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和你虛度時光”
起先一句,即是歌名,也是歌的第一句,錢浩似唱似呢喃的說出口。
和前世那個女歌手相比,他唱的要更能抓住人的耳朵。
就這一句,仿佛嘆息,直接敲在觀眾的心里,讓他們不由一悶,被拉扯進歌聲營造的意境之中。
這句歌詞很美,其實感情也很真誠、平淡。如果單聽這一句,倒有些溫暖的感覺。然而,在錢浩低沉的聲音演唱之下,悲傷取代了溫暖。
悲傷是真悲傷,在第一句之后,并沒有減弱,反倒隨著歌詞的吟唱,而愈加強烈。可是,這種強烈是平淡的,仿佛一個滿心悲傷的人站在人群之中。
任憑他被悲傷窒息,人群熙攘,并沒有人注意到他。但,若這個人窒息死了,人群就會大亂。
同理,歌聲中的悲傷,一旦積聚,便會狠狠注入聆聽者的心中。讓聆聽者心臟急促停止,如同被死神抓了一下。
說實話,這歌根據詩改編的,所以歌詞很好,但唱出來不能一下子抓住人的耳朵。所以它小眾。
但在這里,錢浩只是一把簡單的吉他伴奏,以及似歌如詩的吟唱。這樣的方式,再加上注入自己的情感,反倒唱出一股特別的味道。
“我想和你虛度時光,比如低頭看魚
比如把茶杯留在桌子上,離開
浪費它們好看的陰影
我還想連落日一起浪費,比如散步
一直消磨到星光滿天
我還要浪費風起的時候
坐在走廊發呆,直到你眼中烏云
全部被吹到窗外”
一段歌詞,全都是虛度時光的方式。寫的很美,營造出絕佳的意境,令人不覺沉醉。尤其是身處城市的人,他們聽到這樣安靜、絕美的歌聲,整個人都放松下來。
心頭的疲憊,轉移到臉上,然后如塵埃被歌聲拂落。
錢浩吟唱的也很美,暗淡的舞臺上,白衣飄飄,輕搖破舊吉他,好像一個淺吟低唱的詩人。
觀眾們已經醉了,徹底醉了,耳朵醉在歌聲里,眼睛醉在錢浩身上,心靈醉在自己的故事里。
這場心靈的旅游,并沒有結束,因為錢浩還在淺吟低唱。
“我已經虛度了世界,它經過我
疲倦,又像從未被愛過
但是明天我還要這樣,虛度,我還要這樣
滿目的花草,生活應該像它們一樣美好
一樣無意義,像被虛度的電影
比如靠在欄桿上,低頭看水的鏡子
直到所有被虛度的事物
在我們身后,長出薄薄的翅膀”
當錢浩唱到第二段,認真聽歌的評委,也忍不住沉溺其中了。
這歌聲,太美;這歌詞,太美;這意境,太美了!
觀眾開始心平氣和起來,臉上露出悲傷而安詳的表情,連眼皮也睡著了。
后臺,郭冬露出一臉的震驚之色,當然,這是之前。現在,他也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也有人意外,畢竟不是誰都喜歡這樣的歌。比如徐誠,他就一臉無所謂,不知道這歌有什么好的。好在他看到評委的表情,否則還不為錢浩擔心死了。
同樣不喜歡這歌的趙冷,站在徐茹后面,沒看到評委和觀眾。所以,他聽的心里不舒服,便冷笑道:“就這歌,小子,你就等著被淘汰吧。”
然而,他沒有注意,之前他這么說,徐茹都會瞪他,可這次沒有。顯然,她沉浸歌聲之中。
臺前幕后什么樣子,錢浩完全沒有注意。他自己沉浸歌聲之中,每吟唱一句,腦海就浮現相對的場景。
而場景里,全都是那個女孩。
魚,茶杯,落日,風,烏云,滿天星,全在她的背后。
風景很美,可都是她的背景。
一如那年,他說,我聽過的最好聽的歌,不是《星星》,也不是哪個大明星唱的歌,而是你哼的無名小曲。
現在,他已忘記自己身處舞臺,而覺得自己身處腦海中的那些場景里。
唱歌,也不是為了比賽,不是給評委和觀眾聽,而是給場景中的她聽。
一個男人,是不是,心里總有道愈不了的疤?這疤,長著她的模樣——第一個女孩,或許也是唯一一個,他所深愛的。
不知道,時光太無情,深情轉薄情。
他無計可施,為她為自己,唯有淺唱低吟:
“我已經虛度了世界,它經過我
疲倦,又像從未被愛過
但是明天我還要這樣,虛度,我還要這樣
我想和你互相浪費
一起虛度短的沉默,長的無意義
一起消磨精致而蒼老的宇宙”
我想和你互相浪費!
一剎那,徐茹仿佛被擊中靈魂,眼淚奪眶而出。若不是捂住嘴巴,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大哭出來。
但是,她不能,所以她轉身朝洗手間跑去。
“你、想和誰互相浪費?”
心里一個問題,輕的如同嘆息,被奔跑的風吹走了。但其實,是她不愿意問,也不敢問。
那一瞬間,她好像透過他的眼睛,看到他心里的那個人。
那個人,不是她的模樣。
一起虛度短的沉默,長的無意義。
一起消磨精致而蒼老的宇宙。
最后的歌詞,每一個字都重若千斤,每一個字都砸進觀眾和評委的心里。
有人,不少人,低聲抽泣起來。
有人,不少人,低頭沉默起來。
有人,不少人,仰頭凄笑起來。
這首安靜的詩歌,硬是被錢浩唱出悲傷來。其實,他只是加重了詩歌中“想”與“你”的分量,而完全注入一種新的感情。
那么些虛度時光的方式,多美,多令人陶醉,可是都不如與你互相浪費。
也就是說,如果沒有你,這些浪費都是死寂的,都是空洞的。可是,在你之前,偏偏有個想字,所以——
其實,這些都是“我”的所想,固然美的令人心碎,可是沒有“你”,這一切都沒有意義。
魚,茶杯,落日,風,烏云,滿天星,乃至精致而蒼老的宇宙,這么些美好的東西,可是沒有你,全都沒有意義。
所以,詩是安靜的,歌是安靜的,唱的人是悲傷的。
也因此,錢浩一唱完,整個現場還是一片死寂,任他歌聲的余音繞著每個人的耳朵。
歌聲如風,歌詞如塵,到底不能久住。片刻之后,風走了,塵定了,一切恢復正常。
只有,依舊死寂的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