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寧灼君被拐已經過去十來分鐘, 夏果他們飛速的跑過來,心裡繃著一根弦。
然而眼前的景象還是讓人震驚,夏果頭一回見到這樣的情形, 整個人踉蹌的後退, 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嚇得話都說不出一句。
而旁邊的鄒煜直接呆立, 嘴脣微張, 想喊寧灼君的名字,聲帶卻根本發不出聲音。
西廂房內的擺設十分簡單,只一張美人榻和一幅繡圖。
寧灼君被安放在美人榻上, 繡圖接近倒地,與地面呈30度角, 寧灼君垂下來的右手正好落在繡圖中央。
繡圖上繡的是一朵玫瑰, 大瓣大瓣的花瓣層層疊疊, 花瓣邊緣上細看能看到塑料軟膠被縫了上去。
夏果並沒有去想這個塑料是做什麼用的,因爲太過明顯。
寧灼君的右手手腕處源源不斷地流著鮮血下來, 鮮紅色的血直接落在繡圖上,被軟膠規定著流淌線路,由花心開始向周邊著色。
花心已然黑紅。
寧灼君穿著一身紅色長裙躺在這裡,面色慘白,在這樣的情境中讓人覺得美得心驚, 顏色反差襯得她妖豔無雙。
鄒煜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明明只是幾秒, 卻彷彿過了一生,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種無助在十年來終於到了頂峰,從前是意志堅定的不能, 此刻是懊喪悔恨過去的逃避。
他動了,往前走了幾步,俯身蹲在寧灼君的身旁。
長長的睫毛在顫抖,翕動了幾下,昏迷的寧灼君醒了過來,睜開眼就看到了她的鄒叔叔。
人死前,都會見到自己想見的人嗎?
她想摸摸這個虛幻的身影,卻連擡起手的力氣都沒有,眼角滑出一串串淚水。
我,哪怕此刻了,摸一下都不讓我摸嗎?
寧灼君神情委屈極了,一雙眼睛凝視著鄒煜,像當年那個要糖吃的小姑娘。
鄒煜頂著這個委屈的眼神,脫下自己的西裝,抖一抖便往寧灼君的手腕處壓去。
“乖,丫頭,我來了?!?
那雙眼睛裡此刻盛滿了驚訝、驚喜,還有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悲涼。
血很快就給西裝染上了一道長痕,卻絲毫沒有停止染布的步伐。
鄒煜急忙拿起衣服,果然在手腕傷口處看到細碎的白色粉末。
他有極強的野外生存能力,不至於連止血都做不到。
“是檸檬酸鈉?!彪厳鞅谎矍暗木跋笏鹱?,一時也疏忽了,汪瞞既然肯走,那他必定做了什麼來保證萬無一失。
幾個人都沒有見過這種詭異的情形,纔會在進門的時候都忽視了寧灼君手腕上的粉末。
她被打暈了放置在這裡,人身體裡的血小板不至於讓她在十分多鐘了還是保持著這麼勻速的流血狀態。
“什麼?”夏果並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防止血液凝固。寧灼君的臉色已經慘白,意識將近昏迷,這個流血速度頂多只能再撐十分鐘,生命特徵會逐漸消失?!币庾R中的雲楓臉色凝重,沒有說出口的話是,汪瞞果然一直打的一手好算盤。
“什麼?!如果我們現在不能止血,寧灼君必死無疑。這裡是山上,離醫院太遠?,F在怎麼辦,怎麼止血?”夏果在鄒煜走過去的時候,心神終於回來,站了起來,此刻卻覺得眼前又是一暈。
她雖然接受了單身狗系統的存在,但是從來沒有經歷過現在這種事情,活生生的生命,而且還是認識的人。
“夏果,冷靜,現在走過去,照著我說的做?!彪厳鲝妷鹤∫磺兴季w,指揮著夏果,寧灼君也不是救不得。
其實雲楓還有沒說口的話,並不止是檸檬酸鈉,汪瞞還加入了巫術,僅憑一種化學物質,怎麼可能會讓他安心。
鄒煜反應過來無法止血之後,立馬拿衣服輕輕地擦拭傷口處,將白色粉末清理乾淨。然後再用衣服嘗試看能否止血。
寧灼君的眼睛只是微微張著,望著鄒煜,她很少有這麼軟弱的一面,哪怕是初中的時候,也像是一個女霸王,活力無窮,有生不完的氣,有說不完的話,有停不下來的動作。
