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終將對年少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暮年浮光之景將之瞬息點醒,又終會困其一物一事而解終身之惑。
賀天然下了山,他能回頭看,但他再不可能往回走了……
走出了輪回,沒有了惡作劇,沒有了救贖與虧欠,三人也不再有了任何的前世記憶,他們的人生,會是什么樣的呢?
那個九月不再是他們命運的分歧點,溫涼沒有捉弄過賀天然,賀天然也會因曹艾青遭到霸凌時挺身而出,他逐漸變得不再自卑,只是他仍不知道夢想為何物。
在感情方面,高中時代的兩個校花,溫涼與曹艾青,他當然是更偏愛后者一些,因為一場勇敢,兩個人拉近了不少距離,相互學習,相互成長,也相互走進彼此的世界里;溫涼的話,在他的印象中是一個很少來學校上課,一直在外頭上著藝術(shù)培訓班的明星同學,若說印象最深的一次,應該是高三那年的迎新晚會,她在臺上唱了一首歌,他在臺下靜靜坐著聽。
她唱的是什么,賀天然不記得了。
他只是記得那天溫涼站在舞臺上隱隱發(fā)光,那是一個很漂亮很漂亮的女孩,怪不得會有那么多人喜歡她,不過整個高中時代,她與自己,并沒有過多交集。
最終,賀天然與曹艾青考上了港大,一個學金融,一個學建筑,溫涼考上了電影學院表演系,那年他們的照片被并排貼在了學校的榮譽墻上,那是他們?nèi)穗x得最近的一次。
暑假那會,賀天然在常去的一家吉他店里,遇到了一個叫姜惜兮的可愛學妹,沒想到對方竟是自己的小破站指彈賬號的粉絲,兩人同為二次元ACG愛好者,趣味相投,很快便成為好朋友。
學妹看自己是帶著偶像濾鏡的,這讓平時在曹艾青面前說句話都要字斟句酌,竭力保持形象的賀天然頓時有些飄飄然,所以在他高中畢業(yè)后,兩人依舊保持著密切聯(lián)系。
時間來到大學時代,賀天然老實接受著家里的安排,攻讀金融,準備將來以后接手父親的班,他對這個專業(yè)說不上討厭,也談不上喜歡,他有時候會很羨慕曹艾青,因為這姑娘很早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一直在為之奮斗著。
有時候,他會跟曹艾青敞開心扉的談論很多想法,兩人的三觀,對于同一事物的理解,同一情感的解讀都無比相似,久而久之,他們彼此之間竟生出了一種來自于靈魂深處的默契。
曹艾青的溫柔與包容,讓從小在家庭中缺失了愛的賀天然倍感溫暖,兩個人的關(guān)系,也在這樣的交流與相處中越走越近,甚至是這種默契,讓他們彼此都認定了對方就是那個將陪伴著自己度過漫漫余生的唯一伴侶。
但是,他們都還很年輕。
在大三這一年,就在兩人即將捅破窗戶紙決定關(guān)系時,賀天然犯下了一個很嚴重的錯誤,沒有經(jīng)歷過輪回之苦的他,開始在姜惜兮的崇拜追求與曹艾青的溫柔似水間搖擺不定。
這其實也不是什么難以決定的事,如果兩者之間要選一個,他肯定會選曹艾青,只是在此之前,他與曹艾青兩人在感情方面,都屬于被動型的人,何況兩人都有一個共同的朋友,郭淮,對方也對艾青情有獨鐘。
盡管賀天然與郭淮說好,追人家姑娘咱都各憑本事,但為了不傷及這份友誼,所以他跟艾青之間的感情就顯得有些需要顧及到這位好朋友的感受了。
當然,郭淮都只是客觀因素,不是什么主要原因。
賀天然是一個好男人,但現(xiàn)在,他還是一個完全沒有戀愛經(jīng)歷的大學生。
面對小學妹的狂熱攻勢,賀天然有些舍不得這種大男子主義的空前滿足感,這是以前內(nèi)向的他從來沒體驗過的,有些沉迷于這種感覺也是理所當然。
但最終,紙還是保不住火,當曹艾青撞見賀天然暗地里跟另外一個學妹勾勾搭搭的行為后,直接暴雷,兩人關(guān)系直接降到冰點。
賀天然真是悔不該當初,盡管他竭力挽回與曹艾青的關(guān)系,也跟學妹說了清楚,可終究還是一步踏錯,重新再來。
在這之后,賀天然逐漸明悟出了一些感情的真諦。
他學著沉下心來,獨自趁著十一長假去了趟云南進行搭車旅行,看了一眼美麗的梅里雪山,散完心回來后,他應聘了圖書館的管理員,沒事就讀讀書,放放空。
圖書館的學生管理員有時需要兼職給圖書館電影院播放電影,電影有老的,有新的,有經(jīng)典的,也有拉跨的,但不管如何,每每他坐在放映廳,放映的光柱從他的頭頂射向幕布,播放起一場場如夢似幻的光影故事時,他總能感受到一種內(nèi)心的平穩(wěn)安寧……
很奇妙不是嗎?
