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蘭朵那模樣,李雲彤挪開手,笑著道:“想來你阿媽拉剛纔也是一時情急纔打了你。不管怎麼說,你這一巴掌捱得有些冤枉,喏,這串青玉佛珠質地細膩,油潤爽滑,今個就賞於你,算是給你壓驚。”
說著,她取下手腕上的佛珠,塞到蘭朵手中。
“臣女不敢當!”蘭朵不知道李雲彤在唱哪一齣,驚得跪了下去,顫著手不敢收那佛珠。
“叫你收著,你便收著!”一改方纔的溫聲輕語,李雲彤板著臉道。
李雲彤把佛珠塞到蘭朵手裡,長長的小指似無意地劃過她的掌心,扎得蘭朵手心一疼。
蘭朵顫了顫,忙把佛珠收了,福身行禮,“臣女謝謝贊蒙的賞賜!”
李雲彤輕笑了一聲:“去看看梅朵小姐的藥抹好了沒?讓她到本宮跟前來,本宮想,她應該和蘭朵小姐有很多話說。”
此時,梅朵正滿臉堆笑地看著後帳中舒醒不久,見到她就一臉敵視的拉姆,“拉姆妹妹怎麼在這兒?”
她搞不清拉姆怎麼搭上了文成公主,唯有裝作一無所知,假惺惺地關切道:“之前我還找了你好一會,真是可惜,禮成那會兒你也不在,今天來得賓客很多呢,贊普和贊蒙也來了。對了,你知道嗎?這裡就是阿媽啦給贊蒙備下,讓她休息的地方……”
看著拉姆越來越冷的眼神,她說不下去了。
正當梅朵心裡尋莫要怎麼把自個和先前的事情撇開時,拉姆突然問道:“你是不是認定我沒法子翻身?”
問完這句,她便用大唐話笑著對秋楓道:“煩勞這位姐姐讓人拿兩杯茶來,我渴了,估計梅朵姐姐也渴了。”
秋楓點點頭,吩咐小宮婢下去備茶。
聽了拉姆的問話,梅朵愕然擡頭,像是完全不明白她在說什麼的模樣。
但她心裡頭,卻爲拉姆話中透出的意思驚懼不已。
一個孤女,用這樣的語氣跟她說話,偏生這個孤女好像和大唐的公主有什麼關係似的。
再聽到拉姆和秋楓之間的對話,雖然沒聽懂,但顯然是拉姆吩咐了什麼,秋楓便照著安排人去做了。
拉姆和文成公主是舊識?
梅朵搖了搖頭,強笑道:“不知道拉姆妹妹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梅朵姐姐當真聽不明白?”拉姆對她卻是冷著臉,意味深長地說。
“當真沒明白,妹妹這話沒頭沒腦的,誰能聽明白啊?”梅朵一個勁地裝糊塗,撒嬌裝憨地說。
“果真沒有?”拉姆的聲音愈發低微起來,聽著卻有股子咬牙切齒的狠勁。
在梅朵進來前不久,她才醒過來,聽宮婢說是那位大唐公主讓人給她服了藥,已經沒事,讓她稍事休息,想留想走都隨意。
她自然是想等公主回來答謝一聲的,沒想到卻等來了梅朵。
醒來之後她略想一想,就明白之前那酒,還有斯郎降措的出現是怎麼回事。
她只是沒明白無冤無仇的,梅朵怎麼就能對她下那樣的毒手?
所以一看見梅朵,她就恨得咬牙切齒。
梅朵咬了咬牙,輕聲道:“我不知道拉姆妹妹在說什麼,你這話當真是沒頭沒腦的。”
“噢?”拉姆意味不明地發出一個單字音。
正當梅朵以爲拉姆信了她,鬆了口氣,就聽到拉姆冷笑著說:“那斯郎降措呢?斯郎降措你總認識吧?”
梅朵咬著脣,用力笑道:“瞧拉姆妹妹說的,他是我的表哥,我怎麼可能不認識啊?不過拉姆妹妹你也知道,我那個表哥不爭氣,平日裡,我連話都不願和他多說的。”
“是嗎?”拉姆氣極反笑道:“我還以爲你們蛇鼠一窩,狼狽爲奸呢?”
梅朵沒想到她會有如此一說,愣了愣,笑道:“拉姆妹妹纔來,誤會了我也情有可原,但我和他真不是一路人,要不是因爲李庶母生了我,不得不叫他一聲表哥,我根本不會理他的……”
沒等她說完,拉姆就打斷了她:“聽這意思,今個他也沒來參加你的成人禮,你也不曾見他了?”
梅朵神色間流露出幾分不安:“瞧妹妹說的,我再不喜歡他,他也是我表哥,今個這樣的大日子,他自是要來的,但男女有別,咱們吐蕃雖然不像她們……”她看了秋楓一眼,“不像大唐那邊男女之間分得那樣清楚,也不可能在這樣的場合私下相見。”
“是嗎?對,你說的都很對,可偏偏我今天喝了你的那杯酒,就遇到了你那位豬頭表哥,而且你的大使女就在一旁,沒攔著他,倒攔著我了……你怎麼解釋?”拉姆見梅朵還一個勁地裝糊塗,懶得跟她兜圈子,直接把話說破了。
“啊?你說達娃幫著表哥攔住你?”梅朵已經想好了對策,做出一副吃驚不已的樣子,恨恨地說,“先前那酒也是她幫著一道準備的,定是表哥,不,斯郎降措那個豬頭垂涎你的美色,給了她好處……想趁著今天人多對你下手……真是太可恨了!”
