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師祖看起來,比自己此前假設的最壞情況,似乎還要麻煩一些……
李長壽看著前方云上正長吁短嘆的師父,以及那面色冰寒,明顯是在克制火氣的師祖奶,心底念頭輕轉(zhuǎn)。
在李長壽剛?cè)腴T時,看著師父草屋中的那些祈福牌位,下意識就將‘林江散人’,當成了一名面容和藹的老道。
當然,是男是女,這點并不緊要。
但……
師祖奶江林兒是少女面容與身形,大概率是早年心有所屬,固定了容貌身段;
這可能就有情劫因果。
她為突破外出歷練,而今歸來兇煞護體,且身上負傷累累,卻并未將傷痕完全化掉,留下了淺淺的印記,仿佛功勛一般;
這說明,很有可能師祖已有另一個‘圈子’,這會牽扯出更多因果。
再有,這師祖的脾氣明顯不是太好,目有兇惡、平胸矮個……
咳,好像混入了什么不得了的東西。
李長壽看著酒烏師伯,傳聲道了句:“師伯,快去丹鼎峰,請萬林筠長老趕去仙霖峰上。”
酒烏頓時不明所以,“請毒長老去仙霖峰干嘛?”
李長壽傳聲道:“稍后勸架。”
酒烏那短促有力的眉頭皺了下,很快就面露恍然,拉了下自家道侶;
酒烏踮著腳、酒施矮著身,兩人耳語幾句,酒烏便轉(zhuǎn)身駕云,急匆匆趕往了丹鼎峰的方向,酒施則飛往了破天峰。
另一邊,齊源老道已將當年之事,簡單說給了自家?guī)煾浮?
江林兒略微攥拳,咬牙罵道:
“老二,我就是這么教你的?別人約你你就去?”
齊源老道低頭一嘆,只能道:“弟子糊涂,請師父責罰!”
“回峰上閉門思過,”江林兒淡然道,“我去見幾位老友,再回來跟你數(shù)落此事。”
“這……是。”
齊源老道顫聲應了句,立刻站起身來,轉(zhuǎn)身看到了自己兩個徒兒。
“師父,弟子還有兩個徒兒……
長壽、靈娥,你們兩個別愣著,還不快過來拜見!”
于是,李長壽與靈娥一同駕云向前,齊齊躬身行禮。
——煉氣士講究跪天跪地跪死跪圣人,若非情緒到了,一般不會直接對人叩拜,都是行道揖之禮。
“拜見師祖。”
“老二你還收徒弟了?”
江林兒擠出了微笑,暫時壓住了火氣。
她在束腰中翻出了兩只玉戒指,用仙力包裹遞給了李長壽和靈娥,努力展示著師祖的慈祥與柔和。
近距離看,江林兒的面容也算出眾;
但她身上的兇煞氣息著實太濃,讓靈娥完全不敢直視。
江林兒道:
“初次做人師祖,也不知該對你們說些什么。
讓你們拜個濁仙為師,受委屈了,這本是給你們師父師伯準備的,現(xiàn)在先給你們吧。
稍后咱們再聊,你們也跟你們師父回峰上,我去處理些事。”
言罷,江林兒只是看了幾眼靈娥和李長壽,玉足前邁,顯露出頗為高明的身法,直接落在了山門前。
那兩名迎她歸來的長老,此刻已發(fā)覺江林兒狀況不對,立刻從后面跟了上去。
一長老道:“江林兒師侄,此事門內(nèi)已對當事之人做過了懲處……”
江林兒并不答話,快步走到山門前。
山門后,護山大陣的光壁輕輕閃爍,守門仙人也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放她入內(nèi)。
江林兒淡然道:
“當年我離山外出,得了門內(nèi)應允。
而今我突破回返,門內(nèi)是嫌棄我一身血染?”
“這……”
守門兩位老仙人對視一眼,手中法器同時亮起,打開了山門。
江林兒拱手道了聲謝,邁步入了山門中。
她剛踏入大陣,便輕輕頓腳;
那兩只看起來只有巴掌大小的玉足,卻將山門內(nèi)附了禁制的堅實石板,踩出了蛛網(wǎng)般的縫隙……
下一瞬,江林兒身影若離弦之箭,在半空拖拽出一抹銳利的血芒,朝仙霖峰激射而去!
