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給老子下來，你這條死狗！”

一聲獅吼劃破漆黑夜空。

發(fā)聲的人活像站立的棕熊，和夜色融為一體。

“這小子怕是不行了。給老大報告吧？”一個小蝦米害怕極了，連忙問道。

“死不了！這身野狗皮厚實得很。要是死了，咱倆都玩完。”

“帶他去審訊室。”

“好。聽您的，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反正掃黑除惡太過癮了！”

他們從車上下來，車上躺著一人，他在被抓的時候，沒有反抗，“棕熊”對不反抗的更兇，一頓撕咬免不了。拳頭大的冰雹從天而降，砸的這人體無完膚。車門一開，他就像一塊碩大的馬蜂窩掉下來，被嘍啰連拖到拽經(jīng)過長長的走廊。穿過幾道電子鐵門。進入一間小黑屋。

他，名叫季柯南。

季柯南被帶到審訊室，筆直地坐在那里，椅子冰涼，漸漸蘇醒過來。環(huán)顧四周，低下頭去。

他心里想，真他媽倒霉透頂，哥有今天全是馮菲菲那個臭女人給害的。

馮菲菲不是他老婆。

在他老婆娘家人看來，他簡直是一個廢物。除了他老婆對他有一絲希望，其他人都瞧不起他。

這次被抓，她娘家人更是得意。

他的椅子被固定得紋絲不動，鐵鏈一頭鎖在地上的鐵環(huán)里，一頭鎖著腳，手能活動，逃跑是不可能的，早斷了念頭。周圍是青灰色的水泥鋼筋混凝土墻壁，厚度不可知，手無寸鐵，插翅難飛。

預審員的眼睛像老鷹一樣盯著他看，恨不得會看透一切心思，看得季柯南心里發(fā)毛。自從進來，脫光衣服那一剎那，他就覺得人和動物沒區(qū)別了，從來沒有自尊心可言。

他的脖子有時候歪一下，眼睛沒動，這個眼神經(jīng)過確認，季柯南心里暗自發(fā)笑，這人的素質(zhì)可以，顯得那么稚嫩，卻努力掩飾著，練達的功夫還沒掌握，在這里充當老辣角色。

眼睛如放光的鷹眼，寒光閃爍，話卻說得盡量文明。他說：“小伙子，配合一下，你說吧。”

季柯南習慣了強光，只是覺得那攝像頭刺眼。就說：“關了吧，關了我就說。你不關，影響我的思維，說錯了，你寫的也跟著錯，你不想重新寫一遍，從頭再來吧？我的要求不過分，這個小小的愿望不能滿足嗎？”

預審員搖了搖頭，說：“在你家啊！那可不行，你要是告我們刑訊逼供，我們可說不清。你現(xiàn)在沒這個條件，想都別想！”

“絕對不冤枉好人。你知我知，不說即可。你這么耗著，大家都累。話不多說，你看著辦！別忘了，你有辦案期限的，這么拖下去，對你有啥好處？動動這個想想。”季柯南說著，指著自己的腦袋。

“那好吧，嗯，關吧。”預審員做了個動作。回頭盯著季柯南說道“關了。”這個動作十分滑稽，仿佛季柯南從眼皮子底下溜走一般。

柯南點點頭，開始娓娓道來，當然，說的時候，不亂講，經(jīng)過大腦思考的，不是脫口而出，他很清楚，每說一句話，就可能成為一樣武器，來無情地攻擊他自己。

季柯南說：“你懂得，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說；有些事只能說，不能做；人世間有沒有既能說又能做的事呢？答案是有；有沒有不能說也不能做的事呢？答案是無。俗話說，人在做，天在看，地再大，大不過天，天再大，大不過心，心再大，大不過神。”

“哎，哎，哎，打住，打住，你像瘋子在說話，類似于走火入魔。撈稠的說，別磨嘰。”預審員冷笑道，用手做了一個T形狀。

“我是社工，富有經(jīng)驗，同時愛寫作。當然對錢的興趣十分濃厚。”

“你多大了？還沒醒過來啊？少來這一套，這里不是天堂，多接點地氣，丟掉幻想，對你客氣說，請繼續(xù)。坦白從寬。”預審員兩眼放光道。

“你誤會了。我前兩天給白老師投稿，一直不見回復，再仔細看看文章內(nèi)容，確實不值得發(fā)表。因為文章顯示的信息太多，會影響到一些人。對一些人有益的事，對另外一些人可能就有害。特別是在新一任選拔以前，更要小心謹慎，都想拉一些票，當選后的好處不必細述，否則就沒有人競選了。”季柯南解釋道。

