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惟一被段敘初驚到,她一下子沒有了聲音。
段敘初坐在車子里,望著黑沉沉的夜色,“你也知道,無論什么我都力求完美,我不能容忍我的人生中有任何缺憾,魚和熊掌我都想要。”
“就比如現在我既不想把芯片交出去毀了我自己,也不想失去你。但當我被逼到只能在兩者之間做出選擇時,我再怎么厭惡比較,我還是不得不認真衡量芯片和你,究竟哪個對我價值更高。”
聽到這里,蔚惟一清透的淚珠子頓在瞳孔里,她的一只手死死抓著手機,感覺自己的一顆心都在被什么揪住一樣,越來越緊,幾乎快要到了斷裂的程度。
她屏住呼吸。
“我早就跟你算過,從你蔚惟一19歲到現在,我在你身上耗費了多少金錢、心思以及精力,這是一種投資,哪怕芯片里的秘密公諸于世,會讓我變得一無所有,我還是不會放過你。”段敘初知道蔚惟一在聽,在這一刻他繃緊的神經反而放松下來。
他松開緊握在方向盤上的手掌,寬厚的肩膀靠向椅背,他的語速很緩慢,卻透著堅定,“這樣比較起來,你蔚惟一的價值遠比芯片高太多,所以蔚惟一,我警告你不要賭上你的性命,來試探你對我重要性。”
“從一開始現在,我一直都在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告訴你,蔚惟一這個女人我必須要,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無論用多少極端的手段,這一輩子你休想逃開我。你也別再動不動就說誰都可以要了你的那條賤命,就算再賤,你也只能死在我手里。“
蔚惟一抬起另一只手捂住嘴,眼中的淚水洶涌不絕地往下淌,濕了她蒼白的臉和干裂的唇角,她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段敘初沉默半晌,用低沉的聲音說道:“芯片不在我手里,你告訴我在哪里,我現在拿芯片過去換回你。”
蔚惟一的手機開著擴音功能,兩人的對話被站在不遠處的榮膺聽得一清二楚,為防止榮膺趕在段敘初之前回到住所取芯片,蔚惟一用榮膺聽不懂的德語念了一本書里的幾句話,暗示段敘初芯片就放在書架上的這本書里。
“好。”段敘敘初應了一聲,很溫和,像是前晚她做噩夢之后,他低喃似地安撫,“等我惟惟……兩天沒有見你,我很想你。”
從相識到現在這么久以來,這是段敘初第一次對她這么溫柔地說話,也是她從他這里得到的第一句不是情話,卻比情話更動聽的情話。
蔚惟一眼中的熱淚嘩啦啦啦跟下雨似的,即便段敘初看不到,她還是用力地點頭,“嗯。”
過了半晌,段敘初等蔚惟一的心情平靜了,他才說:“把手機給裴言嶠。”
蔚惟一聞言一愣。
她這才發現自從昨晚裴言嶠不知因為什么離開后,直到現在都沒有出現過,似乎從始自終都只有榮膺一個人在操縱一切。
難道說這件事跟裴言嶠沒有關系?
不。
榮膺是裴言嶠的下屬,榮膺做什么事,不都是裴言嶠授意的嗎?
蔚惟一正想著,榮膺走過去奪回她手中的手機,對電話那邊的段敘初說:“三少家里出了點狀況,他讓我們幾個下屬處理這件事。”
段敘初狹眸微瞇,光線并不明亮的車子里,他的重瞳中明滅不定,又是那種高深莫測的表情,“是嗎?”
他勾起的唇角沉下去,音色森冷,“若是蔚惟一少了一根頭發,不要說是你榮膺一家十多口人命了,就是你祖宗十八輩的墳我都會掘了。不信你們試試看,我段敘初什么都沒有,就是手段不少。”
說完后,段敘初也不等榮膺回應,他掛斷電話,再打給下屬,“我給你二十個人,半個小時之內神不知鬼不覺地做掉paradise所有的保衛人員,以及整個會所的安全防衛系統。”
“是。”
段敘初的十指握緊方向盤。
裴言嶠,我多次容忍退讓,但這次你竟然把主意打到我的女人身上,你不仁,不要怪我不義。
段敘初在高速公路中間來了個大轉彎,在幾乎與身后駛來的車子相撞時,他的車子突然半傾過流線型車身,滑出幾米后“嗖”的一聲,如離弦的箭一樣飛馳而去。
后視鏡里映出后面兩輛因躲閃不及,而撞在一起發生爆炸的車子,熊熊烈火照亮了漆黑的夜空,段敘初的車子漸漸地消失在交警的鳴笛聲中。
這邊榮膺掛斷段敘初的電話后,他重新把蔚惟一用繩子綁好,從外面鎖上門。
榮膺回電話給秦悅,“秦小姐,看樣子段敘初是下定決心用芯片換蔚惟一了,再殺蔚惟一已經不可能了,我們現在怎么辦?”