那兩位天仙境長老連忙跟了上去,但他們御空的速度,竟遠不及江林兒破空之勢!
李長壽見此狀倒是挑了挑眉,嘴角笑容一閃而逝。
靈娥小聲嘀咕道:“師兄,師祖奶奶給人感覺……好厲害。”
李長壽剛要說話,忽聽一聲殺意凌然的嗓音,在護山大陣內(nèi)傳開。
“仙霖峰,蒯思之師,出來。”
正準備回小瓊峰上等師父的齊源老道,此時才反應過來,匆忙喊了聲:“長壽!快!去勸勸你師祖!”
“靈娥你陪師父回小瓊峰。”
李長壽如此道了句,轉(zhuǎn)身入了護山大陣,駕云不急不緩飄向仙霖峰上。
其他先不論……
師祖不找蒯思,直接找蒯思之師,這就讓李長壽高看了一眼。
仙霖峰上掠起了幾道天仙氣息,江林兒的身影在空中靜靜站著,戰(zhàn)裙裙邊略微飄動,長發(fā)被靈風吹的不斷飄揚。
這位師祖奶……
李長壽越看越覺得,還挺不錯。
……
江林兒沖到仙霖峰上,直接約戰(zhàn)蒯思之師;
仙霖峰峰主出面,門內(nèi)長老出面,江林兒皆不搭理,一句“我就討個說法”,讓他們也無法多說。
蒯思之師,那位李長壽盯了很久的天仙長老很快露面。
江林兒一句“就是你?”,對方剛剛點頭,還沒來得及說話,一記血芒在江林兒手中綻放,直接刺向蒯思之師的左肩!
這一擊,除卻李長壽之外,空中的幾名天仙,誰都未看清江林兒是如何出手。
蒯思之師措手不及之下,左肩被那血芒穿透,肩后濺起鮮血,護體仙光瞬間被破!
這若是瞄此人要害,這天仙老道不死也重傷!
江林兒立刻前沖,雙目無比凌厲,背后大刀化作了一條渾身血紋的白虎兇獸,手中反握兩把短刃……
周遭幾位天仙連忙出手阻攔,白虎兇獸護持在江林兒身周,卷起陣陣血風,場面一時間頗為混亂。
那仙霖峰的峰主也是氣極,對江林兒全力出手,打出一掌;
但這一掌還未落下,丹鼎峰方向閃來一道身影,正是萬林筠長老!
萬林筠老爺子立刻出手,直接將仙霖峰峰主一巴掌掃飛了出去,又抬手摁壓,將江林兒暫且困住。
拉起偏架也是絲毫不含糊。
“停手,”萬林筠長老冷然道了句,皺眉注視著江林兒。
江林兒一言不發(fā),身形輕旋,身周竟出現(xiàn)數(shù)十道刀刃劃痕,宛若花瓣飄舞,美輪美奐卻又暗藏殺機。
萬林筠長老所做仙力禁錮,竟瞬間被她斬破!
隨之,江林兒一步邁出,身形如鬼似魅,在空中化出了十幾道幻影,輕松繞過幾名天仙的身影,齊齊攻向蒯思之師!
李長壽心底暗贊;
師祖奶這真是刀尖舔血,生死歷練出來的搏殺之技。
出手不含糊,下手知分寸,身形多變幻,招式多欺詐。
可惜,師祖奶最開始也只是想傷人而非殺人,這點倒是落了下乘……
那蒯思之師不甘被欺,立刻祭起幾樣寶物,但不等寶物閃爍仙光,一把匕首已詭異的出現(xiàn)在了這老道背后,對著他右肩直接扎下!
