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嵐做為最了解蘇小輕立場的人之一，很清楚這件事當中蘇小輕實在是沒有任何必要出手。無論是肖克還是美國政府，蘇小輕對他們都殊無好感。哪怕是楊夫人這邊，若非因為楊冰冰的緣故，蘇小輕恐怕也不會過多關注。

蘇小輕的立場是獨立卓然的，正因為這樣她才不需要向任何人妥協，也沒有必要為了誰去做點什么。

好吧……大概除了蘇亦凡。

肖克威脅美國政府，甚至可能會危急到全世界這件事，伊嵐非常清楚。從蘇小輕對她描述了肖克對美國軍方科技發展史的貢獻之后，伊嵐就陷入了輕微的夢幻感之中。以前跟蘇小輕工作總覺得這位公司領導者簡直如神祗一般，現在看看肖克的一些履歷，伊嵐則有在跟歷史作對的感覺。

肖克和蘇小輕究竟誰更強大一點，伊嵐在心中也曾經好奇過，但她覺得這并不說重要。

重要的是自己的陣營，自己站在哪一邊，自己需要通過努力讓勝利傾向于哪一邊。

“對美國政府來說，肖克目前為止最大的人為隱患。盡管這種苦果是美國軍方自己種下的，但他們既不會承認錯誤，也不會幡然悔悟。”蘇小輕對伊嵐說，“就像大多數人犯了錯之后的反應一樣，他們應該會選擇隱藏真相，或者把事情撲滅在萌芽狀態。除非有一天真的遮掩不住了，才會徹底公開。”

伊嵐不得不承認，蘇小輕對所謂國家行為看得很透徹。其實大家都知道這么回事，只是沒人愿意說，也沒人愿意提及，甚至很多人不愿意去相信。在所謂的民主世界里，每個人都要學會練就一身騙自己的好本領，然后才能繼續安然地活下去。

“那您更沒有必要讓肖克的攻擊成功……”伊嵐認真地說出自己的想法，這是她很很多助理的不同之處，她經常會發表自己的看法，雖然蘇小輕幾乎從來不會因為她的看法而改變思路。

蘇小輕微微一笑，笑容幾乎傾城一般的美麗。

“肖克不是瘋子，他有自己的計劃。我現在要告訴肖克的就是，我能隨時讓他的計劃美夢破滅。”

伊嵐聽著蘇小輕這霸氣十足的宣言，心中竟是一點都不覺得驚訝或是激動。在伊嵐看來，這樣的蘇小輕才是自己熟悉的那個蘇小輕，而平時對人溫和又有耐心的蘇小輕簡直像是專門為蘇亦凡準備的一樣。

對著攝像頭沉默了兩秒鐘，伊嵐說：“好的，我去準備關閉防火墻。”

蘇小輕看了一眼時間和剛才的日志報表：“等我一分鐘，我啟動程序。”

伊嵐點點頭，在她完成這個動作之前，蘇小輕已經重新變成了輕國際公司內部網絡的最高權限擁有者。

蘇小輕的動作極快，她的手指在鍵盤上輕快地敲擊，三個白色鍵盤都擺在辦公桌上。但蘇小輕最重要的輸入工具依然在手上，那是一枚像戒指一樣的東西，戴在食指上可以做出很多手勢，以便于快捷操作。

完成這一切之后，蘇小輕就等待伊嵐那邊關閉防火墻。

輕國際的防火墻很復雜，通過軟件和硬件組合的方式完成網絡加密。外部難以入侵，這一點就算是正在組織網絡進攻的肖克都必須承認。

趙玄跟程水馨通完電話之后直接把手機給摔碎了，肖克看都沒看她一眼，依然在擺弄著自己面前的一臺富士通筆記本電腦。

這種常見的商務筆記本現在已經很少了，富士通這個牌子也從曾經的精品淪落到了廉價品牌，并由幾個非常著名的廉價廠商代工。肖克只是隨便讓大衛幫自己搞了臺筆記本，他并不在乎是什么牌子。

拿到筆記本電腦之后，肖克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開機，而是拆機。

就像是維修電腦的工人那樣，肖克從背面打開筆記本電腦的后蓋，然后拆掉前鍵盤，摳開主板隔熱層和散熱模組，把筆記本電腦的內部結構看了一遍。

大衛在旁邊看著肖克忙忙碌碌，趙玄的不敗金身在程水馨那里受挫之后，他對趙玄的仇恨也沒之前那么強烈了。正如所有人勸慰別人習慣悲痛這件事一樣，時間還真就是慢慢讓人接受現實的最好途徑。此時此刻的大衛既不打算諷刺已經失敗的趙玄，也不想跟洛央有什么更多接觸，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肖克身上。

肖克低頭沉默著仔細查看筆記本電腦的主板，每個焊接點，新片的位置，芯片上的備注，電路圖……他居然還有心情一邊看一邊說：“你浪費了一次攻擊的機會，這是珍貴的教訓，你要從中學會點什么。”

趙玄整個人僵硬地坐在椅子上，也在看肖克擺弄電腦，反問道：“你想過自己會失敗嗎？”