“什么?”秦悅似乎也沒有料到段敘初會做出這種選擇,半晌后她凄然一笑,“他果真很在乎蔚惟一,連他母親的安危也不再顧及就算了,你所代表的是裴言嶠,他有沒有想過若是芯片給了裴言嶠,他的下場是什么?”
她提出讓段敘初用芯片交換蔚惟一,所預料的結果有兩種,其中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段敘初妥協。
畢竟段敘初不知道幕后主使者是她,段敘初以為是裴言嶠在操縱這一切,那么段敘初選擇救蔚惟一,所付出的代價,對段敘初來說就太大了。
這是她試探蔚惟一在段敘初心中,究竟有多重要的一個方式。
若是段敘初放棄救蔚惟一,那么蔚惟一的死也就順理成章了。
但現在……秦悅雪白美麗的臉上一片惱怒之色,手臂滑動間她注意到腕上的紅色鐲子,當下怒恨地取下來。
正要往墻上摔去,腦海里卻又浮現出段敘初為她戴這個玉鐲時,他溫柔的凝視。
秦悅的動作緩緩地停在半空中,過了一會她把鐲子重新戴回去,舉起手腕在燈光下照著。
那種紅色妖艷如血。
她慢慢地笑出聲來。
她還沒有輸。
十多分鐘后榮膺再次走進房間,他坐在蔚惟一的對面,翹起雙腿點了一根香煙,他瞇起眸子透過淡青色的煙霧盯著蔚惟一,“蔚小姐,你知道芯片里的秘密嗎?”
蔚惟一昨天淋了一場雨,然后晚上喝了酒,跟裴言嶠斗了一個回合,還被綁在這里一天一夜沒吃沒喝,此刻她的意識漸漸有些模糊,聽到榮膺的詢問,她勉力地睜開雙眼,“我不懂你話里的意思。”
“我是說既然你已經知道了芯片里的秘密,也該清楚只要對外界曝光這個秘密,段敘初就完了。”榮膺想從蔚惟一臉上看出什么,但她蒼白的面上什么表情也沒有。
榮膺的手邊放著手槍,他的手指間或地滑過槍柄,惋惜道:“你為什么不借此把芯片交給三少,以此來報復段敘初,反而非要玩這些花樣?”
蔚惟一的雙眸微瞇,她譏誚地反問:“我為什么要報復段敘初?”
榮膺把煙掐滅,他定下結論,“因為你恨段敘初。”
蔚惟一聞言慢慢地笑了,卻是無力地閉上雙眼,原本不想流淚,但眼中的淚水不受控制地淌出來,滑落在蒼白的面容上。
她整個人看起來單薄而伶仃,“是,我確實是恨段敘初沒有錯,但沒有愛,哪來的恨?
“如果有選擇的話,比起恨,我寧愿愛他。所以你不用奇怪我為什么沒有背叛段敘初,因為我玩不過他。”
最后一句話實際上含著兩層意思,一層榮膺聽得懂,以為她說的是自己的心輸給了段敘初。
但還有一種。
榮膺不會知道。
不僅她玩不過段敘初,恐怕這世上能和段敘初論心機的人,還沒有出現。
蔚惟一說完那句話后,她實在無法再支撐下去,疲倦地閉上眼,很想就這樣睡過去,但她害怕這一睡,她或許就醒不來了。
意識漸漸恍惚之際,突然耳邊傳來“砰”的一聲響。
蔚惟一下意識地睜開眼睛,朦朧的視線里只看到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形。
蔚惟一搖了搖昏沉的腦袋,動了動身子這才看清是段敘初。
這一刻蔚惟一心中沒有狂喜和震撼,僅有的只是預料到他一定會來的輕松和解脫。
她覺得她此刻可以放心地睡了。
蔚惟一的手臂堪堪地垂落下去,閉眼陷入無邊的黑暗。
段敘初踹門進來時,手中提著一個男人的肩膀。
他滿手的鮮血,在榮膺尚未做出反應之前,段敘初把男人丟出去,左手舉起手槍對準榮膺的雙腿連續四槍打過去,卻是沒有發出槍聲。
很顯然裝了消音器。
四槍之后段敘初大步走上前,就在榮膺舉起手槍準備開槍時,他雙眸一厲擲出手中的黑色盒子,精準凌厲地砸到榮膺的手腕上。
下一秒,房間里響起一陣腕骨斷裂的聲音,榮膺手中的手槍“砰”的一聲跌到地板上,他雙腿中槍站立不穩,緩緩地跪癱在了蔚惟一的面前。
半分鐘后段敘初的兩個下屬破門而入,上前制住榮膺,將榮膺的雙手反剪在腰后。
雖然整個過程驚心動魄,但從始自終段敘初都是游刃有余,俊容沉靜無一絲波動。
只是在看到蔚惟一昏過去時,他高大的身形一顫,大步走過去蹲身在蔚惟一面前,一邊解著她身上的繩子,他沾染著別人鮮血的手掌撫上蔚惟一的臉,低聲喚她的名字,“惟惟……”
半天叫不醒她,段敘初突然慌了,神色大變之下,他驟然拔高聲音,“蔚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