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臂粗的白蠟,將院子照地燈火通明。天籟小說咿咿呀呀地唱曲,更讓現場添了幾分柔媚。
正是宴席,十來張桌子,有新科的舉子、當地的士紳、金陵城的學政、貢院衆人和從京城來的兩位考官。
方皓澤和十位新科其他排位在前十的舉子們,坐在主桌。這大桌上圍坐了十三人,除了十位舉子,就是本省學政劉標、主考官杜修明、副考官衡子平。
宴席開在金陵城花戲樓中,還請來了正當紅的名旦唱曲,這一夜花費不菲,但自然有富有的士紳們買單。
這主桌對面是戲臺,側面則是一大片池塘。正是夏夜,清風一吹,頗有點愜意。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新科舉子裡,正位第四的武飛晨,端著酒杯對學政劉標道:“學子十年苦讀,又蒙學政不棄,終於得中舉人,在此想先敬大人一杯。”
武飛晨是貢院貢生,學政管理貢院,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武飛晨可以算是劉標的得意門生了。
要說這貢生,也不是一般人能做,非得秀才中優秀者才能進,也要經過各項童試等闖關,算是非常正統的科舉學生了。
“恩,飛晨過謙,你是貢院優秀學子,能中舉人,也是你苦讀的結果。”劉標端起杯子,在桌面上輕輕一點,接下了這杯酒。
“今科的舉子中,大多都是貢院裡的同窗,唯獨解元公,卻是眼生,不知道解元公此前在哪苦讀?”
那武飛晨敬過了酒,也沒有消停,眼神看著方皓澤,突然聲問。
原來,武飛晨不知道從哪裡打聽到,方皓澤今年考試,走的竟然是納粟入監的路子。之前的秀才功名,還是捐錢所得,心裡就鄙夷不少。
在大信世界,納粟入監一向是富家或權貴中,紈絝子弟混個功名的,最爲正統讀書人不喜。
尤其是,方皓澤以這種身份,中了今科的解元,更叫武飛晨嫉妒不已。他心裡老大不服氣,總想著若是方皓澤沒中解元,自己就不再是第四,而是進到前三了。
所以趁著酒宴,武飛晨就要對方皓澤難,不懷好意地問了出來。
他的問題一出,在酒席上的劉標並貢院中其他學子,也忍不住地看著方皓澤,眼神中同樣都是探究。這其中,有不少人也深深懷疑方皓澤的水平。
面對四面的眼神,方皓澤坦蕩一笑:“這位同年不識吾,應是正常。我這些年一向在苦讀,還沒有機會入貢院,當真是惋惜。”
“好叫這位同年知道,在下因科舉心切,爲了不蹉跎幾年,這一次還是納粟入監,來參加秋闈的,萬望諸位不笑話。”方皓澤也聽出了這位學子的譏諷,反倒大大方方地將事情說出來。
“哦,竟然是這樣,那難怪我們這些貢院生,之前從沒有見過。”武飛晨陰陽怪調地說了一句。
方皓澤不意與小人糾纏,淡淡地哼了一聲,也沒繼續說話。他是四階的修煉者,本質上已經蛻凡,這位武飛晨對他來說,螻蟻一般,與這人糾纏,實在跌份。
“解元公大才,聽說杜大人與本省考官都對你文章讚不絕口,不知在下是否有幸一觀。”武飛晨不依不饒地說。
“此時喝酒,不必這麼咄咄逼人了,大家都是同年,來年還要一同進京,和睦爲主。”酒桌上方的杜修明,眼看方皓澤受到詰難,就開口維護起來。
“杜大人對解元可真是維護啊。”坐在旁邊的衡子平,這時也不甘寂寞地說。
“衡大人有什麼指教?”杜修明直視衡子平問。他早就懷疑,對方從白玉京來此,在科考中曾對方皓澤起過壞心,甚至安排過陰謀。
“我倒沒什麼想說的,眼下的話題,不都是今科舉子們提出來的嘛。跟著這些人的話,我順著說一句你維護解元,也是事實。”衡子平就回道。
“兩位大人,喝酒喝酒,聽聽曲,再嚐嚐鹿肉。”劉標這時候急忙出來做和事佬。
“原來坊間流言沒有錯,解元公可真是走運,不知怎麼走了主考官大人的門路啊。”武飛晨原本還要對方皓澤難,這時候眼見兩位考官大人起了爭執,就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嘟嚕道。
方皓澤已經修至四階,況且武飛晨的話聲音也不小,自然聽到了。他眉毛一挑,心裡一悸,心裡忍不住脾氣,就要張口反駁。
還沒等他開口,上方的衡子平就陰沉著聲音說話了:“可不是,坊間的流言傳的可誇張了,想必不日就要傳到上峰的耳朵中。杜大人這次,可能不好了。”
方皓澤這時看出來了,衡子平與那武飛晨一唱一和,是在給自己下套。於是緩緩站了起來:“在座諸公,謠言止於智者,不說三位大人學問水平高絕。即便是各位同年,也都是人中之龍,在鹿鳴宴這種場合,還要傳播不知所謂的耀眼,是否過於不智了。”
此時,方皓澤心知,自從科舉以來,副考官衡子平一直和自己不對付,身後必定有人站臺。能動朝廷命官對付自己,一計不成又想到在坊間傳播謠言,不必想也知道定然是那大皇子。
“諸位要是對我文章不信服,大可以現場再出一題,我們來做一做,也不失爲一番雅談。”方皓澤氣勢一放,一股自信的情緒就釋放出來,讓在座的舉子均爲之側目。
“現場出題就沒必要了,我恐怕你也沒時間展示。”
此時,衡子平突然說話,隨即又拍了拍手:“朝廷裡有人今日給我密報,已經坐實了吳州解元與主考官杜修明媾和,玩弄手段,謀取科舉舞弊的事情了。”
隨著他一拍手,一隊兵丁就不知道從哪裡過來,穿過士紳和貢院衆人的桌子,一路來到主桌前,將主桌團團圍住。
好一個陰險的衡子平,特意選在鹿鳴宴上難,即便原先只是坊間的傳言,經過在座士紳和新舉子的矚目,那傳言有一大半就要坐實了。
能動兵丁,更不是一個禮部副司的能力範圍。連吳州行政長官黎瑾瑜,也沒有權利輕易動用兵丁。
方皓澤眼光掃過周圍的一圈兵丁,心裡愈肯定這位衡子平身後,站著的就是大皇子了。
“好好好,想不到今日鹿鳴宴,衡子平你還給我這樣一個驚喜。”杜修明氣極反笑,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你招來這麼多兵丁,是想怎麼樣?現場革殺我嗎?”
“那倒不是,只是要把你和新解元押到吳州大牢中,等待上面來人拷問一番,不能放縱舞弊案件。”衡子平臉上得意。“左右兵士,給我將這兩人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