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礦坑,工匠組最大的底氣。
從魔力潮伊始噴發了整整五年,將礦區附近變成了結晶叢林,彌漫整個晨曦領,被法陣封鎖,令這里擁有了月刻結界般遠超外界的魔力豐度。
坐落在其正上方,工匠組能夠毫無顧慮地汲取每一發【紅色閃光】所需要的能量,不必擔心發射完畢后區域范圍內魔力稀薄,無以為繼。
奧卡對梅列厄下令:“讓你軍團里的蟲師還有蟲王接近主戰場,和梅拉人混在一起,即便它還能繼續發射,也不可能連自己人一起掃射。”
梅列厄無比憂心:“它會不會攻擊傳送通道?”
“如果它能這么做,第一炮就該瞄準傳送通道了。”即便是這種情形下,奧卡依舊保持著冷靜的頭腦,“瞄準蟲師和蟲王,說明他們對你的蟲群十分忌憚,認為正面對抗的隊伍無力抵擋,必須幫助他們緩解壓力。”
“我還要做什么?”
“讓你的蟲師把這座浮空島打下來,不能給它繼續發射的機會,這種面積的巨物墜地,對于晨曦而言是毀滅性的,士氣也將降到谷底。”
奧卡的撕裂軍團已經把大量的攻城器械推到了陣線中段,他們瞄準的并不是空島本身,而是霍古。
紅色閃光發射時,整座空島劇烈顫動,奧卡看得清楚,是霍古強行穩定了彈道。
工坊能擁有絕佳的視野,完美的射界,隨意挑選對手開火的權利,但同時,它也將自己暴露在了整個戰場所有人的眼中。
法古塔爾正在阻止蜂擁而至的飛行蟲群,這些蟲子的適應力強大得嚇人,晨曦山脈已經被銀楓神樹修復為富魔,重獲生機,可這些蟲子卻像是感受不到變化,迎著法古塔爾丟下去的隕石直撲而上。
隨著無數的飛蟲化作飛灰,他們體內蘊含的抑魔力量開始擴散,在半空中編織出一片適合抑魔生靈活躍的空域,位于這個階段作戰的法古塔爾真切感受到了依靠數量級堆上來的蟲子有多么難纏,難怪路禹說如果他的魔力無限,理論成長速度最快的會是蟲巢。
被海量的“黑點”覆蓋全身的法古塔爾無比想念自己山岳般的巨龍之軀,如果他還是完全體,只需要橫于戰場中間,就能分割空島與地面戰場,這些蟲子需要翻數倍才能讓他焦頭爛額……
“真的,好煩啊!”
法古塔爾渾身爆發出強大的魔力,他掏出自己的抑魔心臟,試圖令纏繞己身,啃噬人偶之軀的蟲子退卻。
然而蟲群們依舊不怕,反而像是看到了美味的食物,一股腦涌到了心臟上方。
“蠢貨,收起來!”
霍古忍不住破口大罵,因為他已經看到遠方數只人型的蟲王如同被燈火吸引的飛蛾,直撲而來。
毫無疑問,這枚枯萎之心在蟲群眼中擁有致命的吸引力。
法古塔爾閃躲,擺脫蟲群的空擋,從各個方向向著空島進發的蟲群如烏云般匯聚,它們得到了明確的指示——解決掉操作者,摧毀建筑。
塔妮婭、澤尼爾、羅耶以及貓荊都派人援助工匠組,然而它們的人根本無法突破海量的蟲群抵達到天空,只能被迫與俄偌恩人的地面軍團鏖戰。
被打掉了一大批蟲師與蟲王,可蟲群戰斗力依舊不減,俄偌恩解決蟲災究竟付出了多少?
這也讓眾人堅定了一戰推平傳送通道的念頭,持續作戰,梅拉究竟要付出多少資源才能把這些蟲子盡數消滅?
萸草雖然早對升空后可能遭遇的棘手狀況有心理預期,但是在看到射界范圍內盡是密密麻麻的黑點后,她還是忍不住顫抖了——看不到地面,蟲群組成的烏云遮蔽了一切。
“做好自爆準備。”萸草提醒另一個并非自己直接操作的工坊,“情形不對,立刻自爆,能殺多少就是多少!”