“說重點！你是咋回事？懂不懂漢語？不會說中國話嗎？”預審員有些不耐煩。

“這就是重點。關于那篇文章，就不必多說，反正已經(jīng)死了。”

“文章，文章，你寫了沒用那你還寫？真是酸臭氣沖天！遇到你，我算是漲了見識。”預審員恨恨地說。

“還寫不寫，寫什么內(nèi)容，寫給誰看，寫多少字，這些都要重新評估。”季柯南說，心里仍堅持自己的觀點。

“真是笑話，撞到南墻都不回頭？還要寫嗎？哪有那么多話？寫了有個屁用！”預審員冷笑道。

“寫。肯定要寫，哪怕說錯了，也比不發(fā)聲要強，否則，真的會悶死的。林子里需要聽到不同的鳥鳴，才好聽。樂器配合好，在一起合奏，就比單單用一樣樂器動聽。天天使用一件樂器奏樂，肯定單調(diào)，不好聽。寫是有好處的，可以治病，也可以健身。好處太多了，你不會沒用體會吧？”季柯南問。

“沒體會。我們寫的和你不一樣。我們走的路和你走的也不一樣。你在這個處境下，還是樂觀。看來，你背后一定有人幫助你對不對？繼續(xù)說！”預審員嘲諷道。

“哪里哪里！都是自己幫助自己。靠人靠不住的。我的左手因為受過傷，也許是冬天騎摩托車被凍著了，總是發(fā)麻。我的同事名叫安德烈的從薤山下來，帶給我四個經(jīng)過精心選擇的核桃，用它們來鍛煉手指，事雖小，可見他對同工的關心。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鍛煉，比以前好得多了。但是，偶爾還是麻木。在打字時不覺得麻，所以，經(jīng)常打字可能對治療左手有益無害。那么，我更需要這樣做了。至于寫了東西是否能夠發(fā)表，或者是否能拿到稿費，拿多少稿費，都不重要。金錢遠沒有健康和愛重要。”季柯南說。

“你太搞笑了吧？在發(fā)什么牢騷？說重點。你的手和本案有啥關系？”預審員問。

“不是搞笑，是真的。寫文章肯定有內(nèi)容，就像你審訊我一樣不也記錄嗎？”季柯南說。

“寫什么內(nèi)容？”

“什么內(nèi)容都可以，只要不做違法的事，就勇敢地去寫。自然景物，上帝的創(chuàng)造，都是好的。天上的飛鳥，淺唱的蟲，都是值得去寫的，它們很自由，沒有什么憂慮。在有生的歲月，總在歌唱。葉子綠了又紅，或者黃，四季交替，日出日落，都是美的。只要你仔細去聽，連烏鴉也會像百靈鳥那樣唱歌。不要以為烏鴉很丑，就一定只會”啊”和”呀”，這鳥語，不只是懂鳥語的人才懂得。”季柯南娓娓道來，預審員欲言又止。

“你愛自然，喜歡生活，對未來充滿希望，對現(xiàn)實感到滿足，喜樂總在環(huán)繞你，沒有憂愁，沒有重擔，就會知道，人們都司空見慣的東西，在你看來，一定與眾不同。他覺得這些都是恩賜，大能者給的都是好的，要歡喜領受，不必挑三揀四，有些事臨到你，不見得一定倒霉。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誰也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將如何，為什么總是惆悵著過每一天呢？在福背后，可能潛伏著禍；在禍臨到時，沒準就是化妝了的福，用心去觀察，用心去體會，認真去面對，仰賴大能者的隨時的幫助，一定會渡過難關，走出幽谷，看到燦爛的明天。”

“停停停，你說那么多有什么用？寫給誰看？”預審員打斷道。

“這個不好說。如果你想自己看，那就留著吧，看自己是否從中得益，能否帶給你安慰，是否得到了釋放和滿足，問題得到了解決。這些如果你沒有達成目標，覺得應該拿出來和大家分享，那就發(fā)表吧。和別人分享，是一個好習慣。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強。當一個人走路時，覺得路很漫長，仿佛永遠走不到路的終點。在路途中摔倒了，也沒有人扶。相反，如果是兩個人走路，邊走邊說，時間會過得很快，路程似乎縮短，自己摔倒了會有人扶。中國古諺，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三股擰成的繩子，不容易斷。”季柯南說。

