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青磊的自閉不是先天的,是後天的影響造成的,所以許淑華和趙國棟從來沒有放棄過趙青磊,哪怕趙青磊是天生的,相信他們也不會放棄。然而看了那麼多的中醫西醫,走投無路的他們只能聽從某個心理醫生的方法,給趙青磊找一個玩伴,如果可以的話許淑華是想再生一個的。畢竟原本她還有一個小兒子……
那還是趙青磊七八歲,小兒子五六歲的時候。趙青磊從小是個頑皮的精力旺盛的小子,帶著弟弟整天到處搗蛋,而許淑華和趙國棟工作又忙,常常顧不上他們,雖然趙青磊皮,但輕重還是知道的,往往一般到了天黑就帶著弟弟回家了,直到有一天——夫妻倆接到醫院的電話,說小兒子從河裡撈起來,已經溺水而亡了。
天下最傷心的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兒子還那麼小,磕磕碰碰倒是常有的,可這麼突然的一個消息,夫妻倆當然受不了這個打擊,看著愣在原地的大兒子,當時許淑華情緒過分激動,衝上去就給了兒子兩巴掌,沒辦法,那時候她生小兒子大出血,歷經了那麼驚險的過程纔有的孩子,難免有些疼愛,好好的小兒子給趙青磊帶出去,卻只回來了一個……許淑華當時真的太生氣了。
——你弟弟沒了知道嗎!你知道嗎!你是怎麼做哥哥的?學校里老師說了多少遍夏天不能私自下河玩?你沒長耳朵嗎!
——什麼叫沒了?就是死了!弟弟好好的被你帶出去,回來就沒氣兒了!趙青磊!你知不知道你犯了多大的錯!那可是媽身上掉下來的另一塊肉啊!
那時候的許淑華還年輕,整日繁忙工作,對孩子的內心情感還沒有那麼重視,受到了喪子之痛一時間也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趙青磊就那麼任打任罵的站在許淑華的跟前,一邊怔怔的抽噎一邊看著躺在牀上被白布蓋住的弟弟,那弱小的身軀,一點兒聲兒都沒有,靜悄悄的——
許淑華的話,趙青磊是真的聽進了心裡去。
那時候許淑華沒有意識到這一次給了趙青磊多大的教訓,只是從那以後,趙青磊再也沒有笑過,沒有說過話,甚至連小溪都不會再靠近,幼小的趙青磊到底還是太懂事,他知道自己犯了錯,很大很大的錯。
他知道,如果不是自己帶弟弟去河裡玩,弟弟就不會突然就不見了,等到自己喊了人來找時,幼小的弟弟已經被自己的一時疏忽,帶走了生命——小小年紀的他,已經懂得生命的涵義了。
很快幾年過去,趙青磊還是那樣,許淑華和趙國棟終於發覺了兒子的異常。這麼小的年紀卻這麼深沉,難免是有些心理問題了。可是兒子的成績又一向不錯,除了不怎麼交朋友和說話以及笑,甚至還常常發呆。是了,這就是人們說的心裡有問題了。
這麼些年過去,小兒子畢竟是沒了,許淑華和趙國棟再難過,也不可能怪罪另外一個兒子一輩子,畢竟這是一場意外——然而許淑華如數次耐心且溫和的和趙青磊談起這個問題時,過分沉默的趙青磊總會是一副發呆的模樣,絲毫不爲所動。
醫生說,這是一種自閉心理,患者在某種思維暗示下過了太久已經習慣了,哪怕後來嘗試去改變,也是很困難的。
這幾年家裡日子越發的好了,許淑華就更後悔當時對兒子說了那麼些重話,大家都知道那是意外……可自己偏偏……偏偏……
也罷。如今正好司耀宗收了個女兒,他們也算陰差陽錯的應了醫生的話。
……
許落落只知道趙青磊有個溺水而亡的弟弟,上輩子也聽說過趙青磊的自閉的原因,可是她的心思只在吃喝玩樂和消耗趙家的錢以及耐心上面,所以沒有太關心這個男人到底是怎麼回事。既然這輩子有機會,她當然想要好好引導他走出來。
窗外偶爾傳來自行車叮鈴鈴的聲響,偶爾也會有樓房對面屋子裡女人和男人的叫罵聲,臨近傍晚,菜市場也逐漸熱鬧起來,仔細聽還能聽見樓下的人們吆喝和討價還價的聲音。
許落落呼吸一口這有些悶熱的空氣,嘴角微微勾起,“你記住我的名字了嗎,我叫許落落。我從許家村來的……恩……從今天起,就住你隔壁了。恩——你會不會不樂意呀?”
