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有一種感覺,趙勇升的笑容是在強行裝逼,因為他的笑容永遠不像我爹笑得那么自然——我爹也不屑去裝。
連我這個兒子都不知道,我爹原來這么厲害,那殘缺的身體竟然帶著這么強大的力量,這樣一個人,不知道該有著怎樣的當年——大概是因為我爹斷了腿,這才漸漸消停了吧?可我爹的腿,又是怎么斷的呢?
這些問題先不考慮,因為眼下還有更加吸引人的東西。
趙勇升面帶微笑地給了我跟我爹一頓嘲諷和威脅,我爹一陣陣哈哈大笑,把嘲諷和威脅全都還了回去,趙勇升的臉色立即就難看了:“你有什么資格這么跟我說話?你有什么資格問我是哪家的人?就憑你一個撿破爛的瘸子?”
趙勇升面帶怒色,語言愈發刻薄,我爹卻笑地更樂:“真是個毛頭小娃子……要是你爹或者你爺爺過來,他們肯定不敢這么跟我說話?!?
我爹這句話中的意思另有所指,可是我們誰也理會不到。
尤其趙勇升,更是把這些話當作了羞辱,氣得臉色都變了,一雙眼睛漸漸瞇起來,緊緊盯著我爹:“呵,父子倆真是一模一樣,煮熟的死鴨子,改不了這嘴硬?你是不是真的不想活了?是不是以為,我真的怕鬧出人命,所以才不跟你們計較?”
趙勇升威脅的意味愈發明顯,甚至用死亡做起了威脅,我爹臉上的笑容也終于收斂起來。
但我爹沒有說話,只是安安靜靜地站著。我知道,我爹這是在等待,等待趙勇升說的那群人過來,雖然我爹能夠很輕松地打倒趙勇升,但這種事情真的很沒意思。
所以,咱們就把中間的一切東西全都省略過去,讓時間直接來到七八分鐘之后。
那時候宿舍都已經到了該睡覺的時候,可是這里有熱鬧,就誰也沒走,大家都在這里繼續等著看著,舍管老師也一直沒有過來查房。
也是這時候,走廊的遠方再次走來兩個身影,清脆的腳步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就看到兩個大概三四十歲的中年人走了過來。
這兩個人,明顯就是趙勇升找來的,因為就在這兩個人出現的瞬間,他的臉上分明又露出輕松的笑意,雙臂交叉,搭在胸前,擺明了一副要看戲的模樣。
再說那兩個人,大概三四十歲的年紀,身材偏高,微胖,卻并非虛胖,而是非常壯碩那種敦實的感覺,走起路來虎虎生風,不說身手如何,至少這體格就絕非等閑。
走得稍近些,就能看到這兩人臉上輕松的笑意,就好像是過來玩鬧的一樣,直到他們在人群中看到我爹的那一刻——
“徐爺?!”驚愕同時寫在兩個人的臉上。
他們竟然認識我爹,而且還叫我爹一聲徐爺!
驚訝更是同時寫在我,趙勇升,還有其他很多人的臉上,只有我爹的神色最為淡定:“總算有個認識我的人出來了!”
“那是必須要認識啊。”聽到我爹承認,兩個人的臉上又立即轉驚為喜,甚至顯得有些激動,卻并沒有上前,反而后退一步跟我爹拉開了足夠的距離:“禍害,徐爺,那是必須認識啊!當年,當年你還打過我們呢!你不記得我們了?”
我以為這兩個人會說一句,你當年還還抱過我們之類的話拉近乎,卻沒想到說的竟然是你還打過我們——
我爹看著這兩個人,面帶疑惑,那兩個人又趕緊解釋:“當年,在老高中外面的夜市小吃一條街,當時我們老大是個黃毛,他還被你塞了滿嘴的火炭,你忘了?當時我還挨了你一酒瓶子……”
我爹的臉上這才露出恍然的神色:“哦,你們啊……一轉眼二十多年了……”
“是啊,二十多年了……徐爺,您這二十年都去哪了……”
從他們的對話里面,我更是收獲到了不少有用的資料。把火炭塞別人滿嘴?那人還活著不?當年我爹究竟是做過什么禍害的事情,能讓這兩個人怕成這樣,才有了禍害這么個響當當的名號?
等等,這事情是不是有些不對?明明是趙勇升叫來的人,但他們卻最先跟我爹說起了話,還跟我爹套起了近乎,這是什么事?
當時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到我爹跟后來過來那倆人的身上,誰也沒有看趙勇升的。這時候我把目光轉移到趙勇升的臉上,果然見到趙勇升滿臉的戾氣,臉色都有些漲紅,但一雙眼睛,卻閃爍著驚疑不定。
“想聊天,現在是不是先把事情給解決了?”終于,趙勇升忍不住發聲宣誓自己的存在感。
那兩個人這也猛地想起正事來,想起自己是被趙勇升打電話叫來打架的,眼下的情況更是再明顯不過,兩個人立即就急了:“趙少爺,這事肯定是個誤會,別打別打,大家都是自己人!我們給你介紹下,這位,就是當年鼎鼎大名的禍害爺爺,徐爺!您應該是聽過的吧?不能打啊!”
后面那個不能打或許才是主要的意思,至于前面那句自己人,多半只是客套話。
趙勇升聽到這里就皺起眉頭,看著我爹:“你就是當年那個小禍害?”
但他眉頭立即就舒展開:“我的確聽過,不就是個特別能打架的地痞嗎?當年的確有點名聲,聽說連市委省委見了都得低頭喊聲徐爺,不過——都二十年沒出來混了,現在就是個撿破爛的瘸子,你們怕他干啥?我堂堂趙家一個大家族,還會怕了一個地痞混混?”
“給我打!”最后這三個字,趙勇升近乎是咆哮一樣,吼了出來,不給這局面半點緩和的機會。
那兩個人更是面色猛然緊繃,目光就艱難地落到了我爹身上:“徐爺,我們也是身不由己……您……您……”
“放心,我會下手輕點?!?
我爹接過了話茬,把他沒有說完的話說完,也是在同一個瞬間,我爹猛然發難,猛地就是一拳打向第一個人的胸口。
怎么偷襲呢?我爹不該是個高手嗎?怎么會搞偷襲呢?
我心里冒出這個疑惑,卻發現那個人好像早就猜到了這一點似的,猛然瞪大眼睛迅速做出反應,甚至在我爹出拳之前就已經往后退著身體。
可我爹這一拳還是追了上去,落在了這個人的胸口。
那一巴掌就能將人扇得鮮血淋漓的手,此時握成了硬梆梆的拳頭,轟在了第一個人的身上,我分明就聽到了咚地一聲,那一聲沉悶的聲響,敲在每個人的心頭。
另一個人原本還要動手,但是根本不等他動手,就看到了這一幕,當即就不干了:“去他媽的,誰愛打誰打,讓我跟禍害單挑,開國際玩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