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敘初聞言轉過身來,微微擰起眉毛看著欲言又止的下屬,他溫和地詢問:“怎麼了?”
周醫生低眉斂目,恭謹卻極其認真地說:“我跟蔚小姐相處的時間雖然不多,也並不是認爲她有多好,但至少我看得出來她是真心喜歡段先生,絕不可能做出曝光視頻陷害段先生這種事來?!?
“從蔚小姐大家閨秀的教養和品性來說,她的思想較爲保守,就算報復段先生,她也不會用這種有失自己貞節的方式。我想發生了這種事,對於蔚小姐自身的影響也很大,再加上有關段先生你,我覺得她心裡的痛,應該不會比段先生少?!?
段敘初向來獨斷專行,不太喜歡聽下屬的意見和勸告,也因此能在他身邊待長久的都是周醫生這種聰明,卻寡言的人,周醫生也知道自己不該說這一番話,但這兩天她看到兩個相愛的人這樣折磨彼此,她實在有些於心不忍。
蔚惟一也默默地爲段敘初付出很多,比如她解除了段敘初和裴言嶠之間多年的誤會,等於解開了段敘初的第一個心結;她爲了囡囡的生日,特意打電話邀請裴言嶠和盛祁舟幾個人,雖說並不是全都來了,但至少那是囡囡過得最快樂的一個生日、最快樂的一天;她在不知道囡囡是她的女兒的情況下,還那樣掏心掏肺地對待囡囡,可見她真的想跟囡囡成爲一家人。
僅僅這幾件事,就讓周醫生認可了蔚惟一,也是因爲段敘初太強大,不需要蔚惟一爲他做什麼,所以蔚惟一的付出才被襯托得太微不足道,而實際上對於段敘初來說,他只要蔚惟一愛他就可以了,他不需要蔚惟一爲他付出什麼。
周醫生說完那番話後,段敘初攢起的眉毛舒展開來,他的脣角勾起一抹弧度,連眼睛也有了光彩,“我以爲當所有的矛頭都指向蔚惟一,甚至她自己也供認不諱時,只有我才願意相信她,倒是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把周醫生也收買了。”
“謝謝你周醫生,如果說前一秒我還處在惶惶不安、不知所措中,那麼現在我知道我並沒有感情用事,我依舊很清醒?!?
也或者說其實從一開始他就不相信是蔚惟一做的,但蔚惟一的態度和那一番話卻讓本來就沒有安全感的他,產生一種極度的恐慌來。
他逼她、折磨她,只是想確認她是愛他的,她不可能背叛他,直到昨晚看到她哭成那個樣子,她讓他殺了她,他才真正冷靜下來,在一天一夜的崩潰瘋狂之後,他重新理清整件事情。
最終他確定她必定是有什麼苦衷,纔會對他隱瞞事實,至於究竟是什麼苦衷,他會調查清楚。
周醫生微笑道:“是我多言了?!?
“沒什麼?!倍螖⒊鯏[擺手,低聲叮囑周醫生,“你照顧她好好睡覺,好好吃飯就可以了?!?
“我知道了?!?
段敘初轉身走進屋子。
這個時間點囡囡還沒有起牀,段敘初上樓後先去了囡囡的房間,見她果真在夢中笑著、睡容甜美,他滿眼的疲倦頓時化成無限的憐愛,俯身在囡囡的額頭上印下一吻,這才起身輕輕關上門,回到自己的臥室。
他耗神耗力確實很累,躺在牀上後連衣服也沒有脫掉,就那樣睡了過去,再醒來時已經是下午四點鐘了。
段敘初很久沒有放下過一切,這樣睡一次懶覺,睜開眼睛盯著室內的吊燈,他將整個腦子放空,許久後才起身去浴室洗漱。
他下樓後在餐廳裡找到囡囡,囡囡正坐在餐椅上,晃著兩條小腿,拿著刀叉在空空的瓷器盤子上敲打著。
她這樣的動作還是跟蔚惟一學的,只是蔚惟一當時用筷子在幾個裝滿不同高度的水杯中敲出美妙的音符來,囡囡現在學來就變成了趕緊開飯的催促聲。
段敘初走過去在囡囡身邊的椅子上坐下,伸手拿過囡囡手中的刀叉,皺眉告訴囡囡,“以後不能這樣,太沒有教養了知道嗎?”
囡囡嘟起嘴,也只能點點頭,對段敘初比劃著,“爸爸是不是早上的時候就回來了?囡囡好像感覺到爸爸趁我睡覺的時候偷親我?!?
段敘初頓時有些忍俊不禁,伸出手指在囡囡的小鼻子上颳了一下,滿是寵溺地說:“爸爸什麼時候都可以親你。只是你睡著了,爸爸不想吵醒你呀!”
