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林走后我一直獨自蜷縮在閣樓的窗臺上發(fā)呆,不想吃飯,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房里的夜魅敏捷的跳至我身旁坐下。
“不難想象她的臉色,一定十分精彩。”夜魅語氣有點幸災(zāi)樂禍,搖搖尾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窗外。
我把手放在身體兩側(cè)伸直了雙腿,坐在窗臺上俯視整個城堡和遠處,遠處只能看見大片大片的青山綠水,沒有我想象中的英倫般民間小鎮(zhèn)繁華,風(fēng)呼嘯著從各個方向吹來,鼓起寬大的白色衣袖,仿佛要把人都吹下去,我閉起眼睛抬頭笑笑不說話。
“莫非你是故意的?”她偏過頭來看著我。
“怎么可能。”
“······”
“我是真的沒想到從不關(guān)心仙杜拉死活的薩利夫人會上來,要是想到我死也不會讓他留下來。”有輕柔的風(fēng)吹起額發(fā)又落下,遮住眼睛,我垂下眼。
“為什么,所謂的奸情不是你的機會之一嗎?”
“我能不能選一個好一點的機會,這個借口未免太齷鹺。”
“隨便,不過你自己也知道這是最好的一個機會。”
我煩躁的抓抓頭發(fā),有點困惑的開口。
“我當然知道這是個好機會讓我離開,可是一般來說誰也不想就這樣被趕出去···”
“你應(yīng)該知道薩利夫人會如何做。”
“嗯,她明白如果事情被揭發(fā)會造成怎樣的后果,她還承當不起。”
“但是你從一開始就有這個打算。”
“可是說是被迫提前了吧,但是說真的···”我抬起頭看看有點灰暗的天空。
“人都要為做過的事付出代價,我不知道她與貝絲當年究竟有怎么樣的過節(jié),但事情發(fā)展到現(xiàn)在她要負很大責任。”閉上眼,風(fēng)似乎起了變化。
“將上一代的恩怨強加在自己子女的身上絕對是錯誤的行為,薩利夫人腦子遠遠比不上貝絲的靈活。”
“人類對于愛情這種東西理解上的偏差是必然的,也許,他們始終都分不清自己想要的和自己需要的。”夜魅將頭歪向一旁。
“簡而言之,一個叫需要,一個叫欲望。”我輕聲笑道。
夜魅的耳朵靈敏的轉(zhuǎn)動,大概也聽到了樓梯處傳來的輕微的腳步聲。
“這次她算是抓到了一個機會狠狠的報復(fù)貝絲了。不過,你覺得她會用什么辦法?”
夜魅的臉詭異的扭曲了一下,原本一直懶懶的瞇著的眼睛瞬間睜大,全身散發(fā)出冷冽的氣息。
“難道···”
“仙杜拉在這里完全是見不得人的存在啊,真不知道他這十幾年是怎么過過來的。”我唉聲嘆氣,“果然碰上了后媽就是個遭虐的命,咱還指望著四肢健全心理健康的去看活生生的王子呢。”
“這里離王都很遠。”
我的發(fā)梢輕輕晃動,房間里有風(fēng)吹過。
“吶,夜魅,你說她會用什么方法讓這件事在不驚動利茲。蘭洛斯的情況下被處理掉?”
“······”
“說不定她會因為被我的話逼的無路可逃從而鋌而走險殺人滅口喲。”我笑著彈了彈她突然豎起來的尾巴,無視那個突然出現(xiàn)在我房中的黑衣男人。
夜魅猛地站起來,面對那個男人出現(xiàn)的方向,喉嚨里發(fā)出咕嚕咕嚕的威脅的聲音,我仍是看向窗外,風(fēng)吹亂我的頭發(fā),似乎有灰吹進了眼睛,我低頭揉著眼睛。
“小姐想必知道在下是來干什么的。”
我有些驚訝的回過頭去看他,原來這個世界的殺手居然還會和被殺的對象溝通?這算什么,臨終服務(wù)嗎?
男人一身普通黑衣打扮,左手微微曲起,大拇指與食指輕輕揉搓著,淺褐色的短發(fā)略卷,唇線優(yōu)美笑容溫和,但眼里冰冷一片。
在我轉(zhuǎn)過頭來的瞬間他深棕色眼睛里似乎閃過一絲猶疑,但很快便恢復(fù)了情緒。
“你是薩利夫人派來的嗎?”我抱起明顯處于暴走邊緣的夜魅裝白癡傻笑的明知故問。
“不,我是洛林少爺派來的。”他輕笑。
我依舊面帶笑容似乎很愉快其實心里惱火的想掀桌,以為別人是笨蛋嗎?
“沒人告訴過你撒謊的孩子會被狼吃嗎?”
他唇角一彎,狹長的雙眼黑色彌漫。
“你就如此信任他?”
