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如煙:還欠了她的一生(八)
溫涼越說越是憤懣,今天自打上雪山所遭遇的負(fù)面情緒終于是一股腦的宣泄了出來……
但她說這番話時,又帶著那種隱隱的情緒克制,想必她也清醒知道,個人的力量,在面對這片茫茫的天地時,是多么的蒼白無力。
不過也正是對待這份蒼白無力時的不甘心,才讓她顯得那么與眾不同。
然而小甲聽完后,卻是笑了一下。
“同學(xué),我發(fā)現(xiàn)你這個人……對待一些事情的時候,真的很軸啊。”
溫涼忘了去計較兩人才見第三次面對方就這么評價自己,她只是微微蹙眉,覺得這話不太中聽,但在沉默片刻后,也只能無奈道出一句:
“說一千道一萬,歸根結(jié)底,還是我們運氣不好。”
“認(rèn)命啦?”
“不認(rèn)命又有什么辦法呢,難道你又有什么特異功能,讓天空放晴,讓大霧散開嗎?”
小甲搖搖頭,“這我可沒辦法,不過既然玉龍雪山不待見你,那你又何必去待見祂呢?前頭還有白馬雪山,格宗雪山,梅里雪山,卡瓦博格與岡仁波齊哪一處不比這香啊,這條路我們走不通,大不了咱就換一條嘛,何必把自己吊死在這兒,讓你這種人,哀嘆出運氣不好這種糟心話來?”
隨著小甲擲地有聲的說辭,溫涼的眼眸越來越亮。
正此刻,男人轉(zhuǎn)身走了起來,他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
“我今天打算搭車到飛來寺,然后明兒起一大早,看看那傳聞中的日照金山,你能不能搭我一段啊?”
他扭過頭向溫涼看去,此時的女孩,臉上已是一掃晦暗之氣,取而代之的是那一份讓人見之心向陽開的活力與自信。
此路不通,那就換一條路!
溫涼大喜道:“那還耽誤什么呢?走吧!”
說罷,她率先大步走到了小甲的前頭,興頭似乎比他還足。
這才對嘛。
男人見狀,亦是咧嘴一笑,匆匆跟上。
于是乎,兩人就在這大霧迷茫的玉龍雪山觀景臺上,站了不到十分鐘,抽身便是大步流星地往山下趕去!
“冬冬,玲兒,等會你們就自己安排啊,我今天有點事兒,就先下去了!”
“不是阿涼,你上哪去啊?”
“電話聊!”
在路過兩位還在苦哈哈爬山的閨蜜時,溫涼火急火燎地拋下一句,兩個女孩反應(yīng)過來后嚷了一聲后,被只看見背影的溫涼用三個字就給打發(fā)了。
別人上山都得花個四五十分鐘的路程,這兩人下山,連走帶跑,十五分鐘就搞定了。
回到冰川公園,放棄登山的魏醒與胡岳兩人剛準(zhǔn)備搭上纜車往下走呢,哪知兩人后勁突然是往后一勒,紛紛是往后退了幾步。
他們一回頭,看見了巧笑嫣然的溫涼。
“胡編,魏醒,不好意思插個隊啊,我們有急事,先讓我們坐下去吧。”
講完,姑娘也不客氣,直接坐上了纜車,而小甲亦是神不知鬼不覺的越過兩人,坐到了她身邊。
這一幕發(fā)生得太快,以至于纜車都啟動了,胡岳才醒過味兒來,盯著遠(yuǎn)去的纜車,愣愣道:
“不是……溫涼這是干啥去啊?”
魏醒眨眨眼,也很懵:“不知道啊……”
“有沒有點素質(zhì)啊,還年輕人,不能插隊啊!這怎么回事啊?!”
“喲,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是朋友,朋友!”
“不行,朋友你倆也得重新排隊啊,我們后頭都等這么久了!”