她靜靜地看著面前慌張的鄒煜,這個從來冷靜自持的人,如今眼眶也是紅紅的,除了壓著手腕上的傷口,無措到不知做什麼。
真是白長了這麼多歲數。
倘若不長這麼多歲數多好。
寧灼君微微笑了,想罵一聲鄒煜傻子,想再叫他一聲叔叔,嘴脣微啓,已經是沒有力氣開口。
她彷彿開在紅色玫瑰花海中的一朵白玫瑰,讓人整眼都移不開目光。
寧灼君閉上眼昏過去的那一刻,看見了那個不茍言笑的、巍峨如山的男人的淚水,第二次看見了。
夏果走過去,寧灼君已經暈了。
鄒煜還在按壓著傷口,幾滴淚水滑下,整個人溢出悲痛的情緒,連夏果都受到了感染。
“鄒叔叔,我來試試。”夏果朝著鄒煜輕輕開口,就怕他不合作。
鄒煜聽到一聲“鄒叔叔”,恍惚了一瞬,看到夏果,讓開了。
他沒有思考夏果在說什麼,沒有想夏果能做什麼,但是隻要有一點點可能性,他就極爲配合。
他這麼多年來爲了寧灼君好,一直在那個背後的位置,他爲了她明明什麼都能做,但偏偏沒有給她想要的。
“夏果,相信我。她會醒過來的?!彪厳鞲兄较墓牟蛔孕?,她雖跟鄒煜說了那句話,但是語氣中的忐忑,雲楓聽了個十足。
畢竟朝夕相處這麼久了,對於夏果的種種已經瞭解頗多。
所以她能就這麼走過去,能蹲到寧灼君的面前,等著雲楓的指示,這份自然的信任,讓雲楓都有些恍惚,她已經很久沒有再刺他,已經漸漸地承認適應雲楓的存在,甚至開始接納相信這個系統,如她在她的室友,在阮碧曼面前一般,更多的展現柔軟的一面。
所以雲楓更不會辜負這份信任,給她一個承諾,讓她在揹負了這麼多東西之後,不再去揹負一份愧疚,若是將一切的原因歸咎於自己,這個心軟的女孩該怎麼辦。
雲楓感到心裡傳來一種叫做酸楚的感情在瀰漫,是心疼,是一種想要呵護、想要保護一個人的衝動。心跳得有點快。
“然後怎麼做?”夏果的聲音傳來,雲楓才意識到自己只講了一部分,剛剛竟然在愣神。
“然後閉上眼睛,手中微微發力,深思歸於一處,默唸‘氣血’二字?!?
雲楓在完成第二個任務後,恢復的能力正是“氣血”,此番正好用得著。
只是寧灼君的傷勢有些過重,回覆到自然狀態已經是不可能,住院是必然的。
在夏果開始默唸“氣血”的時候,雲楓在意識中雙手結陣,口中默唸“氣血”的咒語,力量在夏果體內,流動到她的手心與指尖,從而到了寧灼君的體內。
夏果感覺到右手手臂傳過一種清涼的麻意,隨即整個人被迫與寧灼君分開,一個後退,手撐地,又坐到了地上。
寧灼君的傷口已經止血,臉色比方纔好了很多,微不可見的在回覆紅潤。
鄒煜剛剛一直盯著寧灼君,眼見夏果坐到了地上,寧灼君的傷口已經癒合,整個人喜出望外,握著寧灼君的手不再鬆開。
在這一刻鐘之中,經歷的太多,再鎮定的人也已經變得狼狽。
在一場匆忙中,鄒煜的手機幸而還沒掉,如今纔想起來,他另一隻手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讓那邊趕緊過來。
然後就看著他的丫頭,手輕輕撥撥額邊的碎髮,一寸一寸地看著這張臉。
比小時候精緻了很多,美豔了許多。又因爲近幾年在娛樂圈,整個人瘦的幾乎沒有分量,如今面色發白,少見的安靜。
很久很久,很久沒有再這樣面對面的看過她了。
夏果在一旁有些尷尬,知道自己帶了個什麼系統,對眼前這種滿的人融都融不進去的氛圍已經習慣。只是自己就這麼站著好像有一種偷窺的感覺。
更何況,理由該怎麼說才能騙過這個人呢。
她輕輕地一步步後退,想走出這間房間,給二人一個空間。
在邁過門檻的時候,聽到裡面傳來了一句謝謝,沒有再說其他的什麼。
夏果心安地走出去,院中的不知名的樹還在簌簌的掉花朵,好似怎麼都掉不完。
鄒煜年紀已經不小,這個女孩出現在這裡,懂機關,知道邊院,還和那個人認識,能救灼君,她對灼君沒有惡意,甚至是想幫灼君,至於她是什麼人,爲什麼,這些都不重要。
與其聽一個絞盡腦汁得到的假答案,還問什麼呢。
夏果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兩個人在靜靜相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