感覺自己和主角一起體驗過他們的人生后,勉強就沒有那么孤獨了。
而且當導演翻找出自己內(nèi)心的碎片,拼湊出一個故事,然后通過光影的媒介傳播出去時,這就好像是在跟世人對話一樣。
這比書籍更形象,這比做夢更有趣。
這種對話與傾訴的方式,對從小就在家庭環(huán)境中一直處于“失語”狀態(tài)下的賀天然來說,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他好像,找到那個跟曹艾青一樣,可以讓自己為之奮斗,付諸歲月的東西了。
從這段時間開始,他開始接觸更多與電影相關(guān)的人和書籍,他認識了一個比自己小一屆的學弟,名字叫做余暉,是港大學生電影協(xié)會的成員,同時也來應聘圖書館管理員的職位。
兩人很快打成一片,賀天然從他的口中得知,他想要考一考隔壁電影學院導演系的研究生,也知道了許多普通人想要進入電影行業(yè)工作時要具備的技能條件。
但賀天然他……不是普通人。
在大四這一年的畢業(yè)前夕,余暉攛掇賀天然參加正在征集作品的港城大學生電影節(jié),想讓他與港大學生電影協(xié)會一起協(xié)力,完成一部微電影作品。
當時賀天然正面臨著父親給自己安排的實習工作,一下就陷入了兩難。
這讓他想起了曹艾青與姜惜兮的那次搖擺猶豫,他已經(jīng)不想在同樣的問題上,犯同樣追悔莫及的錯誤了,所以他生平第一次推辭了父親的好意,選擇了自己更喜歡的東西。
那一屆的大學生電影節(jié),港大學生電影協(xié)會提供的影片,拿到了最佳影片獎。
在最后的演職人員表上,賀天然的名字,赫然在導演那一欄高高掛著。
不過可惜,最佳導演并不是他,而是頒給了電影學院導演系一個叫黎望的家伙,先前賀天然跟余暉還去電影學院打探過敵人的虛實,其中還發(fā)生了一段有趣的小故事,當然,這個就先暫時按下不表了。
這次的獲獎,給予了賀天然極大的信心,也讓他有了跟自己父親對峙的決心。
他未來想要學電影。
當賀天然把這件事擺在臺面上,自然就引來的賀盼山的強烈反對,而但當賀天然說出自己還有一個賀盼山答應過的愿望沒有實現(xiàn)時,這位老父親又沉默了。
那是賀盼山埋在自己生活中的一個彩蛋,那是一艘帆船的名字,其中埋葬著他年輕時航行世界的夢想。
他說過,如果有人猜出來的話,會答應那個人一個要求。
而恰巧,在一次海釣中,這個彩蛋被賀天然發(fā)現(xiàn)了。
精明的商人不會否認自己說過的話,何況這還是一個父親對兒子的承諾。
所以,在賀天然提出請求的一周后,他收到了父親的答復——
可以,但有條件。
先不管條件如何,起碼結(jié)局是好的。
賀天然如愿以償?shù)貭幦〉搅藥啄曜杂傻臅r間,在港大畢業(yè)之后,他先去電影學院上了一個進修班,不過不是導演專業(yè),而是管理制片的進修班,學制是一年,全日制,只有結(jié)業(yè)證,沒有學位證,除此之外跟普通大學上課沒啥區(qū)別,講的多是影視制作,投資與管理方面的知識。
進這個班,是賀盼山的安排,而這些課程,對原本就學金融的賀天然來說無非就是一個領(lǐng)域細分的問題,上這個班的同學,也大多是一些企業(yè)老板或者中高層的精英人士,三十歲四十好幾的人比比皆是,他反而成為了班上最小的一個,也是最為矚目的一個。
畢竟山海集團的太子爺來上這門課,很難不讓這些嗅覺敏銳的人士察覺到山海科技未來會跨足影視行業(yè)的提前布局,而且IT行業(yè)現(xiàn)在插足影視圈是很正常事,別人可是現(xiàn)在最大的投資金主啊。
在這一年的學習時間里,賀天然結(jié)識了許多影視投資的人脈,用不用得上兩說,起碼以后在拉投資這方面,除了他老爸,他也能知道可以找誰試試機會了。
學習放一邊,先說回感情。
賀天然與曹艾青感情的轉(zhuǎn)機,出現(xiàn)在一次相約回到港中母校的運動會上,那已經(jīng)是曹艾青準備出國留學的前夕了,這兩年來,女孩的態(tài)度有所放軟,平時與賀天然的來往相處,亦是在朋友以上,戀人未滿的狀態(tài),但兩人在談及愛情一事上,哪怕是彼此喜歡,但多少都有了一道坎兒。 那天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想必各位看官心里都清楚,賀天然終于跨出了那一步,只不過不再是一場確認了關(guān)系后,想要錦上添花,青春重演的求婚,而是一場面對即將各奔東西,不想追悔莫及的盛大告白。
那天他們相擁在一起。
曹艾青回答說,我也一直喜歡著你,但我不能確定你是否能等到自己回來,我對此惴惴不安。
賀天然說不怕,可以讓時間證明一切。
而時間,真的可以再次證明一切嗎?