面對開始群情激憤的排隊人群,胡岳與魏醒欲哭無淚,只能默默地走回隊尾……
纜車上,懸在高空的兩人緩緩斜降,溫涼看了一眼身旁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小甲,夸贊了一句:
“可以呀,體力不錯,不過比我還差一點。”
小甲干笑兩聲:“呵呵,那可不一定,起碼我還沒吸過氧呢。”
溫涼臉上一窘,把一直拿在手上的氧氣瓶一把還給了他。
等纜車落了地,兩人前往停車場取了車,溫涼打開導(dǎo)航,手機提示從這里發(fā)出到飛來寺,最快也得六個小時。
“這一路挺遠(yuǎn)的,要穿過香格里拉然后往西北走,到達(dá)飛來寺所在的德欽縣幾乎就是滇藏的邊界了。”
“嗯,我看出來了,等會路上可能還要加次油。”
聽著小甲的解釋,溫涼風(fēng)平浪靜地回了一句。
男人笑了,說:“不是,這么遠(yuǎn)的路,你就不怕我對你起什么歹心嗎?”
溫涼輕飄飄地回了一句:“反正我在開車,大不了我們同歸于盡!”
“……”
見到男人吃癟的表情,姑娘笑了笑,正經(jīng)分析道:
“好啦不逗你了,你要是真想騙我,那你還挺下血本的,爬了一趟玉龍雪山不說,而且你送我那琴,紅標(biāo)呢雅馬哈FG5,開玩笑,萬把塊錢的東西,說送就送了,你要真是騙子,那你可得多騙我?guī)谆夭藕谩!?
小甲一愣,曾幾何時,他也說過類似的話……
汽車啟動,不一會就駛出了景區(qū),小甲的視線在車?yán)锘瘟嘶危蝗话l(fā)現(xiàn)一塊東西,他拿起來一看,赫然是自己先前那塊“求搭車”的掛牌。
他奇道:“欸,我這塊牌子,怎么到你車上來了?”
“我來麗江那天,順路搭了個小胖子,如果你再走慢些,估計我可以把你倆一起搭上。”
“噢,原來他真碰見你了呀。”
“怎么?今天你們沒一起行動啊?”
小甲放下牌子,道:“就是順路人,聊了兩句,在大理剛好住同一家青旅,聯(lián)系方式都沒留下,第二天在路上我先搭到車就散了,普通朋友。”
溫涼瞟了他一眼,“那你是怎么定義普通朋友的?”
小甲思索了一會,緩緩道:“就是我遇到了你,大家點頭微笑,結(jié)伴一程,緣起緣滅,緣聚緣散,該分手時分手,該重逢時重逢的朋友。”
姑娘琢磨一會,點點頭。
他們兩個,又何嘗不是這樣呢?
“話是這么說沒錯,但這話從你嘴里說出來,總感覺有幾分涼薄,別人小胖子可是跟我說了一路你們在洱海的遭遇呢,現(xiàn)在到了你這兒,提都不提,幾句話就帶過了。”
“他就是個碎嘴子,其實這些都沒什么好說的。”
“那你這樣多無聊哦,你就不想搜集一下路上發(fā)生的故事嗎?”
小甲忽然像是有些疲憊,他搖搖頭,“不想。”
“嘁~故作深沉。”
見到男人開始沉默,溫涼想到他們第一次在火車上見面,對方還主動跟自己搭話什么的,現(xiàn)在卻是一副傷春悲秋的表情,委實是反差過大。
不過想起他是為了女朋友才開始的這趟旅行,溫涼轉(zhuǎn)念又覺得他的狀態(tài)還挺能說得過去的,興許是隨著旅行的深入,他也在逐漸的思考著什么吧……
畢竟,別人來旅行是尋找故事的,而小甲嘛,看他這幅樣子,故事就已經(jīng)夠多了。 為了不去揭他的傷疤,溫涼也不再多言,專心開車。
由于兩人走的是國道,又途徑香格里拉,所以一路上看見了好的風(fēng)景,便會停下來駐足欣賞一會,溫涼不是那種喜歡拍照的人,不過到了一處值得停留的地方,她都喜歡開了門,下車去親自走一走,她不著急趕路,小甲也更不會催促。
“小甲,你會用單反相機嗎?”