“哎,拉姆妹妹,這事真和我無關。你放心,我既然知道了,絕不可能輕饒了他們,一定會給你出氣。”她瞅了瞅拉姆,擔憂地說:“你……沒有讓斯郎降措那個豬頭得手吧?我就知道,你吉人自有天相……”
看著梅朵忽憂忽喜的模樣,好像真得什麼都不知道,拉姆有些疑惑自己是不是錯怪了好人。
畢竟,梅朵所說的那種情況,也不是不可能……
梅朵看拉姆的神情有所鬆動,便知道自個的話她聽進去了幾分,連忙趁熱打鐵,爲自己再次辨別道:“拉姆妹妹你想想,我和你無冤無仇,幹嘛要害你?你放心好了,斯郎降措雖然是我的表哥,但幫理不幫親,這事我會告訴爸啦和阿媽啦,定要他好看……”
拉姆正想再說什麼,端茶的宮婢回來了,秋楓親自沏了茶,給她們奉上。
見李雲彤身邊的人對拉姆頗爲恭敬的模樣,梅朵眼睛閃了閃,似乎無意地問,“拉姆妹妹,你怎麼認得贊蒙的?”
拉姆正想說明原因,卻見秋楓對她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便轉口道:“說來話長……對了,梅朵姐姐你怎麼到這來了?”
梅朵舉舉手中的小瓶,有些小得意地說:“……其實不算什麼大事,我當時也就是看到那湯碗落下來,怕燙著贊蒙,就擋了擋,只是些許小傷而已,贊蒙仁厚,非要我過來給太醫看看,還給了藥,我進來就是抹藥的。”
“啊?那豈不是因爲我的緣故,耽擱了梅朵姐姐抹藥?”拉姆內疚了,梅朵既然是爲了一個陌生人都肯自個負傷的性情,又怎麼會那般對她這個義妹?
她爲自個錯怪了好人自責,滿懷歉意地說:“我來幫梅朵姐姐上藥吧……”
“下人們做的事,哪裡用勞煩妹妹?不用,不用,勞煩那位姐姐指個人給我抹上就行。”梅朵其實很想享受下被拉姆“侍候”的滋味,但她知道,自個這個好人要裝就得裝到底,回去之後,她還得處置好斯郎降措和達娃,免得他們露了口風。
她把藥瓶遞給秋楓,充滿歉意地說:“勞煩姐姐。”
秋楓目無表情地接過那瓷瓶,點了個跟前的小宮婢,“你幫梅朵小姐把藥抹上。”
藥快抹好時,就見前頭來了個宮婢,“贊蒙說如果梅朵小姐的藥抹好了,就請到前面去和蘭朵小姐說說,那湯裡究竟有什麼古怪。”
梅朵心頭一突,她也不知道蘭朵講了多少,心裡百轉千回,盤算了許久,也沒個章程。
抹好了藥,磨磨蹭蹭換了衣服,她看著拉姆,眨眨眼睛道:“拉姆妹妹也一道前去吧,妹妹和贊蒙看來頗有交情,若是有什麼事情,妹妹也能幫著求個情。”
拉姆正在想如何推辭,就聽秋楓說:“拉姆小姐一起去吧,看看她們姐妹說些什麼。”
聽了秋楓的話,拉姆愕然擡頭,能夠喚出她的名字,顯然這位不說精通吐蕃語,至少能夠聽懂一二,要不然也不會叫出她的名字,畢竟,之前她可不曾有機會解釋自己的來歷。
梅朵只聽懂了拉姆二字的發音,心頭暗喜,自個這步棋走對了,拉姆果然和文成公主有些交情。
待她們幾個走到前帳,李雲彤瞧了瞧秋楓的神色,便對蘭朵道:“從現在開始,本宮沒有叫你說話,你一個字都不要講。”
又望向梅朵,輕笑道:“剛纔你爲何救本宮?別跟本宮說護主心切之類的話,按理說,你應該招呼其他人,根本不該出現在本宮的桌前,我已經從她那兒知道了真相,也給你個機會。”
梅朵看向蘭朵,蘭朵拼命的朝她眨眼睛。
“看來蘭朵小姐的眼睛有些不舒服,你們把她帶一邊去坐著休息會。”秋楓見了,便吩咐立在一旁的兩個宮婢。
“臣女當時確實在招呼其他桌上的客人,是見了阿媽啦招手,纔過去的,哪想到正好看見贊蒙您端著那碗湯……也沒顧得多想,就撲了過去……”梅朵仍然含糊其辭。
“既然你不想說真話,不如這樣,我們來玩個遊戲,我給你算上一卦如何?這裡有三個銅錢,你搖上六回,我來算一算。”李雲彤接過秋楓遞上的三枚銅錢,往空中一拋,再接回手裡,一枚一枚放在梅朵手中,笑盈盈地說。
莫名地,梅朵就覺得手心裡的那三枚銅錢,涼嗖嗖的,令她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