“不,我只是覺得,他沒這個理由,況且他的母親比較想讓我死。”
“薩利夫人為什么一定要你死?”
“我怎么知道,”抱著夜魅轉(zhuǎn)過身,我靠在窗臺一側(cè)的墻上望向窗外淡淡的說,“也許是我擋了她的路吧。”
薩利夫人在想些什么我絲毫不奇怪,不過讓我真正好奇的是這個黑衣人,按理來說他應(yīng)該是薩利夫人瞞著洛林派來的殺手之類的,但是他的舉動也絲毫不像是來要我命的,反到看上去對我挺感興趣的樣子,就算是背對著他我都能感覺到他的視線膠著在背上。
看他這么悠閑的樣子不是菜鳥就是黑馬,但是基于之前的感覺,他應(yīng)該是個一等一的高手,而且擅長用左手。
夜魅抓抓我的衣襟,我低下頭看她,翠綠色的貓眼在陽光的照射下詭異的瞇成一條線,我了然一笑。
轉(zhuǎn)過身面對他,我無比溫柔的微笑著開口說道。
“其實薩利夫人想要我的命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有時候我也會覺得很煩心里想,你要是這么喜歡你拿去的就好了何必在這浪費時間,但是說真的···,”我小小的往后移了一步,“人都是愛惜自己的生命的,無論是好還是壞,都不希望因為別人所謂的喜不喜歡而被全盤的否定。”
望著我小心翼翼的挪動著位子,他眼角有些笑意。也許是料定了我跑不掉,他看似隨意的站在屋子中間,其實是已經(jīng)堵死了在這屋子里我所有的出路。
“有一句話不知道你有沒有聽人說過?”再次抬起頭看著他,熟悉的腳步聲沿著回旋的樓梯向上而來。
“什么話?”
腳步聲越來越近,呼吸聲也漸漸放大。我朝他莞爾一笑。
“其實,我是男的。”
他微微張嘴,眼里滿滿的全是驚愕,就連到一直在搓著的左手都停下來動作。
3.2.1!
門在我心里默數(shù)到1時被瞬間推開,洛林高大的身軀出現(xiàn)在了門口,他皺著眉頭抬起頭剛想說什么,見房間里的詭異情景頓時呆住了,而男人的舉動在洛林推門進來的那一瞬間的呆楞更是證明了我的判斷。
夜魅輕巧的跳至窗臺上轉(zhuǎn)過頭來看著我,我趁男人轉(zhuǎn)過頭去看洛林的瞬間已然靠近他身后,揚起右手,閃電搬向他頸后劈去!
現(xiàn)在我只希望外國人和中國人體質(zhì)差別不要太大。
正當我的手揮下之際,他似乎迅速反應(yīng)過來,在我的手堪勘觸碰到他的時候,他猛然向前一步,左手直接往右腰處一探,反手一揮,一柄扇著幽幽寒光的匕首打橫劃過,我躲閃不及,左側(cè)臉頰傳來微微的刺痛感。
“雱安!”
“喵!”
夜魅發(fā)出尖利的叫聲,弓起背,狠狠的看向男人,洛林更是驚聲叫出我的名字。
“嘖。”我后退一步皺著眉頭用右手擦擦刺痛的地方,手指上染上了一點紅色,不在意的舔去。
男人的眼睛變得深沉但卻未因此因而停下,在我未來得及動作之前轉(zhuǎn)瞬間已經(jīng)來到我面前,手中匕首寒光微閃,直接刺向我胸口!
“喵!”正當我睜大眼睛看著匕首落下之時,眼前突然閃過一抹黑色,夜魅不知為何的沖了上去咬住男人的手腕死不松口!
男人皺眉,揮手一甩將她甩了出去!方向剛好是窗口!
夜魅!管不到眼前的匕首,我沖出去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我一定要接住她我一定不能放手!