霍古此時十分慶幸自己掌握的是光與火,憑借著巨龍之軀燃燒魔力生成的光與熱,抑魔蟲群近身即被焚滅,反觀倒霉蛋法古塔爾,掌握土與草,被追得焦頭爛額。
“萸草,做好撤離準備,這些飛蟲中有自爆的個體,它們在用血肉營造出抑魔區,影響浮空石,這樣下去空島會有被撕裂的風險。”
“打一炮再撤,已經點亮兩個角了,一個工坊都沒打炸這不是浪費嗎!”
隨即萸草又命令:“工匠組全員,準備撤離,我留下。”
霍古的身體熱得能融化巖層,這句話帶來的升溫效果不亞于被霧妖問“伱是不是比其他巨龍弱”。
這么說,怎么可能會有工匠愿意撤退啊!
眼看蟲群就要攀上空島,沖進工坊肆虐,一顆帶著吸積盤的大煤球幾個閃爍,突破了密集的蟲海,來到了空島所在的高度。
法古塔爾瞥見了這詭異的煤球,下意識想用身體攔截下來,霍古也打算對這一看就不是善茬的詭異球體噴火,然而它們都不約而同想起了路禹三人那經典的形態。
可,為什么會發光啊?
“璐璐,看你的了。”
路禹與塞拉交出控制權的剎那,強勁的吸力瞬間抽空了兩人的魔力。
提前吃好魔藥、蘑菇湯、土豆泥的路禹提供了難以想象的魔力吸收速度,他的身體成為了管道,每一秒都有洪峰過境。
如此吸收速度,常人的身軀早已沁血,結束后定然命不久矣,可路禹有著最有用,卻在大多數實戰中又最雞肋的回復天賦。
背朝廢棄礦坑魔力光柱,借由煤球的軀殼,他得以將這項能力最大化!
璐璐的身前,火球開始凝聚。
這是火球術的標準起手,然而在魔力積蓄過程中,璐璐卻始終沒有選擇釋放,而是任由那枚攥于觸手之上的火球如吹氣的氣球,迅速膨脹。
這枚綠色太陽的日珥將之“卷入”內部,三煤球化身太陽黑子。
魔力吸納的過程并未停止,然而璐璐的控制極限卻已經到達,一枚半個浮空島體積的綠炎太陽透過蟲群縫隙,向大地投射下不詳的綠色光輝。
正下方的人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然而位于遠處的奧卡早已經目瞪口呆。
綠色太陽拋射出的絮狀焰氣波及之處,蟲群退避。
梅列厄令蟲師繞開太陽行動,可突然……
“軍團長大人,蟲王們,無法溝通了。”
“我的也是……蟲群們,好像變得混亂起來了。”
“它們在躁動……神明在上,它們開始自相殘殺!”
梅列厄難以置信,可當他發現自己直接操縱的一只蟲王也在半空中變得癲狂后,立時把目光投向了空中。
蟲群編織出的烏云出現了縫隙,像是天破了個大洞,海量的蟲子如雨點般嘩啦啦摔落地面,仍未死透的他們四仰八叉地掙扎著,努力地想要翻身而起。
不顧頭頂簌簌而下,噼噼啪啪落下的黑色“雨點”,梅列厄撿起了一枚死透的蟲子,輕輕碾碎,認真觀察了一番,臉色突變。
“瘟疫……”
“是瘟疫!”他難以置信地重復。
死死盯著綠色太陽的他意識到了什么:“那層朦朧的霧氣根本不是什么光熱,而是瘟疫的粉塵?和那天晨曦領用的手段一樣!”
“讓蟲群們離開那顆太陽!”
盡管梅列厄已經察覺到了異樣,但是他的信息已經無法通過蟲師與蟲王傳遞出去,圍攻空島的蟲群已經徹底瘋狂,它們像是臨死前拼命掙扎的蟑螂,胡亂地沖撞、飛行,混亂的它們已經沒有了敵我的概念,任何碰撞到的個體都會迅速互相撕咬,直至損耗掉最后一絲氣力,從空中跌落,成為梅拉大地的養分。
晨曦領與俄偌恩的對戰像是出題與解題者的對決,俄偌恩在一場場戰斗中出題,他們眼中,這些題目得到了諸多大陸的驗證,難度驚人,難以破解,可在晨曦領面前……他們似乎總有特殊的解題手段,每一個,都超出俄偌恩人的預期。
梅列厄以為大體型蟲群會讓瘟疫無從下口,可此刻,地面上也出現了大量大體積蟲族,以及人型蟲王的損傷。
封閉視野的蟲云散去,萸草認真審視戰場,仔細尋找。
“領主大人!”俯身觀察綠色太陽的萸草險些被噴發的熱浪掀飛,“蟲師和援軍們混在一塊了,沒太好的目標可取啊!”
