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彤和蒙娜還沒有走出布達拉的宮門,就碰見了松贊干布。
原來,松贊干布聽說大讚事幾日未上朝竟是因爲昏迷過去,有些擔心,便準備派人去看,後來聽說蒙娜求了李雲彤出手,他便改了主意,要親自前往。
松贊干布倒不是想抽空和李雲彤多呆呆,對他來說,李雲彤只是他後宮中諸多女子之一,因爲她肌膚如玉,麗色無雙目前最得他歡心而已。
他對李雲彤雖然有些動心,但這種喜歡和他的江山社稷相比,份量還是很輕,他也不是那種因爲私情廢了政事的君王,實在是之前那若木養小鬼之事令他心驚,想親眼看看怎麼回事才放心。
好在吐蕃這邊沒有大唐那麼多的規矩禮儀,換了私服,也不用君王的車輿,出行並不太招人注目。
一行人到了大讚事府,草草用過晚飯後,便去了大讚事的臥房。
雖說只昏迷了三天,但大讚事看著卻像病了許久的人一般,臉頰已經明顯凹陷下去了,露在外面的手腕也是皮肉塌癟,青筋暴露如同雞爪,整個人看上去形銷骨立,就像有什麼東西吞噬著他的生機。
“怎麼比我先前出門時還要瘦了?”蒙娜看了之後便悚然大驚,她連忙走到牀邊,問一直在跟前照顧著的領頭大使女,“我記得出門前還沒這麼嚴重,怎麼現在、成了這個樣子?”
大使女看見松贊干布和李雲彤,看他們的模樣就知道非富則貴,剛屈身行了個禮,便聽見蒙娜的發問。
她滿面愁容,急切地說:“夫人,奴婢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眼瞅著老爺就越來越瘦,就在正午的時候,上師讓點著的那燭火忽然就滅了,然後老爺就變成了這般模樣。”
蒙娜聽完,臉色頓時慘白,她還清楚的記得,那若木當時曾說過,這七日點的燭火都是他親手所制,法力無邊,得有人瞅著,只能換燭不能讓燭火熄了,否則就是大兇之兆。
看看旁邊,明明還有四支燭未點,怎麼就熄了呢?
那個大使女連忙解釋,“奴婢一直派人換班盯著那燭火的,窗門都沒打開,也不曉得那股子風從何而來……”
蒙娜這會兒卻顧不得責罰下人,拉著大讚事那隻皮包骨的手,就要落下淚去。
她雖然相貌生得不美,但夫君待她卻是溫柔體貼,他們早說過要同生共死,他怎麼就……
松贊干布輕咳一聲。
蒙娜這纔想起自個帶回的人,連忙抹了一把眼睛裡的淚,給松贊干布他們行禮,哀求李雲彤道:“甲木薩,勞煩您給看看。”
李雲彤看到牀榻前那熄滅的紅燭,拿在手中仔細查看了一番,又看了看緊閉雙眼,奄奄一息的大讚事,皺了皺眉。
她可以感覺到有股子氣流從大讚事的身體往外涌,那氣流就是大讚事的生機。原本那燭火可以鎖住他的生機,在他身體外往復又回去,如今紅燭一熄,再無阻擋,就像是有什麼吸著大讚事的生機往外走。
雖然很細微,卻源源不斷地往外走,這樣下去,生機涌出,晦暗污穢的氣息不斷鑽入,恐怕子夜之時,陰陽交替,大讚事就會沒命。
李雲彤擡手,在虛空中畫了一個符,然後掌心反轉,將那貼在大讚事的牀幔上。
對於松贊干布和蒙娜他們來說,看見的只是李雲彤對著空中做了幾個莫名其妙的手勢。
“紅燭熄滅,意味著大讚事魂魄不過,性命不保。”李雲彤直言不諱地說,“我暫時用符咒將他的殘魂餘魄守住,但若是不找到要他命的根源,他挨不過陰陽交替之時。”
蒙娜的眼淚立刻就往下掉,她哭哭啼啼地說:“那怎麼辦?他若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
哭著就要往牀上撲,想抱住大讚事痛哭。
李雲彤拉住她,大讚事只餘幾口氣了,可經不得她這麼一撲,“你先彆著急,你們府裡最陰之處……嗯,去你府上的祠堂看看,說不定還有轉機。”
因爲她不知道吐蕃話“祠堂”怎麼說,便順嘴說了大唐話。
“祠堂?”蒙娜抽抽噎噎地問,顯然她沒明白這個詞的意思。
李雲彤看向松贊干布,她不知道怎麼解釋這個詞。
松贊干布想了想,說道:“供奉祖宗牌位之處。”
“對,就是陰地。這種吸魂的法術不可能離得太遠,應該是設在你們府裡的。之前那若木來佈陣時,沒有同你們說嗎?”
