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舊金山會議的代表，周泰原早就決定了，有蔡鍔生，經涂，閔國良……”

電視劇開始后，是一幕很舊的歷史錄像，年代感強烈，中間偌大的字幕顯示上時間地點是1945年的江州。

畫面很短暫，隨后就切換到了一間房屋里。

房間很陰暗，伴隨著一個男人的聲音講述著上述的話語，鏡頭畫面給了房間一個大全景。在大全景中，可以看到構圖的左三分之一部分是一堆機器，一個人正在機器前，卻是背對著鏡頭，看不清模樣，連男女都分辨不清。

隨后鏡頭順著左邊的這三分之一構圖信息跳躍過去，切了一個手部的大特寫，可以看到這個人的手正在機器上撥動著，之后鏡頭往右側拉，眼見著就要把那個人的模樣給拉出來了，卻是突然之間改變了方向，跨到了房子的頂端，再從頂端往下拉。

“……無賴啊，這真是無賴啊，這樣的會議，怎么可以沒有共產黨的代表！……”

伴隨著那個男人的聲音，鏡頭緩緩往下拉，最終終于拉出了那個人的模樣來。

正是沈歡，他正戴著耳機，而從他一個簡單的轉頭動作、一個眼神的漂移和收回，再加上之前的那個手部動作，觀眾立刻意識到了這些聲音正是他在耳機里聽到的。

“有意思……”

桑羊狄看著電視機，微不可聞地自語了一句。

自詡為電影發燒友的他，對于影視作品的欣賞確實要比一般的觀眾深刻一些，也能看出一些普通觀眾所看不出來的東西。

就好比這開頭的一個亮相，對于普通觀眾來說，就是一個普通的亮相，但是對于桑羊狄來說，里面包含的信息可多了。

按照桑羊狄之前從《流星花園》中所了解到的那個沈歡，同樣是這樣一個主角的亮相，以沈歡在《流星花園》中所表現出來的手法，應該會是直接一個機器架在那里，對著他的上半身猛拍就是了，簡單暴力。

沈歡在《流星花園》中基本上就都是這么在做的，而這也是電視劇一向遵循的的原則，但是他這次并沒有這樣做。

沈歡這次將這個鏡頭設計得很巧妙，先從整體到局部，再從局部一點點轉移、放大，經過氣氛烘托一番后最后才讓主角亮相。

有過鋪墊，這一亮相所能給觀眾造成的印象就比簡單的靜態畫面來深刻多了，更妙的是，沈歡并沒有脫離開這個主角，從一開始這個主角就在框中，并不是盲目地隨便亂轉鏡頭，有點散文中“行散而神不散”的那種意思。這也就讓觀眾們的注意力始終都能集中在主角身上，期待的心理才有的放矢地越積越高，最后再由鏡頭將他們的這些情緒全部灌注到主角身上，對他印象深刻。至于其他的一些東西，比如說燈光和色調的設計，也是和鏡頭設計配合了起來，加深了導演所想要的這種“集中放大”效果。

總而言之，在外行人眼中看似簡單的一個開場亮相，在桑羊狄眼中就展現出了極大的技巧和心思來，也讓他對于沈歡的固有觀念開始動搖。

別的不說，光是從這一個開場亮相來看，沈歡和《流星花園》的那個導演就完全不是一個人了，風格大變，其中所展現出來的技術水平也完全不一樣。

要不是知道《潛伏》的導演是沈歡，桑羊狄真要認為另有其人呢。

不過究竟如何，還是要繼續看下去才知道，別把全部的功夫和靈感都用在了開場亮相上才好。

而正抱著桑羊狄胳膊的陳婉嫻，卻沒有像桑羊狄想得這么多，觀看的角度也完全不一樣。

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沈歡的臉上，眼睛微微有些瞪大，又有些好笑。

這什么發型啊！……

只見電視上亮相的沈歡，模樣還是那個模樣，發型卻是古怪無比，有點像是極短的西瓜皮，卻又不完全是，修剪得頗不整齊，像是被狗啃過一樣。

真不知道是誰想出來的這個發型。

這樣一個丑出天際的發型，若是換在別人的身上，比如說她身邊的桑羊狄身上，那絕對是慘不忍睹，但是這么丑的發型沈歡用他的那張臉竟然還勉強給HOLD住了，不至于完全看不下去，顏值上雖然嚴重減分，但總算還是勉強在線的，另外還多了幾分樸實、老氣的感覺來，再配上沈歡那張明明面無表情卻看著有些不太耐煩的死人臉，實在讓人無法把眼前的這個大叔和《流星花園》中那個血氣方剛帥氣無比的白馬王子聯系到一起去。