囡囡便笑開,抱著段敘初的脖子,在段敘初的臉上用力親了一口,段敘初盯著囡囡那雙跟蔚惟一極其相似的眼睛,他有片刻的失神。
他好想蔚惟一。
囡囡趁段敘初不注意,又拿起放在一旁的刀叉,在碟子上敲起來。
段敘初拿她沒有辦法,也就沒有再去改正她這一不好的習慣,等到傭人把剛做好的彩虹蛋糕端上來時,段敘初愣了一下,“怎麼突然做這個?”
囡囡比劃著,“上次蔚阿姨做得這個很好吃,我想再吃,就讓家裡的阿姨做給我?!?,又想到什麼似的,囡囡補充道:“上次在餐廳裡吃的那種甜點,蔚阿姨學會做了嗎?她什麼時候做給囡囡吃呀?”
“她……”段敘初的心驀地像是被尖刀紮了一下,依舊浮現著淡淡血絲的眼底抿入一抹痛色,半晌後他才摸著囡囡的腦袋說:“蔚阿姨已經學會了,只是她最近出差在外地,沒有時間過來陪囡囡?!?
囡囡點點頭,“怪不得我有兩天沒有見到蔚阿姨了,囡囡還以爲自己做錯了什麼,惹蔚阿姨生氣了?!?
段敘初沒有再說什麼,脣邊勾起的笑裡含著澀意。
囡囡吃過一口蛋糕,隨後放下刀叉對段敘初比劃著,“家裡的阿姨沒有蔚阿姨做得那種味道。”
段敘初擰起眉毛,自己嚐了一口,“沒有多大區別。囡囡你是說少了什麼味道?是不夠甜,還是太膩了?”
囡囡很認真地想了想,有些不確定地反問段敘初:“媽媽的味道?”
段敘初一瞬間失了聲,半晌後他伸出手用力抱住囡囡,沙啞地說:“對不起囡囡……你媽媽很快就會跟我們在一起了。”
周醫生在這時打電話過來。
段敘初聽完後臉色微變,“我知道了,現在就過去?!?,匆忙掛斷電話後,段敘初把囡囡從腿上抱下來,柔聲說道:“爸爸有些事要處理,囡囡乖乖地待在家裡知道嗎?”
囡囡知道段敘初忙碌,索性她從小到大也習慣了一個人,聞言她沒有問什麼,乖巧地點點頭,讓段敘初親了一下臉,便跟段敘初再見。
段敘初開車回到海邊的小屋,大步進去後,推開臥室的門。
蔚惟一坐在露臺的那條白色的木質椅子上,兩條手臂圈起膝蓋,下巴搭在上面,空洞的目光盯著前方不遠處的一片海域。
她一動也不動的,頭髮被海風吹起,有一種凌亂而蒼涼的美感,整個人卻是無聲無息,像是精美的瓷器。
段敘初暗炙的眼眸掃過她眼前的餐桌,一眼看出來上面的飯菜沒動過,而周醫生說蔚惟一從早上開始就拒絕進食、進水。
“你到底想做什麼蔚惟一?”段敘初抓住蔚惟一脆弱的肩膀,兩隻大手輕易地拎她起來,雙眸緊緊絞著她,“你是想以絕食威脅我,讓我放過你,還是你真的不想活了?蔚惟一你知道不知道?無論是哪種,你虐待你自己的身體,更痛、更心疼的那個人是我。”
蔚惟一的面色青白,平日裡那雙清透的眼睛,此刻卻很乾涸晦暗,“你不要管我了。我把你害到這種地步,你應該恨我,任由我自生自滅?!?
“是,我確實應該恨你,但我做不到?!倍螖⒊跫又卣Z氣重複一遍,低吼著說:“我做不到蔚惟一!比起恨你,我更想寵你、對你好?!?
“而且我已經知道視頻不是你曝光的,你爲什麼要承認?你到底有什麼不能對我說的苦衷?難道我不能讓你相信、不能給你足夠的安全感、不能保護你嗎?蔚惟一,你告訴我誰要挾你,又拿什麼要挾你,讓你心甘情願替他背黑鍋?”
蔚惟一有片刻的怔愣,反應過來後她用力地搖搖頭,別開臉斷斷續續地說:“不……沒有人……沒有人要挾我。視頻是我曝光的,除了我之外,沒有人能偷拍到那種視頻……”
“蔚墨樺是不是?”段敘初打斷蔚惟一喃喃的辯解聲,擡起手掌撫上蔚惟一蒼白的半張臉,讓她直視他的眼睛。
他滿是心疼地問:“是不是有人拿蔚墨樺來要挾你?但你或許不知道,蔚墨樺一直都在我的保護範圍之內,沒有任何人能把他怎麼樣。”
“除了蔚墨樺外,還有誰值得你拋棄你自己、拋棄我,不惜用命去保護的?還是說你怕那個人要你的命?惟惟,如果你害怕的話,甚至連我的下屬也不相信,那麼我守護你,我每天哪裡也不去,什麼也不做,就陪在你身邊好嗎?你告訴我,我會用我自己命,護你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