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峻把我送回住的地方，又把我扶上樓去，讓我躺在床上之后，替我燒了熱水倒給我。我說了一聲謝謝，卻忍住不住看著手中的水杯發呆，他坐在床邊看著我：“沈離，人總要向前看，無論你和南哥是否還有可能，你都要振作起來。”

我沒說話。他嘆了一口氣看了看時間：“你睡吧，我等你睡著了再走。”

“葉峻，你還是走吧，今天謝謝你了。”

“我不放心，你先睡覺，我等你睡著了再走。”

“我不會讓自己出事的，我要是這種時候再出什么意外，韓召南一定會崩潰的。”想到韓召南，我的眼睛又濕了起來。葉峻替我把被子蓋好：“我知道了，你明天不用去上班了，我會幫你請假的。好好休息，我明天來看你。”

他一走，我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天昏地暗，心如刀絞。

一夜昏沉睡去，睡得極其不踏實，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頭疼欲裂。我感覺自己暈乎乎的，隨便吃了一點東西，手機提示收到郵件，我打開電腦來接收，原來是許楓發過來的需要整理的銷售點的資料。我思緒雜亂，不適合工作，便保存了文檔關了郵件的頁面，卻跳出來了a市的新聞頁面，一眼就看到了新聞上醒目的標題：密石集團有限公司董事長昨日因心臟病突發去世，其子預計出任下任董事長。

顫抖地點開了新聞，就看到了韓召南的照片，他穿著孝服在靈堂里跟人講話，照片上只有一個側臉，但是仍然看出來很低落傷心，整個人一下子憔悴了很多，我伸出手指在屏幕上撫摸那張臉，看著看著忽然眼前一片模糊，淚流滿面。

葉峻來看我，我仍然狀態不佳，他直接讓我這段時間不要去上班，就在家里好好休息也不要出門。我每天發了瘋的在網上看韓家的消息，看到出現在新聞里的韓召南，時常會有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他直到他媽下葬后一天才打給我。

看到手機屏幕上韓召南三個字的時候，我都不敢伸手去接通，到底還是接了起來，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不像自己的了，非常的沙啞低沉，好像一根刺卡在喉管里一樣難受。

“沈離，你有時間的話，我們見一面。”

“我有時間，我隨時可以。”

“你在家里嗎，我現在過去。”

等了一會兒，果然韓召南在外面敲門，我把門打開，四目相對的瞬間，他的眼里有萬千言語，我也神情復雜地看著他，時光在這個時候仿佛是雕刻在了凝望里。

我側身讓他進來，家里亂的不成樣子，我隨手把衣服往邊上推了推，方便他坐下來。我們面對面坐著，他伸出手幫我把茶幾上的垃圾給丟掉，包括那包我抽了兩根的煙和打火機，他拿在手里看了看，也一起給扔了。

看到韓召南這個樣子，我就特別的難受，我覺得自己就是一個人渣，是一個飯桶，我把所有的事情都給搞砸了，難怪他要跟我分手，老天都看不下去這么好的一個男人毀在我沈離的手里了，所以跟我開了那么大的一個玩笑，讓我徹底地失去他。

等桌上被他收拾干凈，韓召南才開口說話，他并沒有看著我的眼睛說，而是看著桌上的一杯冒著熱氣的茶杯說：“葉峻說的沒有錯，我媽的事情確實不能全部都怪你，她身體一直不好，心臟的承受能力很弱，就算一定要是怪誰，我也有很大的責任，長期以來我的態度也一直刺激著她，可能也埋下了禍根。”

我搖搖頭把頭埋在了膝蓋里，聽到他接著說：“那天在醫院里，我說話比較重，因為我一時沒有辦法接受那個事實，整個人的情緒在崩潰的邊緣，看到你就會忍不住發火。”

“你應該要發火的，本來就是我的錯，是我混賬不是東西，對不起，對不起。”

他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摸摸我的頭，卻在空中停頓了一秒鐘，到底還是放了下來，拍拍我的肩膀。

“擦擦眼淚吧，你眼睛很紅，也腫起來了。不要再哭了，人死不能復生，我這幾天想了很久，已經看開了。”