“那就除外一些你覺得棘手的對象。”路禹說。
被銀楓樹凈化的靈體分布在戰場各地,似乎每一個都覺得自己標記的打擊目標更重要一些,看得萸草直犯難。
一直不開口的塞拉突然大喊:“迎著我拋射出日珥的方向發射,奧卡在這個位置!”
萸草一愣,順著指引望去,那里分明只有一批破爛的攻城器械,以及少數正在移動中的抑魔法師,根本算不得高價值打擊對象。
“我能看見。”
路禹也愣了:“看見?”
“我能通過靈體的存在感知到戰場……被銀楓樹凈化的靈體都是我的眼睛,你覺得我為什么一直不說話,信息太多了,我在篩選!”塞拉催促,“發射啊!”
萸草不再猶豫:“工匠組全員注意躲避沖擊,紅色閃光實驗三號機,第二發……”
“發射!”
用魔力抵御蟲群有些虛脫的霍古連忙提起氣力,回歸穩定器身份,將顫動的空島穩穩地固定。
意識到與軍團大隊行動很有可能成為空島觀測打擊的對象,奧卡選擇了遠離人群,借由信使與副官完成四處調度,自己則是隱匿在了完全不可能被選擇為打擊對象的戰場邊緣。
向長老院發出加急戰報,申請援救之后,得到了蟲群攻破綠蔭領防線消息的他還沒來得及松口氣,突然渾身顫栗。
從靈魂層面升起的不安感籠罩著他,有著豐富戰斗經驗的他能感覺到腐爛腥臭的氣味,就像是在密林深處踩到了一地白骨,不遠處則是一片未被啃噬干凈的尸體。
那種被兇殘的魔物注視的感覺無比強烈。
這是許久不曾嗅到的死亡氣息,某種冥冥中的直覺在提醒他……快跑!
一群親衛正從戰場趕下來,將前線的信息告知,然而奧卡卻不管不顧,隨手提溜起兩位副官,以生平最快的速度,燃燒抑魔水晶,沖出隱匿的據點。
下一秒,暗紅色的光閃爍,粗大的光柱掠過密林,照射在地面,爆炸釋放的光與熱將巖層融化,巖漿翻滾流淌。
背朝光柱的奧卡清楚地感受到了脊背后的滾燙,那噴涌的熱浪令盔甲急速升溫,他寬闊的背肌此時火辣辣一片。
他強忍著劇痛,提力,在光柱掃射移動前的最后一秒,沖出了掃射軌跡。
奧卡手中的兩名副官,一位雙腿盡失,一位盔甲熔穿。
而那些攜帶著珍貴的前線戰報,他一手訓練而起的親衛,都留在霧蒙蒙的熱氣中。
至少他們死得沒有什么痛苦,奧卡只能這么安慰自己。
“為什么能找到我……這里不可能被觀測到的!”奧卡亡魂大冒,四處掃視,他覺得自己暴露在晨曦人的視野之中,可四下分明無人。
那股窺伺的感覺如影隨形!
到底是誰,又是在通過什么手段在追蹤?
歷戰的奧卡從未如此落魄過,他覺得自己自從來到梅拉就沒有在戰術與戰略上做錯過一次選擇,然而戰局仍舊向著他無法掌握的一側不斷滑落,以至于失敗連連。
戰場上,俄偌恩人所展現出的力量足以撕碎梅拉的反擊,可為什么每一次總是在有起色時遭遇重創。
晨曦領,這處被元老院認為只需要再踹一腳就會倒塌的領地,如今依舊矗立,而俄偌恩卻付出了遠超戰前估計的代價……這是徹頭徹尾的泥潭,無論往這里填入多少俄偌恩人,都難以淌過去的爛泥潭。
它每一次都能拋出讓俄偌恩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手段,令俄偌恩損失慘重……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如果不能調整部署,梅拉的這場戰斗必然會以俄偌恩的失敗告終。
只能寄希望于斯萊戈戰場能取得戰果了,只要這樣,一切都還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