溫涼忽然問道。
“會啊,怎么了?”
“那就好,我車?yán)镉邢鄼C,你幫我拍些照片吧!”
“可以呀。”
溫涼跑進(jìn)車?yán)锶〕鰡畏矗緛硭⒉槐谕〖啄芘亩嗪茫吘股洗嗡谲嚴(yán)锱牡恼掌紱]敢給自己看……
不過正當(dāng)女孩想告訴他用自動擋,別跑焦就行的時候,就見小甲拿著相機,熟練地切換成了M手動檔位,所以曝光參數(shù)都自己調(diào)整的時候,她一顆懸著的心也就放下了。
“去吧,玩去吧,讓你回頭或者需要停的時候我會叫你。”小甲忽然抬頭吩咐了一句。
“啊?”
“我抓拍就可以了,這種地方,擺拍痕跡太明顯,拍出來像游客照。”
“喔,好!”
好吧,溫涼也不是不愛拍照,她只是不愛自己拍而已。
不過按他倆這種玩法,等到了飛來寺,估計都晚上了。
兩人就這么一路拍拍停停,磨磨蹭蹭的到了香格里拉,吃上頓飯,給車加滿了油,小甲走到了駕駛位,對溫涼道:
“我來開吧,你瞇一會,還有段路呢。”
姑娘今天起得太早,又是爬山又是開車又是拍東西,精神確實有些疲倦,聽到這個提議,她隨即把車鑰匙丟給對方,順從地坐到了副駕,準(zhǔn)備休息一下。
小甲開車很穩(wěn),速度不是很快,可能是為了不打擾女孩的休息,他特意將車輛的顛簸降到了最小,可以說是一個稱職的司機了。
溫涼將副駕的靠椅調(diào)到最低,她就這么躺著,望著車頂天窗之外,一朵朵柔軟飄過的云。
她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小甲,如果你這次不是因為遇見我,可能你這趟旅行的使命就算完成了吧?”
開車的小甲還來不及說話,就聽溫涼馬上就自顧幫他否認(rèn)了這個問題:
“不對不對,咱們在玉龍雪山啥都沒看見,就這么完結(jié)太潦草了,你也會有遺憾的,是不是?”
女孩原以為小甲已經(jīng)算是跟自己志同道合,他們都是說走就走的野性子,所以彼此對今日雪山之行都應(yīng)該是抱有一致的態(tài)度,要不然現(xiàn)在也不可能在一輛車上。
哪知,小甲聽完后卻是淡然一笑,沒有贊同,只是輕緩說道:
“我……可能跟你不同,你的第一句話是對的,如果不是遇見你,我的使命就完成了,我履行了約定,本來不該再強求些什么……雪山的景色如何,看得見或是看不見,天氣好或是天氣壞,其實對我來說都不重要……”
溫涼一下躺椅上立起,頓覺怒其不爭:“那你不覺得遺憾么?你走了這么一趟,就覺得什么都不重要?就是為了敷衍一下自己的內(nèi)心,胡亂交下差就完事了?”
小甲并沒有去反駁他的話,他沉默了良久,最終低沉道:
“我……終歸還是跟你不同的呀……什么事兒都不想留遺憾,很難的……男人嘛……如果不強迫自己學(xué)會去欣賞遺憾的話,那這輩子會很難過的……”
溫涼惡狠狠地盯著他,此刻小甲的那張臉,她既是陌生,又感覺熟悉,這種矛盾的感覺一直伴隨了她一路,以至于現(xiàn)在,溫涼能一眼看穿他說出這句話時,心中的真實狀態(tài)。
“你撒謊。”女孩倔強道。
“沒有啊……”小甲扯出一個生硬的笑臉。
“你說了那么多可以去看雪山的地方,規(guī)定自己只能一路徒步與搭車,規(guī)定只能花四千塊錢,甚至連旅行的終點都沒有,你說你要原地返回,但其實你哪兒都可以去,這足以證明這次旅行對你的意義!你現(xiàn)在說雪山不重要,我是無論如何都不信的!”