蒙娜搖了搖頭,從使女手裡拿了帕子,拭淚道:“大讚事他怕我攔著,一直沒給我說,都是他要‘入睡’前,才交待了幾句。我現在就帶您去那裡。”
還沒等她走兩步,李雲彤就道:“不光咱們要去,還得在你們兒子裡挑一個不滿十歲的帶上,另外再選七個血氣旺盛,陽氣充足的童男子守在這門口,不許閒雜人靠近。”
“幸好小兒子今年尚不足十歲,不然就麻煩了!”蒙娜慶幸道。
在她吩咐下人們事情的時候,李雲彤對松贊干布輕聲道:“一會兒,贊普您就別過去了,我和蒙娜去就行,有秋楓她們跟著呢,您不用擔心。”
松贊干布皺眉道:“爲什麼我不能去?”
李雲彤挑眉輕笑,“你可是雪域之王,萬一過去有了什麼差池,我可擔待不起。那陰地都是亡魂,對方在那兒整了什麼東西,如今也不知曉,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不敢讓你過去。”
她雖然在笑,但話語裡的卻道出了此行的兇險。
“會有危險?”松贊干布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看上去頓時多了幾分冷厲,“那你也不許去,本王立刻讓人去請大法師來。”
之前蔡邦薩派去請大法師門下的人,就是被他擋住了,在李雲彤那晚和他說起那若木在宮裡頭養小鬼之事時,松贊干布就決定不將此事外泄,畢竟,大法師和這事無關還好,若是有關,就成了打草驚蛇。
在吐蕃,大法師幾乎有著和贊普同樣的權力,凡國之政事、軍事,大法師都會參予,從他做穩贊普之位以來,雖然盡力壓制苯教的勢力,弘揚佛教,但經過歷朝歷代,苯教已經是根深葉茂,很難撼動。
李雲彤看了松贊干布一眼,經過昨夜,不管這人有沒有把夫妻一體放在心上,但他能夠擔憂自個的安危,也算有心。
她輕聲笑道:“沒事,萬一不濟,我也有自保的能力。若是有你跟著,我還得操心你,有什麼情況得護著你反而拖累。你不去就不會有大危險。”
松贊干布心中頓時一鬆,但他卻沒有完全放心,只是不再堅持,“不管如何,你得有萬全準備,而且要清楚自個的命有多金貴。”他看了眼昏睡不醒的大讚事,“他雖是吐蕃的重臣,和你,也是無法比的。”
言下之意,兩害相權取其輕,真有什麼,哪怕救不了大讚事,李雲彤也要保證自個的安全。
李雲彤點點頭,提醒松贊干布道:“我在大讚事跟前設的符咒,約摸能管兩個時辰,一旦過了這個時間我們沒回來,大羅金仙都救不了他,這兩個時辰裡,你務必帶人看好了那七個人,不許他們離開這門口半步。”
正說著話,就見蒙娜挑的人已經來了,爲了保險起見,她還多叫了兩個人。
結果李雲彤看了看,連點了三個人出來,說:“他們幾個不合適,一個陽氣不足,一個血氣不旺,還有一個也不是童男子。”
蒙娜生氣地對著那三個人說:“我剛纔怎麼交待的?說了要童男子,你們跟著混來幹什麼?”
有兩個連聲說沒聽清楚跟著來的,還有一個梗著脖子說:“小的剛剛十八,氣血充足,怎麼不是童男子?”
之前管事的可說了,要七個男人來替老爺守著門,守到老爺醒來,就有兩貫錢的賞賜,這麼多的錢,他怎麼都得混上一個。
李雲彤看著他,平聲靜地地說:“你前後有過三個女人,昨個晚上還和女人……”
那男人立刻漲紅了臉往後退,還跟蒙娜討饒道:“夫人,小的錯了,小的再不敢亂說了。”
蒙娜此時也顧不得和他計較,只恨恨地說:“自個下去跟管事的領罰。你們再去找一個人來,要快。”
松贊干布看了眼跟著自個的幾個隨從,對巴吉道:“本王記得你還是童身,就由你頂上吧……”
李雲彤看著巴吉那張足有三十歲的臉,張了張嘴,到底沒把心頭的疑問說出。
巴吉心中欲哭無淚,這下子,兄弟們都要笑他是老光棍了,贊普幹嘛要在人前點他啊……
他再看看多吉幾個忍著笑的模樣,睜大眼睛,敢情,這幾個比他小的,全是花花腸子。
見贊普的目光看向自個,巴吉故作淡定的點了點頭,耳朵都有些發紅。
等到了大讚事府上的祠堂門口,李雲彤低頭對大讚事的小兒子溫和地說:“爲了救你的父親,需要用你的一滴血,你別怕啊。”
蒙娜看著自個的小兒子,對他說:“達旺,你阿爸啦生病了,我們得救他,甲木薩需要你的一滴血,才能救你阿爸啦,你是個勇敢的孩子,把手伸出來。”
達旺愣了一下,看看蒙娜又看看李雲彤,乖乖地將自己的手伸給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