光是從這個亮相來看，沈歡在這部電視劇里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

相比起《流星花園》中的道明寺，眼前的這個沈歡，就像是道明寺老了十幾歲、又飽經生活的折磨后的模樣。

……

在另一處遙遠的時空下，有一座房子的客廳中燈火明亮。

這是一間復式住宅，所以客廳挑得特別高，顯得很空曠。

室內裝修精美，家具齊全、嶄新，電氣設施之類的也是全新的，那個很大的液晶電視底座上的防塵薄膜甚至都還沒有撕掉，而一個男人正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機。

男人是沈歡，這里是他在建鄴買的兩處住宅中的一處，經過交付后，現在已經裝修好了。而且因為不差錢，特意全部用的是環保材料，不必擔心甲醛危害、不用散味什么的，所以他也直接就過來住上幾天嘗嘗鮮，給這房子增加點人氣。

而他現在正在看的，自然是他今天首播的《潛伏》。

“參加舊金山會議的代表，周泰原早就決定了，有蔡鍔生，經涂，閔國良……”

沈歡看著電視機，一聲不吭。

在另一個世界的《潛伏》中，這里的臺詞是不一樣的，不只是細節不一樣——他能大致記得劇情就不錯了，自然不可能把臺詞一字不漏地都記下來。

更重要的是，是那些人名不一樣。

在另一個世界的《潛伏》中，這里的“周泰原”是蔣介石，后邊那些人名也都不同，不過在這個世界中，可沒有蔣介石、胡適那些人物，所以他相對應地自然也得做出改變，才能給觀眾營造出穿梭歷史的那種真實感來，為此他在編寫劇本的時候就早做過功課，將這個世界歷史上的名人一一找出來對號入座。

細節決定成敗，這句話有一定的道理，所以細節處是不能省的。

而想到這，他又想到了最近他發動的那場盛大炒作行動。

在這場行動中，他所寫出來的那些詩詞歌賦也不是拍拍腦袋就出來的，同樣做了大量的功課：他把自己清晰記得的那些名篇都先寫了下來，記不全的，則是做好記號，按照地點、場景等條目細分，之后去到處旅游，尋找各種類似的場景地點，把自己沉入其中苦思冥想，將記憶一點一點喚醒、一點一點補齊，這也就是他為什么之前要到處旅游的原因之一了，另外一個原因，則是給他的這些作品做好原因解釋，給出一個合理的因果關系來。

然后，對于這些作品中所涉及的很多東西，也要一點一點地進行修改。一些作品上所涉及到的歷史人物、地點、典故等，都要一點點地摳出來，再用這個世界的歷史來比對、來代入，一點點地進行修改，這些都體現在了他之前的工作中：他把《醉翁亭記》中的“太守”改成了“優伶”，把“歐陽修”改成了“沈歡”，在李太白的詩作中，則是把“蓬萊文章建安骨”改成了“蒼云文章同安骨”，把“中間小謝又清發”改成了“中間小章又清發”等等，都是根據這個世界的歷史來進行專項修改的。

