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戰爭的進展速度讓所有人震驚,就連始作俑者李潤民,在接到戰報之后也是良久不語。
吳越國都城臨安瀕海,因此李潤民的統兵大將李均直接自海上攻城,鐵甲戰艦龐大的身軀與厚厚的裝甲,使得吳越國保護水道的一切措施都失去了作用。兵臨城下的當日破水門,次日晨便開始攻內城,符紋法槍的威力與便利性遠遠超過了弓弩,雖然嚴格來說其有效射程還略遜一些強弩,但因為操作的方便,使得它可以輕松壓制住對方的守城器械。所以到午飯時分,吳越國主只能肉袒負荊,跪于內城門下,向大唐舉手投降。
經過盧瑟練兵法練就的大唐羽林軍軍紀嚴明,破城之后的燒殺搶掠并未出現,甚至未曾對吳越的官吏進行清算。這使得三日之后,臨安城中的秩序就完全恢復,這消息傳到吳越各地郡縣,各地郡縣幾乎是傳檄而定。
因為是速戰速決,所以幾乎沒有造成太大的兵災,城市并未毀滅,百姓也未曾流離,甚至連那些試圖乘火打劫的地痞無賴,也沒有找到動手的時機——在大唐天子給四方的傳檄中明確要求原來吳越國的官吏必須保證治安與府庫。
甚至連周圍諸國都未能做出反應,當諸國使者紛紛前往長安,要求大唐停止征伐之時,戰爭已經結束,大唐已經吞并了吳越,而吳越之主也已經成了長安城中的“靖海公”。
不等諸國消化掉這個消息,大唐的第二步舉動又開始了,這一次的目標,是大唐的世敵大楚。李均的大軍將臨安扔給后續部隊,自己再度乘船南下,自明江口溯流而上,直達大楚都城,三戰破城,楚國皇帝自焚,太子負璽投海,百官則擁立太孫然后投降。
連滅二國,前后不過是一月時間,大唐的這一動作,讓各國戰栗不止。北地諸國原本因為吳越滅國之事在商討準備聯軍,逼使大唐讓吳越復國,聞得楚國也滅亡之后,這商討的目標就不再是讓吳越復國,而是如何阻擋咄咄逼人的大唐軍勢!
他們都明白,等他們調齊軍隊,兵臨大唐邊境的時候,以大唐艦隊之迅速,其精銳已經從楚國回援了。
一時之間,諸國震怖,到大唐進貢的使者絡繹不絕。
這些情形,盧瑟雖然不知也猜想得到。只是楚國滅國之后,大唐的擴張也暫告一段落,吳越與楚都是地廣而民富的國度,消化這兩個國家,需要一定的時間。
就在大原的政治格局發生激烈動蕩之時,大天傾二百零四年二月,正值長安的初春,一艘符陣槳船靠上了港口。
每日在長安靠港的符陣槳船數量有數十艘,因此,這艘雖然大,卻也沒有引得港口的官員做如何舉動。只是照常遣人上來查看是否有違禁之物,待得知這艘符紋槳船來自岐木城之后,便更是隨意,草草完事后開關讓船上的人出來。
從船上出來的人大多是回鄉探親的大唐人,檢視的官吏看著這些面上被曬得黑紅的漢子興致昂昂地過來,心中也好生羨慕,他們遠赴萬里討生計,聽說在那岐木城做得好大事業,不過是兩三年功夫,每個人便都攢下了一份家當。
當初從長安乘船去的時候,還個個都瘦骨如材有氣無力,如今回來時卻是紅光滿面油光發亮,那大澤莽荒的油水,果真如此養人么?
混雜在人群之中的一個少女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少女明眸如夢,閃爍著好奇地光芒。她東張西望,便是看到欄桿也要停下腳步細細查看,仿佛一切對她來說都是值得駐足留意的新奇事物。
這樣的一個女孩,便是混雜在千萬人當中,也會讓人一眼注意到。
“姑娘可是需要幫助?”立刻便有年輕的官吏上前搭訕。
“啊……”
女孩子的臉漲得微微有些紅,或許是羞澀,也有可能是突然有陌生人打招呼讓她緊張,她盯著搭訕的官吏,好一會兒問道:“你知道蘇軾么?”
“蘇軾?不認識……姑娘找他?他住哪兒?”
“寫下十夜生死兩茫茫的蘇軾,你果然不認識?”女孩追問道。
“確實不知,此人文采很好么?”
“那寫下楊柳岸曉風殘月的柳永呢,你認不認識?”
“未曾聽說過……姑娘若是尋找那些能吟詩寫詞的才子,我倒是知道一個地方,大唐翰林院里,少說有幾十個這樣的才子呢。”年輕官吏笑道:“若是姑娘不嫌棄的話,我愿意送姑娘去。”
“不了……多謝這位兄長。”女孩兒失望地嘆了口氣,旋即她又振作:“那盧家兄長你識得不識得,他名字叫盧瑟,個兒這么高,人很……很好看,總是很和氣,看著你的時候笑瞇瞇的!”