我看著他，抿著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音來，韓召南站起來走到窗邊背對著我說：“沈離啊，在來這里的路上，我想起了一些我們剛開始見面的情形，你那個時候還在上學，最初跟我在一起的時候，看上去那么小，那么害怕，惹人憐愛。那個時候，其實是我對不起你的，也沒有想過，經過了那次，我們還會再有交集，我一直都覺得這是緣分，我們應該要在一起，哪怕再多的人不同意，只要我們相愛，就一切都不是問題。直到我媽死的那個時候，我才意識到，原來不是這樣，家庭，父母的想法，比我認為的要重要的多，如果執意去忤逆，有可能就會造成現在這樣的悲劇。我媽這個人，看上去對誰都冷漠，其實她對我非常疼愛的，只是她態度不親絡，我又反感她事事管著我，才會有些疏遠。是我對不起我媽，讓她那么傷心地離開人世，我真的很自責，可能一輩子都不能原諒自己了。”

“韓召南，這不關你的事情，是我的錯，我不該妄想跟你有個未來，我在一開始就該聽你媽的，跟你分開，不再糾纏你，是我做不到，才會釀成悲劇。”

“我來這里，不是為了像之前一樣把責任歸咎給你，而是來這里給你一個說法。我愛你，但是我不能再繼續跟你在一起，希望你能夠理解我的心情，從我的位置去想這件事情，如果你還在我的身邊，我就會忍不住想到我媽，這一次的意外是一個太大的打擊，我們注定不會回到過去，也不會再有未來。從前不相信命運，以為那都是弱者的借口，到今天我才覺得這大概就是命吧，我們大概從一開始，就錯了。我不該去插手韓琴的事情，不該見到你，認識你，愛上你。現在的感覺，真的好痛苦啊。”

我跌坐在地板上，什么都說不出口，他轉過身來把我扶著放到椅子上：“沈離，人生沒有誰離開了誰就過不下去的，我仍然希望你幸福，找個簡單的男人，過簡單的日子吧，希望不要再遇到我這樣的人，給你帶來那么多的困擾和麻煩，還有無盡的痛苦，我們的過去，你都忘了吧。”

“韓召南，我忘不了，我要怎么才能忘記你對我的好？我這輩子都沒辦法忘記的。”我聲淚俱下，他抽了一張紙巾給我：“家里還有很多事情，我就先回去了。以后我們還是不要再見面了，我已經向香寶利提出辭職，很快就要去密石集團上任，你也不用再見到我，想起這些傷心事了。沈離，這一次，我們是真的說再見了。”

他說完這句話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這是春暖花開的季節，之前的天空還是一片晴朗，自他離開之后，忽然天色愈暗，有雨突然落下來。

我喝多了。

酒喝到肚子里，身體卻愈發的冷，在鬧市區熱鬧的酒吧里，身邊人影晃動，喧囂嘈雜，我身臨其中卻是觸及不到那種熱鬧，仿佛在人群里仍舊是孤身一個人，孤單影只，煢煢孑立。

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只覺得腳下浮動晃蕩，步伐凌亂，忽然有人打我的電話，一看來電是葉峻。我接起來，他聽到我這邊的聲音喊道：“沈離，你人在哪里呢？怎么這么吵啊，我在你家門外，敲門你不在家。”

“我在航遠路的路易士酒吧，我不在家里。”

“你喝酒了？聲音不太對勁。”

“葉峻，人家不是都說，喝多了就不會痛苦，不會難過了嗎？為什么我還是這么心痛，身體好像不是自己的，心臟卻非常清醒，它一直疼一直疼，我好難受啊。”

“你在那里不要走開，坐著等我，也不要再喝酒了，現在我就過去那邊找你。”

葉峻來的很快，我正坐在吧臺看著調酒師手里的動作發呆，一杯絢麗飛法國彩虹在玻璃杯里逐漸分層，顏色絢麗美好。大家都說，暴雨之后可見彩虹，我這場來不及躲避的暴風雨，像是一個設定的開關，把我的眼睛關了起來，從此以后我的世界里，都不可能再看到彩虹了。

他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膀，還大口地喘著氣，看來進來的時候很急，應該是在擔心我吧。我對他強顏笑了一下：“你來啦？葉峻，真是對不起啊，總是麻煩到你，我就是這么沒有用對吧。”

“你喝多了，跟我走。”

我被他扶著往外走，坐進了車里，他把窗戶打開給我透透氣，我靠著窗邊看到外面的夜景，斑駁陸離的城市，像是一個巨大的容器，把人給囚禁在里面，無處可逃。

我把眼睛閉起來，意識恍惚中唱了一首老歌：“曾經擁有，天荒地老，已不見你，暮暮又朝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