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生日唯一的印象就是痛,記得那次生日時,外婆一大早就煮了荷包蛋給我吃,裡面還放了紅糖。
我剛喝了一口紅糖水,徹夜未歸的姨夫就回去了,一把搶過我的碗就開吃。
那時候我還小,好吃的東西被搶了就沒忍住眼淚,外婆衝過來想把碗搶下來時,姨夫已經(jīng)吃了一大半。外婆痛心地數(shù)落他,說那天是我生日,他不該連一碗荷包蛋都搶。
我清清楚楚地記得,姨夫當(dāng)時冷著眼笑了,然後說了那句:“大人過生一碗湯,小孩過生一頓夯。”
他說完還真的把我抓過去打了一頓,痛得我那一整天都沒能安穩(wěn)地坐過。外婆那天跟姨夫吵了一架,內(nèi)容我記不清了。反正後來外婆好像又煮了荷包蛋給我吃,但我再也吃不出開心的感覺了。
莊先生催著我把這段回憶說給他聽,我就簡要地告訴他:“小時候有一次生日被姨夫打得厲害,所以後來沒再記過生日。”
他聽後嘆了一口氣,無奈地拍拍我的背,說是要用下一個生日覆蓋我的這塊記憶。
那天回到酒店時已經(jīng)很晚了,莊先生忙著整理資料,準(zhǔn)備明天旗開得勝。
我問他緊不緊張,他就跟對小朋友講道理似的告訴我:“你緊張別人也會緊張,希希,一般人沒那麼可怕,不要害怕去接觸。等你接觸了你就會發(fā)現(xiàn),對方可能還沒你勇敢、沒你鎮(zhèn)定。”
我暗暗記住了他的話,後來我每次碰到怕生的情況,就拿這段話鼓勵自己。
那天晚上我沒回學(xué)校,他辦公的時候我就趴在沙發(fā)上偷偷看他。他知道我在做什麼,每次累了看過來時都會衝我笑笑,偶爾朝我招招手,讓我?guī)退反芳绫场?
後來我在沙發(fā)上睡著了,是他把我抱到了牀上,他自己好像折騰到凌晨兩點(diǎn)多才睡的覺。
早上五點(diǎn)多的時候,他的手機(jī)就開始一直響。
他接通電話後,趙雅如的聲音很清晰地竄進(jìn)了我的耳朵:“回來,我同意籤協(xié)議。”
她的聲音很疲憊,我一下子就驚醒了,茫然地看著莊先生輕手輕腳地下牀去了陽臺:“我在出差,過兩天再回……好,財產(chǎn)方面我沒意見……雅如,別這樣,是我對不起你……不行,女兒必須由我撫養(yǎng)……雅如,我爸不會同意把女兒交給你的,你跟樂樂沒有血緣,不要爭了……嗯,回去再說。”
他掛斷電話後沒再睡覺,只是拿了煙在陽臺一根接一根地抽著。
我糾結(jié)了很久纔拿著他的外套去陽臺,一大清早外面的氣溫很低,可他卻靠著牆頭坐在地上抽菸。昏暗的光線中,菸頭忽明忽滅地閃著,他猛地吸了兩口後把剩下那半根菸按進(jìn)菸灰缸弄滅了。
他遲緩地接過我遞去的外套,也沒起身:“希希,回去睡覺。”
“我能陪陪你嗎?”趙雅如同意籤離婚協(xié)議了,可是他卻不開心,他不開心所以我也不開心。
他順手把外套放在地上,示意我坐過去:“雅如同意離婚了,我儘快把合作廠商確定下來,回去就跟她談各項協(xié)議。”
他說著擡手勾住了我的肩膀,纖長的手指勾起我的一縷頭髮無意識地在指縫裡繞來繞去。
昏暗的光線在他臉上灑下一片陰影,罩下滿滿的哀傷。
我心裡緊了緊:“莊先生,你不開心。”
他沒否認(rèn),沉默了很久才啞啞地開口:“希希,這件事情我沒處理好。本來我打算離完婚再找你的,現(xiàn)在弄得兩頭難做。跟雅如折騰了這麼久,我剛剛纔松下那口氣,很輕鬆,可聽她哭得那麼傷心,我心裡也挺不是滋味的。”
“那頭傷了她,這頭害得你被人罵,哎,太失敗了。”他的語氣特別頹喪,有一種心灰意冷的感覺。
我有點(diǎn)慌,緊緊抱住他否認(rèn)了這一點(diǎn):“莊先生,我捱罵跟你沒關(guān)係,是我自找的。”
從我找到劉姐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今後的日子不好過,莊先生的出現(xiàn)已經(jīng)算是天大的驚喜。
他聽後也沒再說什麼,我倆就那樣坐在地上看東邊漸漸亮起來的魚肚白、瞬息萬變的朝霞以及緩緩嶄露頭角的太陽。
他那天早早地把我送回了學(xué)校,因爲(wèi)他談好生意上的事情就要趕回去跟趙雅如商量離婚協(xié)議。他說趙雅如之前一直都沒肯靜下心來跟他好好談,這次鬆口只代表她願意跟他談了,不表示很快就能簽字。
接下來那個星期,我們聯(lián)繫得很少,我也儘量不用任何煩心事叨擾他。