“不認識……我認得一個叫盧布的……”那官吏極是失望,當女孩兒手舞足蹈地比劃著盧瑟模樣時,舉手投足間風姿綽約,當真讓人看了賞心悅目。只不過他算是看明白,那女孩兒只為一人賞心悅目,那一人卻不是他。
“長安人好多……”
望著碼頭密如針腳的人流,女孩嘟囔了一聲,終于問道:“那么你們大唐的皇帝住在哪兒,你知道么?”
“怎么是這般不懂事的一個小姑娘……”聽得提起天子,那官吏心中奇怪,如今大唐天子聲望可謂如日中天,文治武功都是大唐歷代君王所無法比擬的,因此,在升斗小民心中,這位能夠帶來強大和富庶的年輕天子,已經成了他們能想象得到的最好皇帝。
可自己所崇敬的皇帝在小姑娘口中,卻與那些什么蘇軾柳永盧瑟一般輕巧!
那官吏心中不禁有些不悅,也就沒有什么心情搭訕了。見他突然轉身離開,女孩微微一怔,然后不解地顰起眉頭。但她不是生事的性子,只是隨著人流,出了這海關。
她走后不久,大隊的西園軍開了過來,一個氣急敗壞的官員怒氣沖沖地走到海關官員面前,大聲喝道:“大澤莽荒的特使——你們有沒有看到?”
“沒有看到什么特使啊。”眾官員異口同聲。
“是個女子,很年輕,據說是大澤莽荒的公主,你們沒有注意到?”在那官員身邊,另外一人道。
“年輕女子?”眾人的目光都凝聚在那個搭訕的年輕官吏面上,那年輕官吏的臉色剎那間有如土灰。
被大唐當作大澤莽荒“公主”的自然是姜雅歌,神裔與普通人不同,因此她雖然乘船過來,卻沒有普通人那種排場。到了長安,也不曾聲張,雖然她知道大原和大澤莽荒一樣大,但只有到了長安,她才明白,自己想要在這里找到盧瑟……實在是太難了。
“好多人呵……”
大唐的都城長安,此時乃是天下最大的城市,長安城內外人口加起來,足足超過三百萬,因此,雅歌對這座城市的第一印象,就是無邊無際的人群。在海關中她覺得人已經夠多了,可走到此處,她才意識到,海關里出關的人只能算是大海中的一滴水。
不僅人多,而且人擠,盡管這些年來連年拓寬道路,可靠著海船碼頭的這幾條街,乃是大唐最繁華的商業街道,站在這街上,人潮會裹著你不由自主地向前進。雅歌便被人潮裹著,當她終于從路兩旁姹紫嫣紅的商鋪招牌上收回眼時,卻已經不知道自己走到哪兒。
女孩的心就有些慌了,出使大唐的差使,是她好不容易才軟磨硬泡甚至搬來了姬栩才得到的,但到大唐第一步她就迷路了。
“大叔,請問你們的皇帝住在哪兒?”她也明白,自己的盧家兄長在大唐不是名人,那位大唐皇帝才是,因此拉著一個店鋪的主人便問。
“皇帝陛下?你有什么事情?”那位大叔胖乎乎的,還算和顏悅色,只不過先是反問她道。
“我要去見他。”雅歌老老實實地回答。
“呵……呵……”不僅是那個胖大叔,周圍之人聽得她這句話的,無不笑了起來。
“陛下可不是你這小姑娘能輕易見到的……小姑娘,怎么沒有男子陪在你身邊?”那位胖大叔笑瞇瞇地問道:“你一個婦道人家,拋頭露面的可有些不便。”
“我……我……”雅歌覺得同樣是笑瞇瞇的,可盧家大哥那樣看著自己時自己就覺得溫熙,而這位胖大叔看著時,自己卻覺得身上發冷。她身邊原本也跟著幾位隨從,可是出來的時候人太多太擠,如今都不知散落在何處了。她“我”了兩聲,然后行了一禮:“打擾大叔了,抱歉,抱歉!”
嘴里說著抱歉,她人飛快地跑開,背后惹來一連串的笑聲。
胖大叔笑瞇瞇的神情不見了,跟在后邊追了兩步,這時有一個女子在他身后破口罵道:“死鬼,見著女人就跟著跑了么,今晚給老娘倒洗腳水!”
一個比胖大叔還要肥上一圈的女子叉腰擠出門,胖大叔訕訕地止住腳步:“我只是見她天真可喜,怕被騙子騙了,娘子你何必生氣,當初若不是我那老丈人,咱們的女兒也都這般大了!”
姜雅歌不必回頭,也可以知道自己背后發生了什么,她咬著唇,臉上露出笑容來。
大原的蠻子真可怕……不過,自己不害怕,因為到了這里,便可以見到盧家兄長!
(三更了,還差一天就堅持滿一個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