“有點道理。繼續(xù)說。”預審員來了精神，追問道。

“把你的故事拿出來和大家分享，可以讓更多的人和你同哭共笑，可以幫你出謀劃策，可以帶給你安慰，沒準通過分享可以讓人幫助你代禱，把重擔卸給上帝，你就會輕松許多，就會變得堅強，不再軟弱。通過試煉，變得不再依靠自己的聰明智慧，而是懂得凡事都仰望依賴那個誰。當你取得一點成績時，不再像以前那樣沾沾自喜，覺得是通過自己的努力得來，而把榮耀留給自己。在得意的時候容易忘形。當你覺得自己凡事都能的時候，鬼就要吞噬你了。此時此刻，他們更不能高舉自己，而要謙卑自抑，緊緊抓住大能者的手，走正確的道路，將一切榮耀贊美都歸給大能者。這樣你才能得到永久的安舒，將來得到永遠的生命。”季柯南見預審員沒有制止，多說了幾句。

預審員看起來已經(jīng)疲憊不堪。

“你要寫多少？有你說的話多嗎？”他突然問。

“寫多少字呢？這個不做要求，想寫多少寫多少，又不是做工作報告，有很多禁忌。也不是寫紀實文學，要注意形象，和無形中的影響。平民百姓，寫平常小事，想必不會干涉別人。也沒有想出人頭地的嫌疑。寫字是要寫出內(nèi)心的真實感想，不是作秀，為了名利雙收。動機很單純，就是記錄自己的心路歷程，梳理自己的情緒，小結自己的過去，展望自己的未來。”季柯南眼睛發(fā)亮，越說越起勁兒。

“寫作是安慰自己受傷的心靈，給自己做頭腦的保健，目標就是在紛紛擾擾的大千世界里，留一片干凈的自留地，播種一個圣潔的種子，為的是不喪失曾經(jīng)擁有的良心；有了良心，就要保持良心的潔凈；保持潔凈，就要有追求真理的心；有了追求的心，就要為得到永遠的生命而努力一生。這個并不容易。如果寫作是為了稿費，為錢而寫，那一定寫不出好文章來。如果被錢奴役，肯定是錢的代言人，不會說真話，表實情，只會矯揉造作，欺騙人。”季柯南繼續(xù)說道。

“這個怎么能直說，不過，我喜歡，繼續(xù)。”預審員饒有興趣地道。

“只有脫離了名和利的捆綁，才能使思想得到解放，才會發(fā)現(xiàn)人生的真諦。金錢極容易蒙蔽人們的雙眼，使人們看不清前面的道路，也不明白今生的意義，不享有將來的盼望。如果這樣，你就擁有比較悲慘的世界，一個灰色無味的人生。要想避免這樣，就要在夜深人靜的時刻，給自己一點時間來思考。不要被世俗雜務所纏累的不可終日。”季柯南咽了口水，繼續(xù)說。

預審員眨巴眨巴眼睛。看來有點困意。

“人和獸的最大區(qū)別的區(qū)別之一就是，人會思考。寫作可以幫助人思考。如果想做好人，注意，這里不是指做成功的人，做富人，以上兩種人不在此討論，大多數(shù)人是一般人。做一個有良心的人，有追求的人，會思考的人，擁有真正平安和喜樂的人，就需要付出努力，這個努力并非人力所不能及，而是看你是否愿意去實行。那就是給自己一個思考的空間和時間，讓自己的心靈得到安歇，哪怕是一天只有五分鐘，讓自己來思考。想想怎樣才能擁有一個充滿希望的將來。如有可能，就拿出紙筆寫下來，或者打開電腦敲下來，總要留些思考的痕跡吧，總要小結一下過去的歲月吧。人難免會犯錯，也許在不經(jīng)意間重新犯錯，那就寫下來，有空就隨便翻翻，也許能減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煩，避免一些可以避免的災難。”季柯南說。

“什么平安？你現(xiàn)在平安？我審問你，你不害怕？”預審員問。

“說到底，就是要尋求內(nèi)心的平安，這個比什么都重要，”季柯南不緊不慢地說道，“有錢人不見得內(nèi)心就平安了，反而會不平安。因為他擔心有朝一日他的錢就像鷹一樣飛去，再也不會回來。有錢人睡覺也不踏實，他總擔心蟊賊光顧，將其所有席卷一空、悄悄離去，無影無蹤，再也沒辦法尋回。有錢人還擔心兒孫不幸。老子辛辛苦苦攢下的錢財，被不孝子孫揮霍殆盡的故事，流傳至今。所以，你不必羨慕有錢的，他所擁有的快樂可能還不到你的一半呢。因為有錢，他的心思就在錢身上，就沒有關注最重要的事情上，結果，你越不重視的往往是最致命的。你越看好的金錢反而不能救你的命。”

“你怎么到了這里，你心里最清楚！”預審員有些不耐煩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