眼見血光再起,忽聽得一聲略帶嘆息的嗓音傳來……
“住手吧。”
江林兒動作一頓,身形立刻后退,扭頭看向了破天峰方向。
那邊有十多道流光飛射而來,但最先一人已負手飛抵,鬢前兩縷白發(fā),冷漠的面容也頗為英俊,正是門內(nèi)明面上的最強天仙……
忘情上人。
就聽忘情上人道:“江林兒,莫要讓事情無法收場。”
李長壽還以為,按師祖奶的脾氣,對忘情上人也會冷笑一聲、不屑一顧。
怎料……
“哦,”江林兒點點頭,將短刃收了起來;
她雙手迅速結(jié)印,身周的白虎兇獸化作一縷縷血光,凝成了那把大刀,回到了他背上。
此時方才趕到仙霖峰上空的李長壽,立刻嗅到了一些些不同尋常的味道……
江林兒注視著忘情上人,眼中目光閃動。
忘情上人卻并未多說什么,看此間已經(jīng)無事,道了句:
“此事就此為止,仙霖峰與小瓊峰都不可再行報復之事,不然門規(guī)嚴懲。”
“無法到此為止,”江林兒道,“待查明我大徒弟的生死,才能與仙霖峰了斷。”
一旁有長老道:“蒯思師侄日前已在北俱蘆洲邊界被害,也算得了苦果!”
江林兒道:“不是我家老二自己動手,不算了斷因果。”
正此時,就聽得一縷傳聲入耳,江林兒眉頭略微皺了下。
“師祖,弟子長壽,此事需從長計議、暗中行事,如此大張旗鼓,非尋仇之道。
何況,忘情上人還在看著。”
江林兒歪頭看了眼李長壽,又注視了幾眼忘情上人,抿了抿嘴唇,這才背著那把大刀,干脆利落地扭頭,朝小瓊峰而去。
李長壽此時已經(jīng)確定,自己的師祖奶和忘情上人……
絕對有故事。
李長壽對萬林筠長老做了個道揖,后者露出招牌式的‘冷’笑,緩緩頷首。
隨后,并沒有引起幾位長老注意的李長壽,連忙駕云追向了江林兒,自始至終沒有引起各位長老注意。
……
些許騷亂之后,眾人趕回小瓊峰。
江林兒坐在齊源的草屋中,齊源在旁躬身站著,說自己渡劫化濁仙之事;
李長壽和藍靈娥在草屋外等著,酒玖、酒烏、有琴玄雅、酒施,則在稍遠處,觀望著這邊的情形。
剛剛江林兒對仙霖峰發(fā)難,幾人也是看在眼中,此刻都對這位突然歸來的師叔、師叔祖……
有點忌憚。
這是真的一言不合就砍人,幾位天仙都攔不住!
偏偏,砍人還砍的那般瀟灑……
李長壽和靈娥很快也被喊進了草屋中,但不多時,只有齊源老道和靈娥被趕了出來;
草屋的木門被關(guān)上,草屋周遭出現(xiàn)了兩層隔絕查探的陣法。
李長壽,被單獨留在了其中……
酒烏連忙向前,有琴玄雅和酒玖也都有些緊張,靈娥更是秀眉緊皺,目中寫滿了擔憂。
酒烏忙道:“齊源師弟,長壽怎么被留下了?”
“家?guī)熞o長壽訓話,”齊源老道沉吟兩聲,“放心,應該不會有事。”
“這咋放心?”酒玖嘀咕道,“這位師叔可是暴躁的很,剛回山就把一位天仙長老搞出血了。”
“慎言,”酒烏連忙截住酒玖的話頭。
而草屋中,江林兒坐在圈椅中,那把大刀豎在一旁,讓她顯得更嬌小了些。
隔著木門、陣法,江林兒看了眼酒玖,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板甲。
“千年不見,這小丫頭怎么又長了……”
李長壽就當自己沒聽到什么,在旁靜靜立著。
“長壽是吧,”江林兒道,“我這次只是回來一趟,不會在門中久留,外面還有要事,稍后也要去找尋你師伯下落。
你師父,以后還要你多照顧他了。”
李長壽心底一動,師祖奶看透了他的龜訣?
這不應該,龜訣已經(jīng)略微改進過,不應如此……
還好,江林兒又揉了揉眉心,道了句:
“你師父性子有些頑固,又沒什么防人之心,我看你倒還算穩(wěn)健一點,只能托付給你了。”