“無時無刻不在想。”肖克看完了筆記本電腦主板的線路，又開始把筆記本電腦組合回原來的形態，“我如果不是經歷失敗，也不會在那個地方被人一關就是二十年。”

趙玄沒吭聲，她目光不太友善地看著肖克，這個自己精神上的父親。

肖克的動手能力極強，飛快地將自己面前的筆記本電腦組合起來，繼續說道：“接受失敗，你的人生才算完整。現在的你不過是覺得自己強大，不是真正的強大。”

這兩句話說的輕描淡寫，卻讓趙玄的目光變得有些呆滯，她從肖克的話里聽到了很多意思。

很顯然，這是肖克給自己的忠告。雖然這道理以前也聽人說過，現在對剛經歷了人生中最大一次被羞辱的趙玄來說，這一刻它才顯得耀眼又堅硬。

總要經過好多復雜的事，才能明白簡單的道理。

肖克把筆記本電腦組裝完畢，然后順手點了它的電源鍵，就像自己真的是屬于這個時代的人，用慣了筆記本電腦一樣。

“給我一家公司，我試試。”

趙玄注意到肖克打開操作系統之后一點驚訝的表情都沒有，很顯然他已經習慣了現在的電腦。

但即使是這樣，趙玄還是不太相信肖克能完全掌握現在的黑客技術。

二十年的差距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填平的。

于是趙玄給了肖克輕國際的地址，讓他試試這一家。

肖克對蘇小輕已經有了相當程度的了解，他當然知道趙玄給自己這個目標是什么意思，但他不在乎，他也想試試。

趙玄的攻擊已經等于是暴露了一部分被追蹤的可能，肖克不介意再暴露一點，他自己心里已經有一個撤離的倒計時了。

從這一刻開始，肖克開始熟悉現代互聯網，熟悉如何通過主頁空間管理信息的痕跡入侵他人公司內部網絡，熟悉如何把這些看似已經直觀的圖形化界面解構成數字代碼。

大衛就在旁邊目瞪口呆地看著肖克操作，從一無所知到慢慢得心應手。

正如肖克所說的那樣，現代計算機技術雖然進步很大，本質上其實沒有變化。

匯編語言的進化，硬件的進化，甚至包括網絡協議方式的進化，都沒有普通人想象中那么巨大。

真正進化的是大家看得見的領域，圖形界面，應用軟件，游戲等等……哪怕是在數字安全方面，進化幅度都很小。

就像眾所周知的那樣——系統永遠有漏洞，正是創造者們對上帝拙劣模仿的最好諷刺。

所以等到趙玄安排好撤離事項的時候，肖克已經在用小網站練手了，他黑進了一個明星粉絲網站，直接把自己的權限并列成與那個華麗性感路線的歌星一樣，然后試著跟粉絲互動了幾下，激動得那些在線的粉絲哇哇大叫。

“偶像文化倒是一直都沒變過。”肖克這樣評價說。

坐在房間里另一邊的趙玄在聽了肖克的話之后，花了很短的時間從失落中恢復過來，然后在旁邊看著他，一直看到肖克完成了對那個明星粉絲網站的進攻。

這時候不僅僅是大衛驚訝，趙玄也已經被肖克的行動力震驚了。

那種感覺，就像看著一個石器時代的原始人只用了幾天時間就開始拿著手機上網。肖克幾乎是用正常人難以想像的速度迅速了解并融入了這個社會，并顯示出自己仍是人類成員中的佼佼者。

這種力量幾乎堪比魔法。

在這以前，趙玄對肖克的了解僅限于那些從小到大的教育中會有各種關于他思想的滲入。等到真的見到肖克這個人的時候，趙玄其實心中還有淡淡的失望。

這種失望就好像期待了很久的一部戲劇不夠精彩一樣，在這段時間從國內到美國的漂泊中，趙玄幾乎相信了自己就是最精彩的那部分。

襲擊國防部的細節由肖克留在國防部的一些埋伏完成，趙玄是主要執行者。那個奧德曼的死并未給趙玄帶來強烈震撼，她真正深切感覺到肖克厲害之處還是因為肖克居然沒有一次就用完他所有的潛在資源。

也就是說，到現在為止，國防部也好，軍方的其他部門也好，依然有肖克的不少人脈，他卻克制著沒有使用。

“這個世界其實跟當年沒有什么變化。”肖克看了一眼一直盯著自己的趙玄說，“你覺得我們應該先去攻擊那個女人的公司？”

趙玄在肖克的目光注視下有點心慌的感覺，但她還是強忍著不適點了點頭。

“是的。”

“那就試試吧。”肖克把界面切入全屏黑色的一個簡陋系統下，“做好離開的準備，我們很可能失敗。”

“你是個悲觀主義者？”

“沒有主義。”肖克說，“無論哪種主義，都是虛無。”

趙玄沒再說話，她盯著肖克的一舉一動，似乎想要從其中學到點什么。

就算是過時的老東西，也比這個時代遲鈍的現代人可怕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