她瞇起眼角來,雙手一蹭便蹭上了牀,這時候的趙青磊個字還不太高,纔剛剛和許落落一般高度,許落落擡手就把手腕兒靠在趙青磊的肩膀上,旁若無人的絮絮叨叨的講話,“嗨,你肯定現在還沒啥感覺,以後呢,我每天都陪你,好不好?”
小男孩畢竟是小男孩,瘦弱的肩膀還禁不起許落落拍了幾下,趙青磊一直處於神遊的狀態,直到真的給許落落拍得受不了了,才微微挪動了一下屁股,坐遠了點。
他其實不太喜歡新來的這個女孩子,恩,有點吵,恩,力氣還有點大,拍起肩膀來特別疼。
可是他什麼都沒有說。太久了,他甚至要忘了怎麼說話,如果弟弟還在的話,大概和她一樣大吧?可是弟弟的皮膚很白,她有點黑黃黑黃的,一點也不像弟弟。
許落落一巴掌拍下去落了空,這才反應過來趙青磊小小的挪動了一下位置,自己也跟著動了動小屁股,冷不丁撲到趙青磊身上,使勁兒撓動趙青磊的咯吱窩,可是眼前這個少年老成似的小男孩絲毫不爲所動,哦,對,趙青磊從小就是個不怕癢的。
真是沒趣兒——許落落賭氣的抓住趙青磊的手,“你倒是跟我說句話啊,我認識你這麼久了,我想聽聽你的聲兒!”
好久好久,都沒有這麼和他面對面過。
話一說完,許落落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和趙青磊認識很久也是上輩子的事了呀,這時候的趙青磊還一無所知呢,自己真是笨蛋,笨蛋。
想到這裡,許落落忍不住淚腺有點發達,淺淺的抽搭了兩下。正逢這時候許淑華走進來叫兩個孩子去吃晚飯,看到許落落眼淚汪汪的,不由得有些吃驚,“落落,是……是磊子欺負你了嗎?”
老實說,趙青磊連嘴都不曾動過,如果他真的會欺負新來的妹妹,許淑華反而有些高興,畢竟……這孩子會有情緒波動了呀,一定是好事。
許落落揉了揉眼,這才轉頭對著許淑華眨巴眨巴眼,可憐兮兮的說,“是啊,哥哥都不理我……”
趙青磊聞言,擡眼看了一眼許落落,又看了一眼許淑華,再度恢復發呆的樣子。
可單單是這樣一個眼神,許淑華已經很激動了!因爲趙青磊平日裡甚至連眼神都幾乎沒有的!
喜不自勝的她一邊想著找個女娃娃來陪陪趙青磊果然是有用的,一邊走過去拉起倆孩子,“沒事沒事,以後時間長了他就會跟你說話了。……走,吃飯了,你哥哥司文也回來了。吃完了飯呢,給落落好好的洗個澡換一身新衣服,然後去對門幫你把房間收拾出來,好好和司文認識認識,過段時間你叔叔回來了,把你戶口什麼的給你遷過來了,再去給你辦入學手續,哎,也不知道好不好辦……”
趙青磊當時中考成績不錯,榮城一中直接來招的,還免學雜費,一個月就負擔一點兒伙食費,許淑華也從來沒要求過趙青磊每天幾點必須回家,倒是挺希望他在外面玩一會兒,希望著他多接觸一些人對自閉也有幫助,可沒想到這都快初三了,一整個假期趙青磊也沒有出過門,還是老樣子。
而許落落吧,插班生不太好辦,司耀宗回來也不知道能待幾天,估摸著到底這事兒還得落他們夫婦頭上,其實他們對司耀宗倒是沒什麼怨言,本來嘛,十來年的交情了,那一年司耀宗帶著她好朋友瓊兒去了沿海一走就是好幾年,回來的時候就只有他們父子倆了,司耀宗也是受了刺激,兒子往他們家一丟,每次一走就是大半年的,司文就跟他們家半個兒子似的,這些年司耀宗沒少打錢回來,養幾個孩子都夠了,只是……孩子到底是會有感覺的啊,寄人籬下什麼的,雖然不說,但是總歸覺得缺點兒什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