十一月底學(xué)校裡如火如荼地開始了校園十佳歌手的比賽,自從上次林文佳跟我談?wù)撨^江陽後,她私下裡總喜歡拉著我一起跑動跑西,也不怕別人說我閒話時會牽累她了。當(dāng)然,她的主要目的還是跟我打探江陽的動向,我夾在中間挺爲(wèi)難的。
林文佳報名參賽後塞了一張預(yù)賽卡在我手裡,我那時才知道她順便幫我報了名,我嚇了一跳,趕緊找負(fù)責(zé)人想把我的名字劃掉。可當(dāng)時報名的人太多,所以她們根本就沒時間搭理我。
林文佳一直勸我陪她一起參加,還讓我把這件事告訴給江陽。
“報了名也可以不參加的吧?”我一個頭兩個大,想想要當(dāng)著那麼多人唱歌就怯場。
林文佳很不屑地拋給我一個白眼:“希希你至於這麼慫嗎?不就是唱個歌嗎,總感覺你跟七八十歲的老太太似的沒一點(diǎn)娛樂,別讀書讀傻了。”
她這話戳中了我的心,我突然就想起莊先生讓我別害怕跟人接觸的話,突然覺得這也是個鍛鍊自己膽量的機(jī)會,我都大三了,不能只顧著讀書。
所以我當(dāng)即決定了要認(rèn)真參加這個比賽,我把這件事告訴給莊先生時,他笑得很輕快:“倒是沒聽過你唱歌,到時候錄下來發(fā)給我聽聽。”
“好啊,莊先生,你喜歡哪首歌?”聽到他這麼說,我一點(diǎn)退堂鼓都不想再打了。
“只要能聽,不管你唱什麼我都喜歡聽。”
後來我在林文佳迫切的眼神注視下打通了江陽的電話,告訴他我跟林文佳要參加歌唱比賽,江陽挺不敢興趣地敷衍了兩句:“成,好好唱,加油啊。”
林文佳聽到他的反應(yīng)後挺失落的,當(dāng)即咬著牙跑回了宿舍。
江陽這才鬆了一口氣:“她走了吧?妹妹啊,我是真的服了你這個室友,我是怎麼都不敢再招惹了,都沒怎麼著呢就天天嚷嚷著想當(dāng)我的小女朋友。你多幫我勸著點(diǎn),再逼你聯(lián)繫我的話,你儘量拖拖,也不要都拒絕啊,不然她肯定得親自煩我。”
“江哥……哎,你知不知道莊先生喜歡什麼歌啊?我想學(xué)著唱他喜歡的歌,到時候可以錄給他看。”想到這裡,我竟然激動到心跳加速。
江陽沉吟了半晌,嘟囔道:“這種問題還是周瑾最清楚,以前他們倆經(jīng)常一個彈吉他唱歌一個穿裙子跳舞的,這幾年莊子跟我們一起玩,最喜歡唱阿哲的從開始到現(xiàn)在,估計他最喜歡的就是這首歌吧。”
“好,謝謝江哥。”心裡悶了一下,不過我很快就把剛浮起的情緒給拂開了。
但是我的這種樂觀也沒能維持多久,回了宿舍搜出這首歌一聽,我差點(diǎn)被歌裡那種悲傷的情緒給惹得掉眼淚。
我隱約感覺莊先生每次唱這首歌的時候,心裡想的都是他跟周瑾的過往,歌詞好像完美地詮釋了他跟周瑾之間的遺憾。
“如果這是最後的結(jié)局/爲(wèi)何我還忘不了你/時間改變了我們,告別了單純/如果重逢也無法繼續(xù)/失去纔算是永恆……”
我反覆聽了三遍,每一次都揪心疼。
我知道我又在瞎想了,強(qiáng)迫自己換了一首歌聽,但我的心情卻久久不能平靜。肯定是我過度解讀了莊先生喜歡這首歌的原因,他應(yīng)該是單純覺得這首歌好聽罷了。
雖然這麼安慰著自己,可我那天晚上睡覺前還是忍不住單曲循環(huán)了很久。
預(yù)賽那天人很多,不過因爲(wèi)是預(yù)賽,所以參賽者的水平參差不齊,每次聽到臺下有人起鬨說唱得不好時,我心裡的緊張就多一分。
林文佳比我先唱,她讓我?guī)退颜麄€過程都錄下來,說是要發(fā)給江陽看。
她唱了一首“思念是一種病”,很好聽,我沒想到的是她居然會拉小提琴,中途還特地拉了一段,獲得了滿堂彩。我覺得她絕對能晉級,但同時我心裡的緊張感卻越來越重了。
林文佳說額外的表演絕對能加分,可我拿得出手的只有字。我想她們的童年肯定很精彩,因爲(wèi)很多同學(xué)都會跳舞彈鋼琴等特長。
不過林文佳說我唱歌挺好聽的,不跑調(diào),音色也不錯。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鼓勵到了今天,以至於我自己也有了這種錯覺。
握著話筒上臺時,我的手一直在抖,看到臺下黑壓壓一羣腦袋,我差點(diǎn)落荒而逃。
我選的歌是丁當(dāng)?shù)拿靼祝e面有些歌詞就是我想跟莊先生說的話。不過我剛開始太緊張了,沒跟上節(jié)奏,好在我唱了幾句後終於找到了感覺。
我緊張地想要閉上眼睛時,突然在角落裡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