……
……
為救李郎離家園,誰料皇榜中狀元
中狀元著紅袍,帽插宮花好啊好新鮮
時間飛逝,2028年,9月1日,早上八點半。
“賀導兒~賀導兒~天然哥,哥!醒醒嘿!咱們馬上到片場了。”
二十五歲的賀天然在睡夢中恍恍惚惚聽見了一陣歌聲,隨后是一個人的催促聲,他朦朦朧朧睜開了眼,眼前是擁擠到停滯不前的早高峰車流,不遠處的紅綠燈正巧跳到了紅色,然后開玩笑一樣地開始了長達九十秒的倒計時。
坐在副駕上的他揉了揉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僵硬的脖子,一邊打著瞌睡,一邊對駕駛位上的余暉問道:
“感覺我睡了好久……咱們到哪了?”
“沒多久,你上車就睡了,大概就四十分鐘吧,咱們到人民公園了。”
“那不急,起碼還有半個點。”
“這么準嗎?”
賀天然舒服地伸了一個懶腰,信誓旦旦回道:
“賭一杯冰美式,好吧。”
“小看我車技啊?行,可以啊~”
余暉爽快地答應了一句,加大了點歌曲的音量,只聽陳升那滄桑到要死的嗓音從哈曼卡頓的音響里清晰通透地飄進了兩個男人的耳朵里。
李郎一夢已過往,風流人物今日在何方?
從古到今說來慌,不過是情而已……
“哥,伱是00后嗎?不是我說啊,你這車里的歌單得換一下了,要不你能上車就睡呢,我都聽困了。”余暉趁機吐槽了一句,但沒敢切歌。
“你懂個屁,知道什么經(jīng)典嗎?而且現(xiàn)在00后最大的都實歲28,虛歲29,一晃就30歲的人了,你說要聽個啥啊?聽《孤勇者》啊?那是別人10后的懷舊金曲,好吧。”
賀天然一邊扎著自己的長發(fā),一邊一頓數(shù)落,余暉憋著笑。
“嗡~嗡嗡~!篤篤篤篤篤~”
耳邊,響起一道發(fā)動機的嘶吼后由遠及近的馬蹄音,即便是隔著車窗,車內(nèi)兩人也能聽個仔細。
賀天然朝聲響處望去,只見副駕窗外,一輛黑綠配色的KAWASAKI摩托車出現(xiàn)在了視野之內(nèi),徐徐停靠了下來。
它的車主是個女生,黑色的頭盔戴著看不清面容,身上罩著一件黑白配色的印花棒球服,斜掛的運動背包從右肩與左腋之下環(huán)連在胸前,內(nèi)襯的純白背心下被清晰勾勒出兩座峰巒,待到摩托停穩(wěn)之后,牛仔短褲下如玉雕琢的兩條大長腿順勢踩在了地上支撐著摩托,她慢慢伏下身姿,收攏雙手,上半身就那么半趴在了摩托的前段。
雖不見真容,但僅是這份被虛遮住的玲瓏曲線與完美比例,就足以讓人目不轉(zhuǎn)睛,口干舌燥。
可我最愛是天然,風流人啊如今在何方?
不管是誰啊躲不過,還是情而已
……
興許是聽見了身邊寶馬車里傳來的歌聲,這位女車主微微扭頭看向近在咫尺的車窗,正巧與副駕上賀天然的視線對撞在一起。
只不過,車窗貼了膜,姑娘戴著頭盔,他們彼此都看不見對方的臉。
“臥槽,哥,你瞧著臀腰比,這大長腿,這翹臀,嘶~~我去~~這妹子身高得有一米七吧?哥?哥、哥你在聽嗎?”
“……”
不知怎么的,九十秒的紅燈第一次讓賀天然覺得過得那么快。
綠燈亮起,身后車輛的喇叭鳴了兩下,姑娘轉(zhuǎn)過頭,右手一擰油門,發(fā)動機再次轟鳴,像是挑釁一般,左手也不扶著龍頭,而是抬了起來,對著車窗里的人比劃出一個鄙夷的中指,然后風也似的留下了一個絕美背影……
車里的兩人目瞪口呆……
下一秒,賀天然沒好氣地轉(zhuǎn)過頭,對著余暉惱羞成怒道:
“這么近別人聽得見我們說話,你小子別那么下頭行嗎?開車開車開車……”
“啊?喔喔喔,好好好,我的我的……”
余暉趕緊認了錯,汽車再次行駛了起來。
陳升的歌臨近結(jié)尾,車里唯有歌聲回蕩,賀天然望著窗外一一飛馳而過的風景,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天然哥啊……剛才不好意……”
“胸也不錯。”
“……啊?”
余暉以為自己幻聽了,誰知賀天然轉(zhuǎn)過頭,眼前特別認真,神情也特別正經(jīng)地重復了一遍:
“胸也不錯,你信哥。”
“……哈哈哈哈哈哈哈~”
“嘿~”
黃粱一夢二十年,依舊是不懂愛也不懂情
寫歌的人假正經(jīng),聽歌的人最無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