城啊?還有,我是山東巡撫,身負守土之責,丟了省城就算能夠逃回去,也肯定是死路一條啊。”
“以撫臺大人你在朝廷里的關系,就算丟了省城,也應該不會有掉腦袋的危險。”劉蓉平靜說道:“還有,濟南雖然是山東省城,可城是死的,人是活的,丟了濟南只要撫臺大人你還在,到了那里都可以隨時重建山東巡撫衙門。可如果你有什么閃失,山東就徹底的群龍無首了。”
遲疑了許久,當傳令兵又來報告說戰事危急時,寶鋆終于下定了決心,一拍桌子說道:“好,就聽孟容先生的,乘著現在還有機會,趕緊走!”
“走可以,但糧食必須燒掉!”榮祿惡狠狠說道:“去省庫府庫放把火,把糧食全部燒掉,不給吳賊就地取糧的機會!”
“仲華,我不反對你這么做,可是你考慮過你這么做的后果沒有?”劉蓉不動聲色的問,又說道:“吳賊看到糧食被燒,狂怒之下,會不會把你和撫臺大人追殺到底?從濟南西進益都,距離最近的章丘離這里也有一百多里,你能保證一定能擺脫吳賊的追殺?又能保證吳賊不會為了報仇,繼續圍攻章丘?”
“再說了。”劉蓉又補充了一句,道:“你燒掉了庫房里的糧食,又能有多少作用?濟南是省城,民間藏糧頗豐,吳賊難道就不能就地購糧征糧,熬過這個冬天,等到后方把糧草送來,又能有多少難度?”
榮祿的神情開始沮喪了,寶鋆也是被劉蓉的言語嚇住,趕緊說道:“孟容先生的話有道理,我們就算把糧食燒了,也影響不到吳賊控制濟南。現在山東的災荒又這么嚴重,燒糧食太過悖逆天理,還是別管糧倉了,趕緊走吧。”
就這樣,確認了自軍失去城墻保護后根本不是吳軍對手后,寶鋆和榮祿在別無選擇之下,終于還是接受了劉蓉再次提出的棄城,趕緊帶著還能指揮的軍隊從歷山門出城逃命,同時因為害怕吳軍追殺報復的緣故,寶鋆還連榮祿的燒糧建議都沒敢聽,把好不容易從膠東一帶運來的糧食留給了吳軍使用。
劉蓉也隨著寶鋆等人一起出了城,可是出城之后,劉蓉卻隨便找了一個借口,帶著自己的弟弟劉蕃溜出了清軍隊伍,又強行把弟弟拉到了吳軍將士的面前,主動表示愿意投降。然而事后見到胡懷昭和何慶涵等吳軍偏師高層時,劉蓉卻斷然拒絕了胡懷昭和何慶涵的入仕邀請,僅僅只是拱手說道:“胡將軍,伯源先生,學生對仕途已經心灰意冷,不愿再想入仕,只請你們看在我力勸寶鋆放棄燒糧的份上,放我和胞弟返回湖南老家讀書耕田,讓我們終老鄉野。”
必須得再交代一下傅振邦這邊的情況,收到濟南城墻倒塌的消息后,傅振邦不顧好友德通的再三勸阻,堅持還是帶著自己麾下的軍隊連夜出城,趕回濟南這邊增援。但是很可惜,負責監視長清清軍的四個營吳軍也已經收到了自軍主力破城的消息,知道長清清軍很可能會出兵回援濟南,早早就做好了夜戰阻擊的準備,所以傅振邦沒能借著夜色掩護悄悄溜走,又被逼著和吳軍在郊外打了一場野戰。
開始還好,托了天色全黑視線差的福,熟悉地形道路的傅振邦軍成功迂回繞過了吳軍的阻擊陣地,可是接下來傅振邦軍好不容易在吳軍的追殺下回援到濟南城下時,寶鋆那邊卻已經棄城而走,吳軍只用一部分兵力就奪取了城池,余下軍隊得以騰出手來對付傅振邦。結果一場大戰下來,傅振邦麾下的精銳強軍徹底煙消云散,傅振邦本人也在激戰中被流彈擊中要害,壯烈犧牲,不幸犧牲在了與他本部軍隊有著許多共同點的吳軍隊伍手中。
“伯源先生,你說捷報送到了鎮南王手里后,鎮南王這次會給我什么樣的封賞?”胡懷昭悄悄的這么向得力助手何慶涵問。
“胡將軍恕罪,學生剛加入討逆軍沒多久,不是很清楚鎮南王的封賞規矩,所以無法揣測。”
何慶涵搖頭,又提高了一些聲音,說道:“但我敢肯定,絕對不會輕!將軍你以偏師立功,兩個月時間里奪城近三十座,一舉拿下徐州和揚州兩座天下名城,奪占兗州和泰安兩個軍事重鎮,還奇跡般的拿下了亂黨軍隊重兵把守山東省城濟南城,所以鎮南王對你的封賞絕不會輕!而且將來的史書之上,胡將軍你也肯定會一席之地,名垂青史!”
長得有些賊眉鼠眼的胡懷昭笑得嘴巴都快裂到耳根了,扭扭捏捏的說道:“伯源先生太過了,我胡懷昭一個只讀過半年私塾的放牛娃,那配得上什么青史留名?不過伯源先生,有件事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胡將軍有話請說。”
“請給我取個表字,再取個名號,免得將來史書上只能記我的名字,讓后世的人覺得我只是一個小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