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上大學去

5.上大學去

人說：“好事不出名，壞事傳千里。”可我考上學的消息，在我們那么大的村子里，也傳遍了。有一個八十多歲的老奶奶，人稱“老神仙”。年輕時就守寡，辛辛苦苦把兩個兒子拉扯大。可孩子們大了，她像變了個人似的，不管閑，成天什么事也不理。兒子們，媳婦們鬧糾紛，不管誰跟誰斗，一概不管。她有句名言，叫“打爛頭，自己包”。她瞌睡多得很，端著飯碗，吃著吃著，就打起了呼嚕；坐在椅子上，扶著拐棍，成晌不抬頭，媳婦們說她瞌睡死了。鄰居們來串門，她開口就是：“你誰呀？”再次來，還問“你誰呀？”

可就這樣一位老人，竟會拄著拐棍，扭著小腳，來到我家。臉上笑成一朵花，咧著沒牙的癟嘴，問我母親：“妮，考上了？”

“考上了。”

“真爭氣！在家會考上？這不簡單！”

“沒啥。”

“沒啥？一般的娃們早認命了，何況還是女兒家。”

中午，母親留她吃飯，老人也不推辭。話特別多，高興的樣子好像她自己考上了似的。那天，老人家竟喝醉了，母親也喝醉了。

我上初中時候的校長，早已退休。多少年以后，他還對我的學生說：“你們學校有個老師叫一心，真有志氣!”

當我把這消息告訴我高中時的好同桌時，她哭了。她像過去一樣孤僻，又剛參加工作，卻跑到樓下挨個告訴她的同事們，我考上了。

是的，我考上了，多不容易，可喜可賀！可緊接著煩惱也來了。

上學得學費，還有花費，哪里來？母親犯愁了。我們雖然辛勤地勞作，收人卻不多，上不上呢？

我嘗夠了苦頭，我想改變命運。我對母親說：“媽，我上。不管借，還是貸。將來我還賬，你的下半輩子我養活。”

母親同意了，先到舅舅家。當家的表嫂，一見面就說：“是來夸官呢，還是借錢？”自尊的母親把到嘴邊的話咽下去，只說了句：“回來看看。”結果一分錢也沒借到。

那時，母親已經60歲了，不會騎車，又步行幾十里來到小姑家。一見面，小姑說：“嫂子，你可老早吃過飯，跑這么遠了？”憨厚的母親說：“是。”

小姑說：“鍋里還有面湯，你喝不喝？”

母親咕咚咕咚一口氣喝了三大碗，姑父就吵起小姑來了：“嫂子分明是起早來，沒吃飯……”

姑父說：“嫂子，啥事？”

母親說：“借錢。”

姑父說：“屋里有。”

小姑說：“那是他二姑的錢，過兩天人家就來拿。”

母親說：“那算了。”

母親又來到另一個親戚家，男主人嚇得藏在牛屋里，就是不出來。女主人只是推說不當家，不知道有沒有錢，更不知道錢放哪了。

但是，天無絕人之路。大伯，大姑，叔叔嬸嬸都向我伸出援助之手。我高中時的數學老師，翻箱倒柜，旮旮旯旯找錢，連硬幣也湊上給我。母親又貸了一些錢，七湊八湊，錢湊夠了。

我把玉米掰掰，豆子割割，芝麻倒倒……秋莊稼收拾整齊，跳進水塘里，痛痛快快地洗個澡。然后，坐上大客車，第一次出遠門，開始新的征途。

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在我向前進，向上攀登的征途中，親人們，老師們，同學們都給予了最大的幫助，非常及時的、雪中送炭的幫助。這是很重的人情，時刻銘記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