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村婦跟我師傅聊了起來。
我師傅熱切地問她:“嬸子啊,我跟你打聽個事兒,這雙口鎮怎么走啊?”
一聽這話,我頓時一愣,李大頭跑這趟山路少說八九年了,對這條路熟悉的跟什么似的,怎么會不記得雙口鎮怎么走?
那村婦卻是呵呵一笑,看了看車頭方向,道:“你一個司機竟然不記得路,我跟你說啊,你跑錯頭了,雙口鎮在那邊,調頭吧!”
“哦哦!”
我師父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擠出一絲笑容:“原來是這樣啊,那可真是多謝你了啊嬸子,我這都跑了大半宿了,差點兒干到西山去,多虧了您給我指點迷津,要不然啊,今兒我得賠到姥姥家去!”
那村婦笑著擺擺手:“小事,小事!”
“哎對了,嬸子,您貴姓啊?”李大頭笑的那個賤,讓我都恨不得一巴掌呼死他。
那村婦笑的也很賊:“俺姓閆,三門閆,村里都喊俺閆三嬸。”
“哦,”我師傅長哦了一聲,又是笑道:“那啥,嬸子,你看這大半夜的,你幫我這么大一個忙,我也無以回報,我就琢磨著大晚上的天兒涼,您也不容易,這樣吧,送你件衣服裹著,可別凍感冒咯!”
我擦你個死大腦袋,你怕她感冒,你就不怕你寶貝徒弟穿個單背心在冷風里凍成狗?!
真是個見色忘義的老東西,死賊禿!
那村婦聽了,卻是眼前一亮,不過臉上還是裝出一副扭捏的樣子:“這……這多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你別伸手拿啊!手縮回去!大頭!把衣服還我!你奶奶個腿的!
然而,李大頭根本聽不到我講什么,硬是將那衣服蓋在了村婦的身上,然后嘿嘿笑道:“客氣啥,三嬸子,你幫了我的忙,我要是不還你個人情,我才是不好意思呢!”
尼瑪……
我在車里哀怨的盯著李大頭,心里琢磨怎么把衣服錢要回來,可此時,那村婦已經是將我的外套穿在了身上,臉上的笑容那叫一個市儈!
“嘿嘿,那就多謝大兄弟了啊!”
謝你大爺!應該是謝我好吧?!
李大頭那邊也嘿嘿一笑,招招手就往車上走,邊走邊回頭:“那三嬸子,咱回見啊!”
“哎,哎!”車子外面,傳來閆三嬸那爽朗的笑聲。
我就草了……
等李大頭上車,我斜著眼問他:“怎么樣,這農村老婦的滋味如何?”
“去你 M蛋的吧,小兔崽子,你懂個錘子!”李大頭兇狠的瞪了我一眼,別的話也不多說,打火,發車,徑直朝著雙口鎮,我們家的方向駛去。
這一路上,也許是我心里不爽吧,一直沒有理他。
而他也不曉得心里在想啥,反正是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前方,身子不斷的打擺子。
我問他這是咋了,可他卻搖搖頭,示意我不要亂說話。
我自討了個沒趣,靠在副駕駛上閉目養神。
說是養神,其實我是不敢睜眼啊,距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天知道俺們倆能不能熬過這一段時間。
還好油表上顯示的油量足夠俺們倆撐到回家,要不然,這要是大半夜的拋錨在山路上,俺倆可就真的欲哭無淚了。
這一路下來,我發現李大頭的腦門上一股腦凈是汗,他的雙眼緊致,時不時的四下查看,就跟做賊似的。
我雖然心里古怪,可也不敢開口亂問。
直到李大頭開著車沖進了鎮子口,我們倆清楚的聽到一陣陣尖銳嘹亮的雞鳴,他這才是虛脫了一般的踩了剎車,將車子停在了路邊。
那一下子,俺倆就好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一般,他趴在方向盤上,我倚靠在座椅上,兩個人嘴巴里面像是風箱似的呼呼大喘。
看著東方露出的一絲驕陽,我知道,今天晚上,俺們倆算是逃過一劫!
他奶奶的,實在是太嚇人了!
我一把從椅子上彈跳起來,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頓吼:“李大頭,我衣服呢!你干啥把我衣服給那村婦?他娘的那可是俺娘給買的,值老鼻子錢了!”
“唉!”
聽了我的話,李大頭一聲嘆息,斜了我一眼:“你個瓜娃子懂個錘錘!”
“我……”
不但丟了衣服,這貨還損我,我這小暴脾氣喲!
可是,還沒等我發火,李大頭卻是又點了一根煙:“別說了,咱倆之所以能回來,就是靠著你那件衣服!這不是什么好事,干一次都損陰德的,你瓜娃子回去后不要胡說,你娘要是問起,你就說搞丟了,聽明白了嗎?!”
這一刻,李大頭那三角眼中噴出火光,嚇得我毛時一個激靈,機械似的點了點頭。
李大頭揮揮手,讓我滾蛋了。
我剛一回家,就見到我媽在熬粥,她瞅見我穿著一件單背心進來,頓時火了:“你瓜娃子還知道回來啊?昨晚上哪兒了?你衣服呢?”
