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希,你在這里上班啊?”蘇倩文用蹩腳的“偶遇”喊住了我。
我點點頭,看著那張變化很大的臉,感覺她比陌生人還讓我覺得陌生。大學時她也化妝,但平時也只是描描眉抹點粉底,現在的她妝容特別精致,不濃艷,乍一看就像是沒化過妝似的,莫名多了幾分清純。
“難得碰上,我請你喝……”
“不用了,我還得上班。”我知道她在擔心什么,也不愿意再跟她耗著,“你放心,我什么也沒跟他說。他人挺好的,希望你好好跟他過日子。”
蘇倩文臉上的笑容開始崩塌,她放下刻意維持的笑意,淡淡地點了頭:“我也覺著他挺好,沈希,我想跟你說說話,請兩個小時假吧,不管怎么說,我都快成你嫂子了不是嗎?”
“我們之間沒什么好聊的吧,放心,我以后也不會再跟他們來往,你的事情我一個字都不會說。”我說罷還是上了樓。
公司現在的業務已經基本維持下來,先前我提議的法子還算有效,大部分客戶都被穩定了下來,畢竟他們有些人的錢已經理了一半的時間,很多大叔大媽舍不得唾手可得的利息。我們總經理真心實意地道歉,又沒了最兇的客戶帶頭鬧事,所以最后迫不及待要提前提現的客戶少了一大半。提前提現的客戶也全部拿到了錢,這更讓大家安了心。
現在每次開會,總經理都會有意無意地讓我發表意見。
我雖然不是每次都能提出什么建設性的想法,但每次發的言都還算中肯,所以大部分同事已經對我改觀,這是意外的收貨。
我到了辦公室剛準備找點事情要做,蘇倩文以理財的名義被一位投資顧問給帶進了公司,但她點名要找我,所以我不得不出去見她。
休息室里,她不管我愿不愿意聽便說起了她的事情。
她說了孫超很多壞話,又說了跟孫超糾纏了好幾年的孽緣,最后一個勁說她多珍惜我哥哥……
“哎,你到底希望我怎么保證才能離開?你跟他應該不是才認識的吧?總大致了解我跟他家之間的關系。我現在的生活很幸福,沒興趣跟他們家糾纏。你如果再這樣,我倒是可能煩躁得跟他說你的事情了,不然也對不起你浪費的這些口水。”
蘇倩文愣住,嘴角抽搐了好幾下:“沈希,你什么變這么強勢了?”她終于止住了話頭,訕訕地說道,“我就是想跟你道個歉。你哥哥有沒有把他爸留給你的那封信拿給你啊?”
我傻了眼,那個人,還給我留下過一封信嗎?
蘇倩文離開后,我跟于慶奇哥哥——我伯伯要了哥哥的手機號,打電話問那封信的事情時,哥哥問我怎么會知道信的事情:“信,已經燒了,不用看了。”
我胸口開始發悶,有好一會兒都找不到說話的力氣。其實沒去看他是我最大的遺憾,這個遺憾雖然放在心里沒說,但我偶爾想起來還是會后悔。
人處在事情發生的當下時,顧慮會特別多,回頭一想,那些顧慮全部會被甩在一邊,另一種選擇的遺憾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變深。
也許事情重頭來過,我還是不會去見他,可我事后肯定還是會后悔會遺憾。
“爸爸……寫信的時候是想讓你幫他在秦伯伯面前求情的,那些話都很虛偽,我覺得你不用看。你現在過得挺好的,過去的就過去了,別想著了。以后我不會讓我媽去找你的,你這些年過的很辛苦,以后過日子就記住好的事情,忘掉那些不痛快的回憶。”
哥哥說著竟然有些哽咽,我忽然覺得他很可愛。
他當初夾在他爸媽之間也挺難過的吧,我沒再問那封信的事情,寒暄了幾句后掛斷了電話……
江陽把他爸的公司脫手前,看了我給江叔錄的那段視頻,一個大男人,當著我的面竟然紅了眼眶。雖然他眼里有淚光閃動,但那滴淚最終并沒有落下。
很多事情他自己其實很清楚,但情緒激動時根本就不是說理解就能理解的。
看過視頻后,他把原本堅持的價格折了半把公司賣了。我知道他這么做的原因,他是想把江叔答應黑子的事情徹底兌現,以后橋歸橋路歸路,黑子也不會再惦念他。
江叔傾盡所有保住了江陽,這是一個父親對兒子最深沉的愛吧。誠然如他所說,他早在江陽媽媽去世時就不想活了,是仇恨以及對江陽的愛支撐著他多活了幾年。
可是他們該走的走了,只留下江陽一個人在這世上孤單地行走。
想到這里,我的眼淚不知不覺地滑落下來。