當好一個搬運工也不是一件特別容易的事啊……

眼前的這些臺詞、這些畫面沈歡都已經聽過看過無數遍了，實在沒興趣，所以他的思緒也無所束縛，跳躍得很開。

如果說剛才從臺詞的細節跳躍到文抄公的細節，還算是有跡可循的話，那么他接下來的思維跳躍得就真的是天馬行空了。

他又想到了最近的一件大事。

不是他策劃的這場媒體風暴，而是之前的一件大事。

網絡版權，經過的幾年時間的醞釀發酵，草擬、審核、決議等等后，終于正式立法了。

對于這個結果沈歡并不感到驚訝，畢竟騰創、易網那些大佬們的行為已經說明了一切。

那些大佬們可不像他這個小兵嘍啰一樣兩眼一抹黑，他們的關系網和信息渠道可都是他無法想象的，他們既然都有動作了，那就說明這事基本上已經定死了，而且從他們動手的時間上，甚至都能判斷出就是今年的事了。

還好沈歡當機立斷，動作也不慢。

在他資金的不斷流入和明確目標下，廣匯云音樂已經基本成型并且通過了測試，并且上線了，而且用戶反饋相當不錯，網友們如另一個世界的發展趨勢那般，很喜歡這種可以進行評論交友的音樂社群網站新模式。

當然，這是建立在現在龐大的盜版曲庫基礎上的，等到5月1日正式開始實行新法規，真正的考驗才會到來，而網絡音樂市場，也將向版權大戰的方向發展而去。而在這方面，廣匯云音樂的發展步伐并不是很快，甚至可以說是步履維艱。

在已經暗中開始的版權爭奪中，廣匯云音樂無疑是弱勢的一方：從資本上來說，不管是在騰創還是易網，都是他們拼不過的大鱷，從資源和渠道上來看，他們又不是星匯娛樂這個大聯盟的對手，實在是非常尷尬。

廣匯唯一的優勢，大概也就是他們的音樂社群新模式了，在這方面他們有先發的優勢，其他幾家在摸不準前景的情形下暫時好像也沒打算抄襲，這多少算是一個好消息。不過這種優勢是很脆弱的，也是很容易復制的，他們唯一的出路，就是憑借著這一點暫時的優勢，用時間換空間，拼殺出一條血路、占下一片市場來。

至于其中怎么做，怎么能夠成功地用時間換空間，都是問題……

沈歡想了半天，搖了搖頭，想的有點累，暫時也不去想了，又把目光投向了面前的電視機。

不過面對著這個他已經可以清晰地記得每一個畫面的電視劇，實在無法讓他集中精神，所以干脆也就不看了，拿起遙控器換了一個臺，切到了燕京衛視開始看起《京城大少》來。

唔，不錯啊，不愧是名導，畫面構圖相當不錯，有那么點化繁為簡的味道了，但是鏡頭的運用還是有點偷懶了，有些地方明明換一種方式可以拍出更好的效果來。雖然一味的炫技不可取，不過在有必要的情況下，適當的技巧運用確實是能夠讓影視作品的觀感更好的……

節奏也還行，推進得還算流暢，就是有些地方的空鏡實在沒什么必要，要是能夠剪掉相信會更好點。不過“剪掉”說得輕松，做起來就難了，畢竟每一個片段可以說都是導演的心血，當局者迷啊……

段宏演得也不錯，不過在某些地方的細節上還是有些不足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從電影轉戰電視劇，心態太放松的緣故？紀綱的要求還是松了點，不知道是不是他風格如此，還是因為趕的緣故……

唐一寧技術還行，但是總體而言中規中矩，沒什么靈氣，跟宋一那個懶貨還是有差距的，而且很多地方也不知道是能力問題還是怎么態度問題，處理得有點糙……

這個大特不錯，雖然說不上驚艷吧，但是很好地完成了他的本職工作，等會兒查查叫什么名字，下一部戲說不定用得上……

配樂挺好的，這個配樂師不錯，比自己用的那個強……

沈歡津津有味地看著，但是看劇的眼光角度卻很奇特，并不像普通觀眾那樣看劇情，而是如庖丁解牛一般。

整個電視劇，在他的眼中已經被劃分成了無數的細塊。

而以他的這種觀看方式來看，《京城大少》這部劇放在當下的這個時代、和國內的電視劇橫向對比還真是不錯。

給你點個贊喲。

……

陳婉嫻卻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偶像此刻竟然在看他的對手《京城大少》，而且還給對方點贊。

她正專心地看著電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