“我……”
我心里這個委屈啊,撞鬼也就算了,這一道兒上不曉得給李大頭扇了幾巴掌,現在腦仁還疼呢,結果一回家還得讓我媽一頓熊……
“衣服借給師傅了,老家伙感了風寒,我怕他凍死!”我囫圇編了一個借口,我媽點了點頭,不再追究。
“洗把臉先吃飯吧,吃完上炕睡一會兒去,昨晚開夜車了吧?”我媽指了指我的眼袋,有點兒心疼的說道。
“可不唄,”我搓了搓臉,心里暗罵了一聲李大腦袋,然后趕緊洗漱了一番,坐在桌上吃了起來。
俺媽的手藝就是呱呱棒,幾個包子,一碗稀粥,我就吃的飽飽的,跟我媽打了一聲招呼,我就回屋睡覺去了。
“呆b,還他娘的睡!起來了!你師傅出事兒了!”
就在我睡得昏天暗地的時候,一道震耳欲聾的巨響在耳邊傳來,我一睜眼,狗剩兒正往下薅我被子呢。
我嗷一聲坐起來,對他怒目相視:“你狗娃腦有病啊?沒看見爹正睡覺呢?吵吵啥?!”
狗剩兒是我打小玩兒到大的同伴,俺倆關系好的能穿一條褲襠,可我這人有個毛病,就是有起床氣,睡覺不能讓人吵,要不然我就會發脾氣。
“別他娘的睡了,你師傅真出事兒了!”
可顯然狗剩兒壓根兒不管這個。
在他嘴里,我外號就一呆b,因為我姓戴啊,人又長得呆頭呆腦的,所以鎮上小時候的玩伴都喊我呆b,這么多年了,我也習慣了。
“他一個老頭子能出啥事兒啊。”我不耐煩的揮了揮手,搶過被子,就要鉆進去繼續睡。
可狗剩兒下面一句話卻像個晴天霹靂一般,生生將我給打蒙了。
“你師父讓車給撞死了!就剛剛!你呆b趕緊起來吧!”
轟隆!
這一刻,聽到這個噩耗,我整個人都懵了。
死了?
李大頭竟然死了?
開什么玩笑!
幾個小時之前我才跟他分開,好端端的人怎么就死了?!
一下子,我的腦海之中,便是閃過一道潔白的倩影,那女人身姿婀娜,笑靨如花,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總感覺,她的笑容里面,有股子陰森森的氣息。
“走!”
這一刻,我顧不得多想,快速穿好衣裳,跟著狗剩兒就朝著外面奔去。
此時,我爸我媽早已經趕過去了,原本他們是要回來叫我的,可見了狗剩兒,這活兒自然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這一道兒上,我整個人都是渾渾噩噩的。
我想不明白,我早晨的時候才跟李大頭分開,更是眼睜睜的瞅著他把車子停在巷口,然后回家去了,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給死了呢?
而且,更讓我覺得恐懼的是,聽狗剩兒說,李大頭是死在自己的車子旁邊的。
搞得好像是有人開著他的車,把他給撞死了一般!
這怎么可能!
一想到這,我就頭皮發麻,尤其是昨天晚上的事兒,現在也就只有我一個人知道了,莫非……
我的眼前閃電般劃過一道慘白的女人臉,嚇得我青天白日都打了一個哆嗦,速度慢了下來。
“咋了?”
跑在前面的狗剩兒回過頭來,一臉古怪的看著我。
“沒事,”我甩甩頭,將那個恐怖的臉甩出腦海之中,然后當先朝著事發地點跑去。
這個時候,事發地點已經圍了滿滿當當的一群人,烏泱泱的聚在一起,跟螞蟻一樣。
我跟狗剩兒擠進去,他嘴里還嚷嚷著“讓開,讓開!”
好不容易,我們倆擠了進去,往里一瞅,盡管我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當我看到李大頭那副慘樣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差點兒連剛剛吃下去沒多久的早飯都給吐出來!
實在是太慘了!
李大頭被撞得渾身上下骨頭都嚴重變形了,碩大的個腦袋也是支離破碎,渾身上下滿是鮮血,流了一地。
他的雙腿幾乎被軋斷,手指怪異的收起,好像臨死前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東西一般。
然而,這還不是最恐怖的。
最讓我渾身一抖的是,李大頭的身上,竟是披著一件染了血的牛仔外套,猩紅的鮮血浸染了外套,看上去分外的滲人。
而這件外套,竟然是被李大頭送給那村婦的,我的外套!
臥槽!
這一刻,我的心仿佛被什么攥住了一般。
青天白日下,艷陽高照,我卻是感覺身子一沉,就好像……就好像有個什么看不見的鬼魅突然間趴在了我的肩膀上,一雙冰涼的鬼手,穿越我的血肉,捂住了我的心臟……
烈日下,我感到似乎有一股寒氣,在李大頭的身上散發出來,漸漸地……彌漫了整個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