莊巖忙活了很久才把產線的價格定下來,一條產線相當昂貴,如果這次創業失敗,他跟江陽的損失會很難彌補,所以他們只能硬著頭皮開下去,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這種壓力不是一般地大,黑子收購江陽家的公司時,在協議里將相關的債務也一起承擔了去,所以江陽手里的錢除了償還他爸生前的某些人情債外,還有相當可觀的一筆金額。
但這筆錢用來投資新公司的話,卻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開始盈利,所以莊巖并不允許江陽盲目往里投錢,他們約定好了一個上限,達到上限便停止。
剛開始那半年特別辛苦,莊巖經常早出晚歸,但鑒于之前經歷過被算計的事情,他現在已經在慢慢戒酒,應酬時躲酒的花樣也越來越多。
靠近年底時,分公司總經理又給我指派了一個培訓員工的任務,培訓費可以另外算給我,也就是說我除了人事副經理的工資外,又多了一筆可觀的培訓費。
每次我在莊巖面前嘚瑟我的工資時,他都寵溺地摸著我的頭笑:“對,我的希希越來越能干了,我這軟飯也不知道得吃到什么時候。”
他自己的存款早就花完了,以前在學校給我的那筆錢我到現在都沒用。有一次他沒錢進貨,我把錢拿給他暫用,他盯著那張儲蓄卡愣了很久,我過去抱他時,他的臉繃得特別緊。
我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故作輕松地讓我賺了錢得加還一萬的利息。
他笑著說我在放高利貸,但兩個月之后他果真把卡還給了我,里面還莫名多了兩萬。
夜里我經常等他,有時候等著等著睡著了,他回來的時候我還是會忽然驚醒。快放年假的前一晚,他仍舊忙到大半夜才回去,我睡了一小覺爬起來跟他說話,忽然看到他鬢角有光澤閃動,湊近一看才發現他多了好多根白頭發。
當時我的心一下子就酸了:“有時候我真想勸你別干了,隨便找個工作算了。”
我們的生活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總想著給我跟兩個孩子提供更好的生活環境,可我早就知足了。他知道我的想法,可他就是勞碌命。
過年放假去小姑家過年時,本來什么異樣也沒有,我收拾了大包小包的東西,跟方姨一起早早地把東西搬上車等莊巖回來一起走。
他那天心情特別好,笑起來的幅度都比平時大很多。
快到小姑家時,江陽打了個電話給他,好像新談了一筆生意要莊巖去簽字。他倆在半路上換了車,莊巖自己開著車離開,江陽則轉而當司機載我們去小姑家。
康康已經很會說話了,一路上跟樂樂嘰嘰喳喳地鬧個不停,所有的一切都很美好。
不過奇怪的是,江陽沒有把我們送到小姑家,而是帶我們去了酒店。
他說小姑家客人太多,住不下,我們一家得在酒店委屈幾晚。我一丁點都沒懷疑他話里的真實性,可一進酒店房間,赫然看到酒店的休息室里掛著一件特別漂亮的中式喜服,紅艷艷的刺著我的眼,喜服上繡的圖案特別美,一看就不便宜。
樂樂跳著腳跑過去摸:“媽媽,這個衣服好漂亮啊!”
我茫然地回頭看江陽:“你們騙我?”
莊巖一直說要給我一個婚禮,以前因為各種原因拖到今天遲遲沒有辦,我也早就把這件事忘了,可看到喜服的時候心里還是炸開了花。他答應我的每一件事,都記得那么清楚。
江陽笑著搖搖頭:“妹妹,你可以裝個傻的,用不著一看到衣服就什么都明白。莊子簽了合同就會來這里迎娶你,小姑他們明天會跟莊子一起過來迎親。”
“用不著那么麻煩,今晚莊巖不過來嗎?”他們太把婚宴當回事了。
江陽搖搖頭,從衣柜里拿出兩套小衣服,一套給樂樂另外一套給康康,都是中式的,把兩個孩子喜得直跳腳。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數了上千只綿羊后還是偷偷爬起來試了下喜服,特別合身。
早上五點多就有人過來給我化妝,本來說好七點多莊巖就會過來結親,可是我等到八點半的時候小姑他們都來了,卻獨獨缺了莊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