夜魅被狠狠的摔在窗臺邊緣痛苦的蜷縮成一團,幸虧我撲過去抓住了她的身子,不然就會隨著摔出去的慣性掉下去了。
我整個人跪倒在窗臺上,小心翼翼的抱起她縮成一團的身子,眼里模糊一片。
“對不起···”
夜魅的前腿不自然的彎曲著,眼睛里卻是平靜無波。
身后有不自然的風(fēng),我并沒回頭,左肩胛處傳來撕裂的疼痛。
我沒有動。
只是眼里越來越模糊,遠處似乎有人影慢慢浮現(xiàn),墨黑長發(fā),黑色衣袍。
風(fēng)影···?風(fēng)影是你嗎?風(fēng)影···如果當年我抓住了下墜的你···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微笑著伸出手,耳邊唯一聽到的是身后洛林發(fā)出的怒吼,和急速的墜落感。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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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沒想過這幅畫面會出現(xiàn)在我眼前,他就那樣直接的掉落,連同左肩上的那柄銀制匕首一起,抱著那只似乎受了傷的黑貓,就這樣絲毫沒有躲閃的倒了下去。
雪白的襯衣上大片大片的血跡。
我看見他翠綠色眼眸中一閃而過的笑意。
指甲深深的勒進掌心,似乎有液體慢慢的浸濕。
亞利站在窗臺前,抬頭看天,天空灰暗,偶爾有白鴿急速飛過。
我不能責怪他,他是只屬于母親的暗衛(wèi),除了母親他不受任何人約束。
風(fēng)突然間大了起來,房門吱呀吱呀的搖晃,窗前書桌上紙頁翻動,吹動著發(fā)絲凌亂。
他轉(zhuǎn)過頭看著我,眼里是探究的顏色,我笑笑,努力的松開手。
原來放手的滋味,竟是如此的讓人難受。
仙杜拉是這樣,現(xiàn)在,他也是這樣。
可是仙杜拉和他又是不同的,他的眼睛里,有火,讓人想跟隨他一起燃燒,可仙杜拉的眼睛里,滿滿的全是水,深的看不清顏色分辨不清方向的水,讓人沉溺。
小時候一直以為他是女孩,有著柔軟的長長黑發(fā),淡色的美麗嘴唇,眼里總是深深的迷茫,好像總是分不清方向。
我喜歡他,從小就喜歡。
盡管小時候的我并不清楚母親為什么要將他從房間里趕出來,讓他住進最高處的閣樓,不知道父親為什么總是不在,不知道他的衣服為什么總是那么破舊,不知道他的眼神為什么越來越黑暗,不知道他嘴角的笑意為什么越來越淺,不知道他為什么越來越喜歡整天整天的坐在窗臺上看著天空發(fā)呆。
不知道在我十三歲生日那天面對戰(zhàn)戰(zhàn)兢兢告白的我的他的眼神為何那樣的凜冽,嘴角的笑容為何那樣諷刺。
他拿起我的手蓋在他的胸膛處。
我不是女人。他笑的清淺。
就算你不是女人,我也一樣的喜歡你。
他說,你喜歡我是嗎?好,我答應(yīng)和你在一起,但是你拿什么來換呢?
小小的我挺起胸膛,我是蘭洛斯家族的下一任家主,你要什么我都能給你。
他笑的愈加燦爛,不,這個家現(xiàn)在還不是你的,你要是真的想和我在一起,就來這個家來換吧,記住,是你的蘭洛斯家族,而不是你父親的。
那一年,我十三歲,他十五。面對蛋糕上的蠟燭,我許下承諾,就算把這個家族交給他我也在所不惜。只有他,是我此生唯一的摯愛。
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告訴過我,蘭洛斯家族的人一生只對自己愛的人承諾,絕不反悔。
我還記得他看著窗外悲傷的眼神,那悲傷鋪天蓋地宛若窗外的白雪。
他愛的,不是母親。
那時的我不懂,只是漠然的點頭,看著那些厚厚的書發(fā)呆,我要長大,我要掌握更多,我要得到這個家,然后送給他。
一年過后,我開始掌握蘭洛斯家族的賬務(wù)和收支,我想,我有這個能力保護我愛的人。
十四歲生日的那天,我將厚厚的一疊賬冊搬到他眼前,以證明我已經(jīng)長大,已經(jīng)有足夠的能力。
他卻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并不說話,只站在窗前抬起頭看天,眼里沒有情緒。
我生氣了,扳過他的肩,他瘦的讓我暗自驚心。我雖然比他還小兩歲,可身高和力氣早已超過他。
翠綠色的眼睛里冰冷一片,看不出任何波動。
良久,他說,我給你一年,將蘭洛斯家族所有賬務(wù)和商戶掌握,明年的這個時候,你可以拿走你想要的東西。
他把自己當成什么?一場交易的對象嗎?
我的手越抓越緊,他的蒼白的臉色開始發(fā)青,緊緊咬住嘴唇不說話。
開口啊,我求你!
他的嘴唇有絲絲血跡滲出,心頭一蕩,我低下頭,輕輕舔去。
他渾身一震,眼里滿滿的震驚,死命的開始掙扎。
我松開鉗制著他的手,擦擦嘴唇,我答應(yīng)你,一年后,我會來取從現(xiàn)在開始屬于我的東西,王子大人。
從他眼睛的倒影里我看見我自己,眼神冰冷,嘴角是一抹不屑的微笑。
我討厭自己這個樣子。
一年中我隨父親四處奔波處理族中事務(wù),只到快到約定的時間才匆匆趕回家。
越靠近閣樓,我的心越惶恐,他會在嗎?他會恨我嗎?如果···
其實這個世界上原本就不存在如果。
所以我見到了他,雱安。
那個代替仙杜拉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
他的眼里,有綠色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