“……”
小甲被說得一時語塞,溫涼細(xì)細(xì)地凝視著他的表情,繼續(xù)道——
“你對別人,甚至是你對回憶里一個虛無縹緲的約定都能關(guān)懷備至,就連一把吉他,都能安排好它的去處,但你對自己卻是得過且過,原因很簡單,你只是,不愛你自己。”
溫涼的言語一字一字地鉆進(jìn)小甲的心里,面對突如其來的責(zé)難,他艱難從喉嚨里,擠出來幾個字來:
“我愛她,不就好了嗎……”
“……”
看著小甲自怨自艾的模樣,溫涼眉頭緊蹙,毫不留情道:
“怪不得你女朋友會把你忘掉,也難怪你說全世界都會遺忘你!你自己都快把自己忘了,還讓別人怎么記得你?”
“吱……”
一聲刺耳的巨響,行駛中的SUV在地上留下一條長長的胎印,突然的急停讓車內(nèi)兩人在一陣搖晃過后,復(fù)歸平靜……
“……”
小甲垂下頭,閉上了眼,在幾個呼吸之后,他再睜開眼時,像是成功壓制住了想要爆發(fā)的情緒一般。
溫涼在經(jīng)過最初的慌亂后,才意識到自己方才的發(fā)言有多失禮……
她也搞不清楚為什么自己看見對方這個狀態(tài)會那么的激動,導(dǎo)致這些話她是發(fā)乎自然地脫口而出,全然沒把對方當(dāng)成一個先前定義的“普通朋友”。
或許,是這一路上那不明不白,憑空而來的那種默契與熟悉在作祟吧……
“我……”溫涼支吾地想要開口道歉。
“你休息會吧,我不想討論這個了……”
“好……”
如此,一路上兩人再無交流,汽車一路向西,等到了飛來寺,已然是入夜時分。
“飛來寺”這個名字雖然取得巧妙,但它并不僅僅是一座寺廟,而是圍繞著寺廟發(fā)展起來的住宿餐飲一體的街道,絲毫不像是通過名字聯(lián)想中的那種絕壁孤寺。
對,就是街道,如果把這里說成小鎮(zhèn),那都算是夸大其詞了,因為這里沿著國道線上來,車邊的右邊就是各種青旅、客棧、酒店以及飯館。
而車輛的左邊,遠(yuǎn)遠(yuǎn)眺望,就是傳說中的梅里十三峰,想看高聳入云的卡瓦博格峰,沒有比這里更好的觀景位置了,如果運氣夠好,當(dāng)太陽初升時,即可得見那“日照金山”的壯闊一幕。
溫涼一個勁的瞧著窗外,夜幕之下,遠(yuǎn)方連綿的雪山披上了一層面紗,她皺起鼻子,苦惱道:
“希望我們這次運氣夠好,別在起霧了。”
“一定可以看見的。”小甲回道。
溫涼眼睛一轉(zhuǎn),“這么肯定嗎?如果我們明天看不到卡瓦博格,那我們是不是又該出發(fā)去看岡仁波齊了?再往西就進(jìn)藏了喲,你那4000塊錢還夠讓你原路返回嗎?”
小甲笑了笑,再次用篤定的口吻,重復(fù)了一遍。
“一定可以看見的。”
“嘁~就會自說自話。”
溫涼嗤笑一聲。
完結(jié)失敗,越寫越多,應(yīng)該還能再續(xù)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